有一首诗这样写道,所有的结局都已写好,所有的泪水也都已经启程,却忽然忘了是怎么样的一个开始,在那个古老的不再回来的夏日,无论我如何的去追索,年轻的你只如云影掠过,而你微笑的面容极浅极淡,逐渐隐没在日落后的群岚,遂翻开那发黄的扉页,命运将它装订的极为拙劣,含着泪,我一读再读,却不得不承认,青春是一本太仓促的书。
青春是一本太仓促的书,还来不及仔细品阅,就已经翻到了结尾。如果时光可以倒转回到五年前的那个夏天,如果外公没有去世,而她当时还在家里,听到敲门声,打开门看见凌睿手中的照片,如果她能坦白地告诉他们她想去的大学,如果回家的那趟火车她能坐到终点再下车,如果她不那么骄傲,而是勇敢地承认自己的感情,如果再可以,时光倒转回到十年前,她的生命中从来没有出现过一个叫韩兵的男生,如果她遇见他的时候没有多看他一眼,没有留意他眼中的光芒,如果他没有给过她如夏花般绚烂热烈的爱情,如果故事中所有的情节都如童话般美好,如果……
可是,没有如果,时光也不会倒流,在某个下午或夜晚穿越到过去的人只是电视剧里的男主角或女主角,人们总是从这些如白日梦一样实现不了的剧情里寻找自我安慰。生活永远没有预想的那般精彩,没有脚本,没有彩排,只有现场直播。
该怎样形容这些年的日子呢,一言难尽,留在脑海里的只有凌乱的片段,欢乐、泪水、兴奋、紧张、忙碌、悠闲、逃课、争吵、表白、恋爱、分手,还有许多的第一次也留在了这些日子里,第一次见到大海时的兴奋,第一次逃课时的紧张,第一次牵手时的羞涩,第一次在社团工作时的忙碌,第一次卧谈会的叽叽喳喳,第一次肆无忌惮地通宵看比赛,第一次为应付明天的考试而突击学习,第一次感受撕心裂肺的疼痛,所有的这些都将在不舍的泪水中画上句号。明天这些人将会在哪里,明天还是要面对工作、恋爱,生活还要继续。
毕业答辩已经结束,秦芮和同寝室的其他三人都已经找好工作。马上就要分别,四人很珍惜最后相聚的日子。赵小冉工作签到了男友所在的那个城市,师兄工作的这一年里,两人虽然异地,但感情并未降温,只等她毕业后过去团圆,这样的结局最好的。石婧并不知道杨文杰的心已经变了,或许她只是装作不知道。秦芮有意无意地告诫她,如果杨文杰不爱你了,或者背叛你了,你该怎么办,你不要永远活在自己编织的世界里。石婧却说,一辈子太长,变肯定是会变的,要么他的心变得不爱我了,要么他的心变得越来越爱我。在我还爱着他的时候,我会相信他也会一直爱我。秦芮,别太相信自己自己看到的,试着相信他吧。不信任和冲动之下做出的事情,反而会将他推离自己身边,不要给他压力,等他慢慢长大、成熟。秦芮听到这些,才恍然发现当初那个怯懦的小女孩已然长大。在她自信的目光中,秦芮仿佛看到将来有一天,她和杨文杰步入婚礼殿堂的样子,那时候的她会更美。
王彦玲最终还是跟孙飞分手了。孙飞毕业之后,跟李燕莎签到同一家公司工作,期间两人一直保持联系,最后的结果可想而知。只是王彦玲好像早就预料到这样的结果,她曾经毫不避讳地说过,分手是迟早的事情,她跟孙飞在一起之后就已经预见到了今天。她无意中伤他,只是孙飞实在没有他想象中的那么完美,别看他堂堂一个大男生,还不如她勇敢。王彦玲永远也不会忘记那件事情对她的打击,有一次两人在海边约会到很晚,回去的时候遇上两个拿着刀子拦路抢劫的混蛋流氓,那时候王彦玲自己都没感觉到有多害怕,却看到孙飞拿手机准备报警时手哆哆嗦嗦摁了半天愣是没把手机打开。就是这件事成为了王彦玲心中一直过不去的一个坎儿。她说,你们知道我当时有多失望吗,我甚至希望自己是个男的,而孙飞就是我要保护的女人,多讽刺啊。
她讲起那件事情的时候仍是一脸的失望,但她仿佛并不在意,继续说,孙飞毕业之后的一段时间,我们联系很少,我隐约感觉我们的关系已经走到了尽头,我不怕分手,可我受不了这么拖拖拉拉、不清不楚的,不爱就不爱了,多大个事儿为什么就不能果断说出来。然后,我终于忍不住跑到他工作的城市找他,在他租的房子里遇到了李燕莎,当时李燕莎用敌视的目光瞪着我,你们知道我那一刻的表情是什么吗,我笑了,我笑了,她没想到我会笑着祝福他们。因为那一刻,我反倒释然了,我败给了他们多年的感情,我也获得了解脱。有一首歌的歌词很好,想要问问你敢不敢,敢不敢像你说过的那样爱我。我就是那样的女子,你没有足够的胆量就没资格爱我。
有时候,秦芮觉得自己和王彦玲有相同的地方,都是心明聪慧的女子,处世有自己的原则,并固执己见,这类人要么苛求之极,要么宽容之极,可世间知而不为、难得糊涂的又有几个人。王彦玲忍受不了孙飞的懦弱,秦芮厌倦与凌睿之间的阴差阳错、兜兜转转,所以两人的爱情总是那么艰难,石婧的那种温和和包容也许她们永远学不来。
毕业的离歌已经响起,短短几日的时间更为忙碌,拍毕业照,吃散伙饭,数不清的聚会吃饭喝酒,聊不完的友谊天长地久。吃散伙饭的时候,全班同学好不容易聚在一起,本来还一片祥和的氛围,一个男生估计是喝高了,不知是被就呛的,还是触景生情,一把鼻涕一把眼泪抓着身边的同学絮絮叨叨,说什么大学里后悔没干过的事情怎么那么多,五年下来,没谈过恋爱,别人玩游戏的时间,他学习,可还是没拿过奖学金,因为出身贫寒,考上这所大学不容易,跟别人就不在一个起跑线上,毕业后一无所有,留在这所城市,以后的生活靠自己打拼,他是真的不想离开学校,离开这所学校,他就不再是一个无忧无虑的人了。
旁边的男生似乎比他喝的还多,他借着酒劲嚎叫着,老子比你悲惨,老子暗恋一个女生五年了,可是表白的时候才知道那个女生有男朋友,你说我是不是很悲惨。旁边听的人也觉得是挺悲惨的,于是两人抱头痛哭。旁边的旁边是上下铺的兄弟,再旁边的旁边是相互陪伴五年、分享过所有秘密的姐妹,所有围坐在一起的是需要多大的概率才能聚在一起的同窗,是在今后的人生中想起大学生活彼此的面容就会出现在回忆里的人,举起酒杯,想到以后也许都不会再见,然后忍不住就泪湿了眼眶。
王彦玲凑在秦芮耳边问,“拒绝那个男生,让他哭的那么伤心的人是不是你?”秦芮说,“是又怎样。”“难道你没有一丝感动?”“感动就要以身相许啊?”王彦玲叹息,爱情里受伤的总是那个不肯放过自己的。转换话题,王彦玲又说道,没想到咱们班男生也有柔情的一面啊,不过哭起来的样子好怂呢。秦芮记得以前他们集体搬宿舍的时候,男生们主动帮忙,累得满头大汗却不让女生们动手。集体去旅游的时候,男生们也主动背包,现在想想他们真的很可爱。
悲伤是可以传染了,一个人哭了,所有人都哭了,哭泣我们逝去的青春,哭泣我们丢失的爱情,哭泣我们错过的人,哭泣我们遗憾的事,哭泣再也不会有的兄弟姐妹情谊,哭泣我们将要独自奋斗的人生。有人说青春是美好的,有人说青春是残酷的,有人说青春是用来怀念的,还有人为什么要说青春是无怨无悔的呢?怎么会无怨无悔,那么多的遗憾,那么多的不完美,构成了我们残缺不全的青春。所以我们才会一遍一遍地去回忆,并妄想重来一次。
那天的散伙饭究竟是怎样散场的,只记得满地的狼藉和服务员一副司空见惯又哀怨的表情,最后走在灯火通明的校园里,在酒精的刺激下旁若无人地唱着朋友一生一起走,那些日子不再有。热闹和繁华只是暂时的,青春散场之后的落寞才会永远陪伴着我们。我羡慕那些一毕业就结婚的人,我羡慕那些毕业之后还在一起的情侣,我羡慕那些身边有人陪伴的人。
若真的曾经那样思念过,又如何能云淡风轻地握手寒暄,然后含笑道别,目送你远去。
这么多年你应该明白我的心,以后的人生换我照顾你好吗?长时间的沉默,却换来了她的一句对不起。凌睿问:“为什么?”“……”她望着他满眼的悲伤,低下头,沉默不语。片刻,转身离开。
看着秦芮即将离去的背影,凌睿忍不住大声说,“我们之间真的一点机会都没有吗,你和他已经分开,为什么我还不能站在你身边,我连一个替补都不算吗?
“你不是任何人的替补,我不可能在经历一段失败的爱情之后,再来找你,那样对你不公平。”
“为什么?你明明很在乎我的,不然你不会去我的学校,你很担心我,对不对?”
“是的,我担心你,是因为你是我的好朋友,换做陆里昂,我也会毫不犹豫地去找他的。”
“可是,如果是陆里昂的话,你会因为他身边的女生而连一面都不见就走吗?你还是不敢承认你是爱我的,你可以因为我身边的女生而头也不回地走掉。你甚至撒谎,你明明去了我的学校,你那天晚上是看着我打的电话,对不对?”
“我承认我是去过你的学校,看到你安然无恙,我就没有打扰你的必要了。”
“打扰,我在你心中就是这样的朋友吗,你小心翼翼地怕打扰到我,朋友之间会这么生分吗。你要怎样才能相信我,相信我一直以来只爱你一个人。我曾经发誓,如果你回头,你一定会发现,我一直等在原地。只要你回头,我就会迎着风,向你奔跑而去,上天来见证,这就是我的承诺。”
“……”
“……”
“还记得那次你和陆里昂、薛菲菲一起来我们学校,当时陆里昂一定告诉过你一些真相吧,你们一起瞒了我那么长时间,让我像一个傻瓜一样蒙在鼓里,撞得头破血流。我从来没想过我会这么狼狈不堪。一直以来,我总是需要你们这些朋友的庇护,可是我不想这样,我不需要你们的怜悯。在你们面前,我像一个自卑的小丑,我厌倦了这样的自己。”
“……”该怎样告诉她,她从来都不是她想象的那样的一个人,她不需要为任何人而改变。
他们之间,总是他在追,她在退,他在找,她在躲。有时候,凌睿也会想,世间有如此多的女子,为何他只对她一人情有独钟。从第一次见到她的时候,就被她深深吸引,她在人群中安静得仿佛不存在,他只要看着她,便能感受到那种静谧,浮躁的心亦能平静下来。他觉得自己骨子里是和她一样的人,因为光鲜亮丽的世界掩盖不了独自一人时的孤寂。倘若他静静地看着她,便觉得这个世界也是安静的、祥和的。如果能和她在一起,即使两个人沉默相对,也能安之若素。
对,就是这种安之若素的感觉,她在他身边,他便可安心。凌睿爱秦芮,但秦芮不知道她对他有多重要,她就这样决绝地守护着自己世界的那道防线,不允许任何人进去。
凌睿这次来Q城,说是联系工作也没错。这边的有一家单位很适合他的专业,条件也不错,最主要的是可以跟秦芮在一个城市,他是奔着秦芮来的。这就是他爱她的方式,不会痴缠,却也不轻易放手。如果她想要距离,他可以远远离开,如果她想要时间,他可以一直等她。四年前填高考志愿的事情他还记得,这次,他不会让两人相隔千里了,他来到她的城市,等着她毕业。如果她毕业后要去别的城市发展,他甚至可以马上辞职,跟着她走。他不是一个大男子主义者,如果她愿意,他会一生相随左右。
当然,凌睿的工作还有更好的选择。Y城的BD公司是CM专属的IT技术服务公司,是业内屈指可数的精英公司,凌睿也参加过这家公司的面试,幸运的是过五关斩六将之后居然被录取了,参加面试的起码上千人,就录取了十个,也算是百里挑一了。这是一个非常好的选择,可以说是凌睿最好的就业选择,凌睿的爸妈也希望他能回去工作,毕竟Y城是他们的家乡,可是他犹豫了。Q城的这家公司面试他不费吹灰之力就等到了工作机会,光是S大的学历就令主考官另眼相看了,更别说各类专业比赛中取得的不俗的成绩。
凌睿满怀欣喜地来到Q城,本以为自己的付出会换来秦芮同等的回应。可是,她厌倦了自己,也厌倦了他们之间你退我进、多疑猜测、彼此试探的游戏。他忽然没有了留下来的勇气。这个城市无意接待他,但他还是在这个城市逗留了几天。他觉得这个城市到处都留着他爱的人的气息,他去海边沙滩上看辽阔无际的蓝色海洋,想象着秦芮每一次踏上的同一片海滩,呼吸过的同样的海风;他走遍校园的每个角落,想象着秦芮曾穿过这片风景去教室、去食堂、去图书馆。记得以前在学校的时候,凌睿总是喜欢站在学校最高的建筑顶层,望向北方,那是秦芮所在的方向,他希望深深的思念可以穿过云层,到达心爱的人的心里。若深爱着一个人,必然会无意之间来到她曾来过的地方,望向她在的方向。
最后一次,在一个寂静的深夜里,凌睿静静地伫立在秦芮的宿舍楼下,那一层层、一排排亮着明亮灯光的窗户,他不知道哪一扇才是秦芮的,但总有一扇窗户里有秦芮的身影,他遥想着此刻的她在做些什么?夜色渐渐浓重,灯光越来越少,凌睿夹紧衣领,动了动发麻的腿,才在夜色凉薄中走掉。转身的那一刻,他在心中说:如果可以,我永远不想跟你说再见。
回到学校之后,凌睿郑重其事地跟祁隽说,我要回Y城,去BD上班了。祁隽回答,好啊,我们以后又可以在一起了,到时候我一个人寂寞的时候你可要收留我啊。凌睿没想到祁隽也会去Y城,也没听说过他找过工作,相处了四年时间,虽然他从没打听过祁隽的家世,可是从他的吃穿用度,以及平时的性格来看,应该在F城是家世显赫的人家,想来毕业应该回家继承家业的那种豪门贵公子,却不知为何看重了Y城,Y城虽说是南方数一数二的大城市,但总不比在自家门口更好。于是就问他:你什么时候把工作签到Y城了?哪家公司?怎么都没跟我说过?
祁隽沉默了一会儿,仿佛在回忆一件久远的事情,他随手拿出一根烟,慢慢点着,吸了一口,优雅地突出一个烟圈,然后说:“你有没有喜欢过一个人,喜欢到想去她去过的所有地方。”凌睿一脸错愕,他喜欢的人难道是……,祁隽接着说:“你有没有喜欢一个人,她却不动声色地拒绝了你?”凌睿本想安慰一下他,又想自己何尝不是遭遇了这样的事情,所以不知如何开口。
祁隽抽完一根烟,仿佛没发生任何事一样的,刚才的抑郁心情一扫而光,当然,也可能是深埋心底,不愿在脸上表现出来而已。他轻松地说:“不瞒你说,当年我爸从部队转业,靠着一手厨艺白手起家,创立了祁氏,旗下的产业涉及餐饮、食品、房地产。我爷爷家在Y城,那里也有我爸的公司,祁氏实业集团就是我爸的产业,主要的业务是房地产开发。我爸只有我一个儿子,当然希望我回自己家的公司工作了。”
凌睿恍然大悟,祁氏实业集团在Y城谁没听过。凌睿的父亲在Y城的一家国企里也干了多年的领导,提起Y城响当当的人物也觉得莫过于祁氏集团的祁永辉,也就是祁隽的爸爸。祁隽的姓氏本来就少见,他早该想到他跟祁氏的关系的。
凌睿突然想起什么来,问祁隽:“对了,跟你打听一个人,你不是有个高中同学叫韩之风吗,就是你给我看过照片的那个人,他现在怎么样了,毕业了吗,他现在在哪里?”
“这小子,我也正想找他呢,他把我妹害惨了。一说他我就来气,算了,他的那点事我懒得说。你怎么会问到他?”提起韩之风,祁隽咬牙切齿的。他早就知道祁月喜欢韩之风,高中那会儿他就看出来了,他们两人,一个热情得像火,一个冷酷得像冰,他们两个在一起,就像冰火交融的结果一样,火会熄灭,冰会融化,最后都不复存在,果然,韩之风还是伤害了祁月。
“他以前不是在Y城待过嘛,我一个高中同学认识他,曾跟我打听他呢,也许跟你说的不是一个人。”“韩之风现在不知道逃到哪个小国家去了。”
看来,秦芮已经断了跟韩之风的联系,韩之风彻底从她的世界消失了。而凌睿自己也离开了秦芮,就连陆里昂那里,也听不到秦芮的消息了。陆里昂毕业后继续留在学校念研究生,以前总觉的陆里昂不太喜欢学习,却没想到他会一直念下去。是什么原因,他不得而知。因为所有的朋友,秦芮、陆里昂、周敏洁、林南,曾在他的青春里飞扬而过的人随着他的青春的消逝而越走越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