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老人说林子豪跑出去之后就没回来,李春云急得火烧火燎,正打算出去找儿子。她明白过年的时候,与幸福相对立的是不幸,如同烟花给人们带来欢乐和惊喜的同时也同样带来了火灾和绝望。她刚走出院子,便和林万福碰了个正着。
“你干嘛去?”林万福回过神来。
“大过年的你带他上哪去了!”李春云眼里含着泪花,林万福一时不知该如何解释。
“带儿子溜达溜达。”他只好以笑容来掩饰内心的恐慌,可是这种反应却让李春云误以为他根本不在乎家人对他们的担忧,使她更为恼怒。林万福为了逃避妻子锐利的目光,故作镇定地抱着林子豪往屋里走。
“爸还没回来?”走到屋里,林万福问母亲。
“出去找你俩去了。”曲淑琴老人说,“下次可别让家人这么担心。”
“知道了,妈。”
“爸,进屋还抱着他干嘛,不累啊?”林美娇嘲笑般地说道,“就知道关心这小耗子。”
林万福这才缓慢地把林子豪放到炕沿上。
“谁说的。”林万福极力反驳,想说明他对女儿的爱丝毫不亚于儿子,但是反驳得却没有底气。孩子的眼里是不容沙子的,林美娇心知肚明,爸爸对弟弟的关心的确胜于自己。
“小娇是嫌你抱小豪没抱她,这都看不出来?”曲淑琴批评林万福,随即冲林美娇笑了笑,像是在询问美娇是不是这样。
“我才不是这个意思,我都这么大了。”话音刚落,林美娇就被林万福的一双大手给托了起来,像对待三岁的孩子那样扔高高。刚才还向家人宣告自己长大了的林美娇突然兴奋地尖叫起来。
“你快把小娇放下来,别摔着孩子。”李春云在一旁提心吊胆地看着,曲淑琴则和颜悦色地劝林万福放下孩子。林万福爽朗地笑着放下林美娇,依然沉醉在美娇的欢声笑语中,关于自己未来是否能够幸福的种种猜测早就抛到九霄云外了。
“还吃点饭吗?”曲淑琴关切地问道。
“不吃了。”林万福说。
“和有长在外面吃得怎么样?”
听到母亲这句话,早已将烦恼抛到千里之外的林万福忽然沉重地叹了口气。细心的李春云对此有所察觉,问道:“又和你哥生气了吧?”
“没有。大过年的生什么气啊。” 林万福对妻子使了个颜色,意思是不要让妈知道这些事。但老人显然了解她的两个儿子,而且在对待兄弟俩吵架的事情上,她一直是偏向林万福的。
“你二哥就是那臭脾气,这个家里谁敢惹他,急眼了连你爸都敢打。”老人说。
“那他是吹牛,他要是敢动我爸,我能跟他拼命!”林万福说。
李春云明白自己的丈夫只是在虚张声势,好面子,可是大过年的听到他说这番话还是觉得很不吉利,于是便脱口而出道:“大过年的别说这些不着调的话,还当着孩子的面。”
自己的儿子被媳妇教训,曲淑琴自然咽不下这口气,可她也不希望在这平和的除夕前夜,全家人都剑拔弩张,这口气也只好由自己忍下了。曲淑琴在不被人察觉的情况下斜眼瞟了李春云一眼,却恰巧看到了从外面气哼哼地走进屋的林三德。
“爸回来啦。”李春云早已预感到这老爷子要发飙,想把这股苗头趁早压下去,不料老爷子压根儿没搭理她,直奔林万福而去。
老头子也因为这大孙子的不归而发了一通脾气,并在曲淑琴的劝说下恢复常态。老头子消气的原因多半是因为晚饭,他一辈子没有什么太大的追求,白天辛苦工作,晚上喝点小酒,吃点可口的小菜,就已经知足。老头子年轻的时候是单位锅炉房烧锅炉的,每天烟熏火燎,自己也有些火气大;他的脾气和林有长相同,年轻气盛的时候打过自己的老婆。他没有林有长那么远大的理想,因此又和林有长时有冲突发生;老头子退休以后赋闲在家,原本可以安度晚年。可是他这个人闲不住,于是骑上他那辆二八大跨,驮着一个包袱,里面装满了衬衣衬裤,骑到哪里就卖到哪里。他在市中心的集市上卖过,有时也骑到郊区去卖,几年如一日的坚持不懈让他练就出一副硬朗的身体。老两口都有养老金,于是老爷子把做买卖赚来的钱都存了起来,这笔钱被他视如珍宝,只存不取。
林有长总是嫌父亲小气,然而老头子其实有自己的打算,他留着这笔钱是因为他不想让自己和老伴儿到了晚年生活不能自理的时候给儿女们添麻烦。他知道一旦他和老伴儿的身体出现问题,两个儿子都会不惜一切代价来给他们看病,攒下一笔钱最起码可以缓解他们的生活压力;倘若老天眷顾他们,让老两口身体健康,最后痛痛快快地离开人世,这钱也可以给孙辈谈婚论嫁时用。
李春云和曲淑琴把靠在墙边的圆桌摆好,一家人围着坐了下来。一直处在熟睡中的林子豪早已被刚才爷爷责骂爸爸的声音搅得半睡半醒,经奶奶的几声召唤,他坐起来揉了揉眼睛说道:“你们又吵架了。”
“没有,他们刚才唠嗑呢。”奶奶用这种欺骗小孩子的话来掩盖大人们争吵的事实,林子豪丝毫不明白这些,完全相信了奶奶的话。从他睡着以前到刚刚睡醒,脑子里除了想着冰尜,就只剩下那个辫子姑娘。他觉得她欺骗了他,也觉得自己是个傻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