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中西部人印象中,江浙沪沿海一带如加勒比海域一样,魔力十足,连海盗都那么可爱。
这个季节,东去的火车内,拥挤不堪。民工流、学生流足够让这列又破又慢的绿皮火车吃个大饱。
上车后,韩冬就见识了中国这个人口大国果然名不虚传。车厢内,座位全满。行李架上放满了箱子,座位下面的空间也塞满了各种各样蛇皮袋装的行李。过道上,人挨着人。因为人员实在太多,每个人上车后几乎被定格,动弹不得。从旁边两个人的交谈中,韩冬知道这趟列车是增开的民工专列。韩冬自己,买到的也是站票。
绿皮车无空调,这天气温又高达三十五六度,车厢内不一会儿就散发出阵阵的汗臭味。韩冬出汗太多,加上一直被挤压地站着,他有点要呕吐的感觉。韩冬极力忍着,他不想让周围人看出他的异样。看着这些衣履破旧、皮肤黝黑、满额皱纹的农民工,他想到了自己的父亲。
韩冬父亲韩庆国,一个个地地道道的农民,上世纪九十年代起,随着经济大潮刺激下农民工进城的潮流,到城市打工。韩冬从没到过父亲打工的城市,也从未见过父亲在城市中做的工作场景,但从父亲日渐衰老的容颜和每况愈下的身体状况,他能猜想到,没有什么技能的父亲在城市中一定很辛苦。韩冬三兄弟养大,韩冬读书,都是靠着父亲的一己之力。
眼前的这些农民工,在韩冬看来,如同自己的父亲母亲一样,他没有一丝理由瞧不起。
此时,韩冬心境颇为复杂,心生感慨,却无人交流。他又想起此行目的地,完全是个陌生地方。那里没有家人,没有朋友,没有同学,今后会怎样,他不知道。想到此处,孤寂之情,油然而生。
车厢里越来越热。更糟糕的是,人有三急。陆续有人想要如厕,可赶赴卫生间如踏平敌方千军万马直取敌军首级般艰辛。渐渐地,车厢里有了争执声,每个人的心情更加烦躁。这时,一个清脆洪亮的声音传了过来:“别挤了,再挤都挤成相片了。照相钱都省了。”车厢内,人们哈哈大笑,暂时缓解了心中的压抑。车厢内氛围重新缓和。
韩冬笑着同时,对此人心生敬佩之情。一句幽默的话语,消除了渐渐显露的矛盾,正好应了那句“四两拨千斤”。
经过八小时的煎熬,列车总算到达目的地——东部沿海城市东海市。
走下了火车,韩冬长吁一口气,整个人仿佛即将瘫倒。他暗暗发誓,以后就算再没钱,也不坐民工专列了。如果再延长几个小时车程,他绝对支撑不了了。
再累也要坚持。韩冬四周张望,看不到出口,只好拿着行李,跟着大队人群走。上下左右连续穿越了几条地下地上通道后,韩冬心中不由感叹这东海市火车站真是够大,可他又对火车站居然没有出站路线标志暗生不满。他甚至设想:坐火车来东海的大多是来打工的,火车站这是明显的地域歧视。
出站口内外都挤满了人。检票出站导致速度很慢,乘客再次蜂拥集聚。韩冬伸手去口袋中去掏车票。让他陡然心慌的是,车票没了。
韩冬惊慌失措地停下脚步,放下手中的箱子,取下肩上的背包找寻车票。后面拥挤的人流推着韩冬踉跄前行。
“票,票,你的票呢?”一个身材肥硕、满脸横肉的检票员面无表情地问着韩冬。
“我有的,等等,我一下找不到了。”韩冬慌张地说。
“那你别出去,站我旁边找。”检票员认票不认人,对韩冬的解释,不以为然,也许在他们的工作中,类似的逃票理由听得多了。
站在检票员旁边,韩冬既慌张又羞愧,更多的是一种无助和孤寂。众目睽睽之下拿不出票,太丢人了。他红着脸低着头,打开背包寻找。反反复复翻来翻去找寻不到。
“咋了?票没了?”一个熟悉的声音飘进了韩冬的耳朵。
“是的哦,拿着上车的呢,现在怎么不见了。”,也许是担心对方不信,韩冬又补了一句“票几天前就买了”。
“别急,你这样心急火燎得难找到,不怕,先想想,检票上车后票放哪儿了?”
有了提醒,韩冬情绪平复了些。
“上车后,放在左边裤子口袋。车上人太挤出汗太多,就又从口袋放到背包外层。后怕丢了,又放到包内夹层中的夹层,哦,对,夹层。”
当韩冬从夹层中拿出票时,已是满头大汗。他望着眼前这个提醒他的人,开心地笑了。
“走吧,先出站。”那人也朝韩冬示以笑容。
“太感谢你了,我叫韩冬。”出了站,韩冬先开口表示感谢,并伸出了右手。
“我叫何天,不用客气。我认识你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