墨炎在岸上大口大口喘息，他肩上的血液渗透开来。青城撕开他的上衣，为他敷上药粉。
“墨炎，你歇息片刻。我还有事要办。”青城说。
墨炎强忍伤口的剧痛开始调息。他还未坐定，却听见一声又一声惨叫从远处传来。他抬眼一看，却见青城拿起剑，将那些中毒士兵的四肢尽数斩下。鲜血溅满了他的儒服。
“青城，你……”墨炎捂着伤口。
“我说过，灭族之恨，不共戴天。从今天开始，我要杀尽楚军。”他的眼里是深深的冷漠和那种报仇雪恨的快意。
三天后，他们拿着密信见到了韩将军。那是一个远远看见就让人敬畏三分的男人，他的眉宇间闪现着刚毅与孤傲，周身散发着强大的无形的力量。墨炎和青城跪在韩信身前，将密信交到他手里，并带来了樊越全军阵亡的消息。
韩信听了二人的叙述，只说了一句话：“从今往后，尔等随我出征。”
从那之后，在经年的战斗之中，楚军节节败退。墨炎变成了刚毅伟岸的副将，青城变成了风度翩翩的谋士。墨炎单骑百人击杀楚军一千精锐，他归来的时候手臂的伤痕深可见骨。青城为他敷药，他叹了一声：“谋臣，非我愿也。我只希望能成为你麾下一名兵士，杀尽楚军。”
“青城，你又说笑。你若上战场，定被他人当成女子。”墨炎粲然笑笑，看着青城秀美的脸庞。青城的脸上没有表情，他淡淡说道：“飞虎将军所言甚是，楚军虽残忍，对女子出手多少也会忌惮几分。”
墨炎忍不住笑起来，青城双手猛地一用力，墨炎只感伤口裂开，疼地叫出声来。
三月后，楚军死守三陵关，汉军久攻不下。为今之计，擒贼擒王乃为上策。镇守三陵关之主帅乃项羽手下项磊是也。若能击杀此人，楚军军心大乱群龙无首必将不攻自破。
“谁愿前往击杀项磊？”韩信在军帐中问道。
墨炎双手抱拳：“末将愿入关一试。”
“你有何方法？”
“吾连夜潜入项磊军帐，杀之。将其头颅悬于高台之上以慑军心。”墨炎说。
“此乃莽夫所为。”青城上前一步，“项磊其人默默无闻，领军打仗非其所长。唯有守关之法天下无人能及，只要将其杀死，楚军痛失良才，取三陵关如探囊取物。然此人深谙防御工事，飞虎将军此行与送死无异。”
“青城有何良策？”韩信问。
“若韩将军不弃，青城愿担此重任。”青城说道。
“此等大事岂可儿戏。”墨炎看了一眼青城，又望向韩将军，“将军，青城一介谋士，手无缚鸡之力。岂能将此重任交付于他？”
青城说道：“飞虎将军，我知你自小师从平山道人修习武学，而我河东霍家乃医侠之后，悬壶济世之余对剑法也颇有心得。如若不信，我们大可比一场。”青城的嘴角扬起一丝邪邪的笑靥。
“好。”墨炎说道，“若你败于我剑下，今后杀敌之事莫要再提。”
“若我胜了，项磊的首级由我来取。”青城拔剑刺向墨炎。军帐中刀光剑影，墨炎的剑法以守为攻，一套墨子剑使得神乎其神。青城身着儒服一条长剑凌冽无比，招招直指墨炎要害。
墨炎心中大惊，他知青城不是自己的对手，但以他的剑法，在这军帐之中，除了韩将军与自己，难以找出第三个人单打独斗能胜过他。墨炎挥起一剑，这一剑开山裂石刚劲无比。青城招架不住倒在地上，墨炎用剑指着他的咽喉：“青城，你败了，杀敌之事休要再提。”
墨炎收起剑，却见青城的嘴角浮现出一丝笑意，他剑锋一转直直刺向墨炎的胸膛。墨炎出剑直刺青城咽喉，他料定青城会回剑格挡。可他万万没有想到青城没有丝毫怯意。眼看着利剑要刺入青城的喉咙，墨炎赶紧收剑，而青城的长剑已经贯穿了他的肩膀。墨炎的铜剑哐当落地，鲜血顺着他的手臂流下来。青城将剑架在墨炎的脖颈上，他的眼中杀气腾腾，他一字一顿地说道：“飞虎将军，你败了。你败给了自己的仁和义。”
韩信的声音响起：“暗杀之事交由霍青城完成。就此决定。”
“青城领命，谢韩将军。”青城双手抱拳。
“韩将军……我……”墨炎颓然地跪倒在军帐之中，他深深地看了一眼领命的霍青城。
青城为墨炎受伤的肩膀敷药，墨炎用左手揪着青城的衣领厉声说道：“刀剑无眼，若我刚才再慢分毫，你已经死在了我的剑下。”
青城淡淡说道：“如果不能亲手杀死楚军，我宁愿死在飞虎将军剑下。”
“愚蠢之极！”墨炎喝道，他顿了顿，继续说，“项磊军帐防守森严，你此行必然凶多吉少。”
“战场上每天都在死人。青城无亲无故，早已无牵无挂。”青城转身退出军帐。墨炎挡在他身前将半块玉玦塞到他手里：“此玦乃我师弟的遗物，在逃亡路中，他被楚军所杀。我们都是无牵无挂之人，我现在将其交由于你。”
青城摆手拒绝：“青城不配飞虎将军挂念。”说话间，墨炎已将玉玦戴于青城脖颈。他对他说：“如若我死，唯有战死；如若战死，绝尔以玦。”
墨炎紧紧捏着自己胸前的半块玦，做出了一个坚定的姿势。青城转身退出军帐：“谢飞虎将军赏识，青城先行告退。”月色下，青城紧紧捏着胸口的半块玦，他想象墨炎战死的情形，千军万马从他的尸骸上践踏而过。他不知道待到那日，他会不会为他落一滴眼泪。
三日后，青城手握楚国的帅旗伫立于汉军之前。他知道千里之外的三陵关已经军心大乱。项磊的人头被悬挂在高高的城墙，楚国的兵士四下逃散。韩信带领大军轻取三陵关。在庆功的狂欢上，青城没有说话，只是一碗碗地喝酒。从那天起，汉军中流传着一句话：“杀破千军飞虎墨，千里夺帅霍青城。”
没有人知道青城究竟如何杀死项磊，因为他从来也不提。直到那日青城为墨炎疗伤，墨炎问起。
青城淡淡一笑：“项磊为人戒心极重，军帐四周防卫森严。而项磊沉湎女色。青城只不过略施小计，乔装成女子，在床第之前杀死了他。”
“青城，你……”墨炎皱着眉头，“这岂非小人所为？”
“青城一介杀手，不必拘泥于五常。”
墨炎大怒，将青城赶出军帐。墨炎三天没有和青城说话，直到青城再度为墨炎疗伤。青城问墨炎：“飞虎将军是否因青城施计杀死项磊，故而疏远我？”墨炎没有答话。青城说：“大丈夫所为，何必拘泥于形式。只要能攻破楚军，为汉室效力，即使不择手段又有何不可？”
墨炎没有理会他，背过脸去，他的人格不允许他再与霍青城为伍。青城突然问道：“飞虎将军，若有一天我战死沙场，你是否愿意为我守灵？”
“不会！”墨炎斩钉截铁地说道。
“可是我会。”青城说完，转身退出军帐。
垓下之围，霸王自刎，汉室建立，高祖起心。
韩信府中，重兵把守。听完韩信的话，墨炎和青城沉默了。萧何与张良在内室正襟危坐。墨炎和青城接过三神器，跪在三杰身前。
“墨炎，霍青城，听令。”韩信说道，“此三神器乃天人所赐。赐封那日，我三人答应绝不会让此物落入奸人手中。我命你二人前往平山修习道术，誓死守护三神器。”
“墨炎，领命！”
“霍青城，领命！”
修习不到一年，就传来了韩信死去的噩耗。墨炎终日闭门不出，青城在墨炎屋外对他说：“据探子来报，吕雉手下司马印成的大军不日就将攻到平山。你若再不动身，非但性命不保，更难完成韩将军的遗愿。”
墨炎带领一千亲信与青城一起奔走于秦岭附近。他要在平山道人的指示下完成三神器的封印。但那一日墨炎醒来，他看见了让他毕生无法忘记的场景。那一千将士全部倒在了军帐之外，他们每个人都口吐白沫，五官青紫。墨炎顿感天昏地暗，禁不住跌坐在军帐之内。他掩面思忖，突然起身四下寻找，却唯独没有找到青城的尸体。
墨炎感到有些眩晕，他想到了昨日青城端来的汤药。若不是自己完全失去意识，怎可能这帐外一千军士中毒身亡自己会毫无察觉。他愤怒地将帐中的几案一劈为二：“霍青城！”
墨炎策马扬鞭背着三神器前往秦岭深处，长途跋涉的艰辛和失去同僚的悲愤让他身心疲惫。眼前山势险阻，战马已经难以前行半步。墨炎脱下厚重的铠甲，背着三神器的锦盒赤膊攀上高高的山崖。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