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婉星揉搓着手里的成绩单,绕着远路,不想回家。
压力太大,反而发挥失常,从年级第一跌到十一,即使老师还是以鼓励为主,但眼睛里那种担忧显而易见。拿这样的成绩,她确实不敢回家,妈妈夜里一定会红着眼眶背着她哭,爸爸那种退伍军官搞不好还会抡巴掌。
想来班主任应该已经往家里打电话通知了,那就更不愿回去了,虽然知道无法逃避,迟早要面对,可婉星还是背着家的方向七拐八拐拐进一片拆迁区。
这一大片地好像是打算建成花园洋房小区,大多用户已经搬离了,为数不多的几户门口还挂着衣裳,施工队还没来,所以很多小孩子在空楼道里玩着警察小偷狙击手的游戏。
婉星踢着路面,走过一片草地,绕过几颗大树,看到一片湖,索性坐在石块上,往湖里扔石子。
周围没有人,就像在森林里一样静谧空旷,婉星鼻子一酸,想起近来种种,突然很想哭。
“小姑娘,我可以帮你。”软糯好听的女声传进婉星耳朵,那么轻柔,似荡涤的水波。
“谁?”婉星问出口,又怀疑是自己听错了,周围哪有人影。
可是,眼前的水波突然以肉眼可见的诡异速度向两边退开!似乎有什么正在向她走来。长发细腰的“水人儿”?
婉星怔在那,甚至不敢眨眼睛。她看见一个女子的形态,眼耳口鼻什么都没有,只有一个神似的形状,像水柱一样立在那。
那水人伸出手,像是要抚摸她:“别怕,我只是沉睡在湖底的精怪,守着这湖已经许多年,如今这湖快被人填了,我才不得以显形,放心,不会伤害你的。”
婉星还沉在巨大的惊恐里,说不出话,那“水人儿”的脸上显出水波,像是笑了,“叫我湖灵就好了,反正湖被填了我难逃消亡,今日遇见也是有缘,送你个礼物吧,这样你就不用害怕回家了。”说完咯咯地笑了,“手臂”一抬,有水珠从指间划出,然后迅速增大到拳头大小的水球,转而脱离她的指间,直直朝婉星飞来!
婉星看它停在胸前,不自主地伸手去戳,像是透明的硅胶裹着水,戳上去软软的很有弹性,耳边又传来那女子的声音,说了几句后,那“水人儿”直直落下去,回到一滩水的样子,砸回湖里,好像刚才的瞬间不过是大石砸下去溅起的水花。久久平静,不再有波。
婉星看着眼前一番离奇的变故,将信将疑地将胸前水晶球似的东西塞进书包,转身跑开。
进门过了玄关,一拐就看到爸爸一脸愠怒地坐在饭桌旁,妈妈皱着眉哀怨的模样,饭菜还没动过,看看天色,想来是等了很久了。
婉星灰溜溜地咧嘴笑笑,“你们怎么还不吃饭啊。”说这话的时候心头难免还是有愧疚了,毕竟是自己耽误了。
没人接话,爸爸直直站起来,怒气冲冲地朝她走来,跛着的脚让他的威严看起来有些滑稽。而此时婉星清楚地看到爸爸身后拖着一根赤红色的长铁链子,拖过的地面磨得满是火光在闪。
她……真的能看到情绪锁链了?事情果真跟那个“水人儿”说的如出一辙。这样赤红的颜色应该就是愤怒吧。
“这么晚回家,是上哪疯去了!要不是你这么贪玩,市一模怎么会考成这个烂样子!”爸爸大声吼着,他身后的链子与地面摩擦出的火花更甚了。
婉星心里委屈死了,自己哪里不好好学习了,要不是家里和学校都对她施加过大的压力,她又怎么会在全市第一次模拟考中败下阵来,她也不想让大家担心,可是她的压力无处缓释,在外面多走一圈晚点回家都是大错特错了吗?
爸爸已经走到她的身前,老样子,脾气还是那么暴躁,眼睛似要喷出火,眼看就要抬手打人了!婉星看到妈妈站起身要拦,口里“哎!~哎~”地阻止着。
这一切本该一气呵成的画面,在婉星眼中突然变成了分解的慢动作,她试探着背过手摇摇书包里的“水球”,期待着眼前是否会有变化。
转眼间,爸爸身后赤红的愤怒情绪链变成一股水汽,消失殆尽,妈妈身后白色的哀愁链也是。
爸爸扬起的手轻轻抚上婉星的发,带着宠爱地拍了她一下,“小丫头,还不吃饭,可别饿坏了。”
妈妈也跟着和,“婉婉快来,妈妈给你做了好多你喜欢吃的菜呢!”
这两个人竟然没提成绩?成绩瞬间在爸妈心中如此不值一提了?
前所未有轻松舒缓在婉星体内的每一寸土地,似乎快乐地要有嫩芽破土,然后开出小花。一家三口互相夹着菜,讲着近来的趣事,其乐融融。一家三口好久不曾这样了。
吃了饭,一家三口坐在沙发上,看点新闻和娱乐快报。婉星好久都没碰过电视了,此时爸妈给她削水果,告诉她平常心就行,别太累自己。她一时间不适应地内心惶惶。
但开心快乐的成分绝对是主导,晚上婉星躺在床上举着那“水球”看个没完,止不住地心下欢喜,觉得日后自己再也不必忍受他人情绪的困扰了。此时的水球已不再是之前晶莹通透的模样,里面飘着或红或白的气息,像是缠绕的雾霭。
这个水球果真是个好东西,她的视力也发生了改变,像那湖灵说的一样,这水球可以把一切情绪都吸走,她可以随意控制别人的情绪了!
婉星顿时感觉生活的路途通畅起来,只看一眼身旁经过的人,通过他们身后拖行的链子的颜色、长度等因素,她可以轻松准确地判断每个人的情绪。
给路旁行乞的老者买一笼包子,然后吸走他淡黄色的愁苦,看他笑着享受早餐。
婉星的生活都明媚起来,遗憾的是,每个人的情绪都是善变的,你现在吸走他的某种情绪,过会儿这个人再遇到类似的事,这种情绪又会被生产出来。
看着手里的水球变得五颜六色七彩缤纷,不再清透,婉星也没有什么办法减少它的工作量。
她主要还是把它用在爸妈身上,一家人总是和和睦睦地多好,爸爸没有再发过火,妈妈也没有再伤心过。
今天吃了晚饭,婉星抢着帮妈妈刷了碗,然后坐在沙发上打开电视,从洗手间出来的爸爸看到这一幕,不禁大声朝她喊:“都什么时候了!还看电视?!”
婉星抿抿嘴,这该死的情绪来的还真快,拍拍口袋里的水球,继续按着遥控器。
可是爸爸并没有按预料的那样安静下来,反而更加生气,大步走过来夺下遥控器,“我说什么你听不见是吧!”
婉星低头,表示知道错了,余光一直在打量爸爸身后,情绪锁链呢?为什么看不到半点踪迹?
“还磨蹭什么,快学习去!”李爸爸见女儿站在那不动,悄悄拿手拍口袋,不由地更添不悦。
婉星只得唯唯诺诺地回房间,心里纳闷得很,这水球怎么不管用了?甚至连她的视力都回到普通人的状态了。
掏出色彩斑斓的水球仔细端详了一会,也不知到是哪里出了问题,看着看着,眼皮重重地搭下来,睡了过去,梦里还不忘提醒自己明天要去找那湖灵好好问问。
第二天中午放了学,桌面也没收拾,饭也来不及吃,婉星就急冲冲地赶去那块即将拆迁的居民区。这里的住户搬得所剩无几了,只剩寥寥可数的几户,由于是中午的饭点,并没有看到玩耍的小孩,这里显得很是清冷。
她凭着记忆去找那片湖,绕过一棵大树,刚巧看到那个“水人儿”正在跟别人说话。她赶紧退一步,躲回那棵树后。
她听见湖灵说:“别怕,我只是沉睡在湖底的精怪,守着这湖已经许多年,如今这湖快被人填了,我才不得以显形,放心,不会伤害你的。”
“那你真的可以让妈妈给我买变形金刚吗?我这次才考了第七……”小胖子越说越小声,似乎觉得可能性不大,叹了一口气。
然后,婉星看到那湖灵也给了那男孩一颗水球,又告诉他使用方法。小男孩咬咬牙,看来是决定试试,抱着水球转身就跑了。
原来,湖灵不是只帮助她一个人。
细看湖灵,她的形态依旧,却跟婉星上次看到她的时候又有了变化。已经不再是水的性状,开始不那么透明,有了一点点存在感,五官也可以勉强辨认得出了。
“小姑娘,我知道你来了,快过来呀。”湖灵黏腻柔和的声音响起,朝着婉星藏身的树招了招手。
婉星只字不提刚才看到的那些,湖灵也不提,亲切地问她:“怎么了?看起来不太高兴呀?”
婉星从书包掏出那个水球,给湖灵看,“它不管用了,不知道怎么回事。”
婉星清晰地看到湖灵见这水球时,眼睛闪出的光彩,转而又恢复原状,脸上有水波荡开,像是在笑,“水魄珠被装满了,自然再装不下别的。”
满了?大概婉星从没想过会出现这个问题,脸上有惊诧的颜色,“那……那你能……再给我一个吗?”婉星有些不好意思开口,低了一会头,终于还是说了出来。
湖灵脸上的水波荡漾得更加厉害,似乎开心不少,转而平静之后,对她说,“我上次跟你说过,它是礼物,可再往后的,就要拿东西来交换了。”
婉星转转眼睛回想,她似乎是有点印象,没有底气地问:“那我要拿什么才可以换?”她怕湖灵要的东西她没有,口气里隐隐担忧。
“让我摸摸你妈妈的项链。”湖灵说完,嘴部位置突然出现一个大洞,倒吸着婉星手里的水魄珠,水魄珠从婉星手中飞起,直直飞向那个水洞!被吞进去之后,湖灵很满足的样子。
婉星看见那珠子里五颜六色的气息在湖灵半透明的体内冲撞着,转而就消失无形,倒是湖灵本身的透明度稍稍有些降低。她不知道湖灵吃这些人类的情绪做什么,只是想来她愈发有实体,就是源于这些水魄珠吧。
“只是……摸摸?”婉星被眼前的情形弄得有些走神,回过神一想她刚才的话,不由觉得是不是听错了。
“嗯。我就只是摸摸。”湖灵浅浅笑了,脸上有微微的涟漪。
妈妈的项链是出嫁那年,姥姥给她的。这么多年,一直贴身带着,自从姥姥去世以后,她更是看重这条链子。
婉星想了半天,最后决定趁妈妈洗澡的时候暂时拿走,然后妈妈“意外”被锁在里面,门锁修好人出来的时候,项链依旧。
婉星当时心虚得厉害,心扑通扑通地跳个不停,那个湖灵真的只是摸了摸项链,就让她拿回来了。婉星一直想不明白湖灵这样做到底有什么意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