医生确诊说唐虞是饮酒过量,英子下楼去挂号交钱,就留我在病房照顾她。
简单处理了下碎玻璃划坏伤口,然后拿出了个针头,指指我说:“你出去!”然后我就像犯错误的孩子般被撵出了病房。
过了还一会儿病房的门才打开,我问医生刚才给她打的什么针啊?医生回答说是解酒针,接着嘱咐我说让病人多休息休息,我又问她什么时候能醒啊?医生说不一定,快了就明天早上,晚些大概是明天中午。转身就走了。
我打开了唐虞的手包,很庆幸手机在里面,开机显示没有手机卡,打开电话薄结果里面一个电话都没有。
本打算是联系下她的父母亲友让他们来护理她一下现在看来也没什么希望了。
我给李瑞发信息说今晚不回去了,让他第二天自己早起会儿去外面吃早饭上学。
他给我打过来问我怎么回事儿,我说没事儿,就是今晚在x大和乔二他们喝酒呢,怪累的懒得回去了。
他让我自己注意点别喝多了。我嗯了一声就挂掉了手机。
病房里的女孩儿,一身的患者服,躺在病床上。这让我想起很久前同样躺在这里的某个人。我说过我最讨厌医院,讨厌挥之不去的消毒水味道,讨厌触手可及的痛苦和死亡。这里既是起点又是终点,一个新的生命从这里诞生,一个老去的生命也会从这里消亡,后者居多。
医院给我的感觉除了痛苦压抑外没有其他,更甚者我站在医院的大门外都能感觉到自己对这个地方的恐惧,我会产生幻觉,看见每个进去的生命灵魂慢慢地被抽离。灵魂们歇斯底里地叫喊着,呻吟着,拉扯着肉体说‘放过我,我不想离去’可这个如同黑洞般的吸盘还是毫无感情的将他们全部吸了进去。
凌晨两点点钟,我走进病房,将唐虞的包放在他的枕边,轻轻唤醒床边的英子,说:“你先回去吧,我在这盯着,早上你再来换我。”
英子小声说不用,反让我回去,我说她手机里一个电话号都没有,当真是个失踪人口啊。英子微笑着瞧了瞧熟睡中的唐虞没再说话。
一大早英子说去给我买点吃的,出门没多久唐虞醒了,我刚说了句你醒了啊,她伸手就给了我一巴掌。
当时我就懵了,愤怒地说你有病,打我干什么?她说你跑到我家来干什么?
我气乐了说大姐你们家住医院几楼啊?她嘟囔了句什么我没听清,然后继续指着我说男人就是欠打,还问我身上的病患服是怎么回事?我说你是****么?用屁股想也知道是护士给你换的!她没再说话。
我气愤地走出了病房,坐在门口的椅子上揉着脸,心里无数遍的咒骂着这个妖女。
英子拎着一大包吃的回来时问我怎么样了,我说醒了,只字未提挨嘴巴的事儿,不然够她笑半年。
英子顺着门缝瞅了一眼说我去叫医生,如果没事儿咱俩也就可以功成身退了,我说行。
我们俩跟着医生进来病房,此时的唐虞愣愣地望着窗外,双眼空洞无神。
英子走到床边说:“你醒了啊——”回过神的唐虞轻声嗯了一声,便没了音,又躺回床上闭上了眼睛。
医生给唐虞检查了下后说已经没什么事儿了,并叮嘱说以后可不能这么喝酒了,然后出了门。
英子问唐虞是不是饿了,刚要伸手从口袋里拿出来点什么,唐虞终于开口了:“能把你手机借我用一下么?”
英子先一愣,旋即把手机递了过去。唐虞拨了一个号码,对着那头的人说:“我唐虞,你在哪呢?”她转过头又问英子这是哪家医院?英子说是人民医院,“人民医院,你们来接我吧——”
电话打完了,唐虞把电话又递还给了英子,从挎包里拿出昨晚的那沓钱说:“医药费花了多少我给你们。”
英子说不用,先养伤剩下的事儿以后再说,唐虞又说:“别废话!”
我白了一眼唐虞,眼前突然出现了一个暴发户拿着钱冲着手底下的工人们不耐烦地咆哮着‘拿去吧,拿去吧你们不就是要钱么?人都是见钱眼开的东西!’接着和她的狗腿子们嘲笑着地上争抢的人群。越笑越大声,越笑越让人作呕。
我想起刚才的一巴掌,冰冷的说:“好了,钱我们不要,只要你以后别让我们看见你就行,我们只当花钱买个眼前清净了。”
英子瞪大了眼睛斜过脸瞅着我叫了句‘小乐——’,我把英子刚买的那大包吃的扔到床上,说:“刚才你已经叫人来接你了,那我们也就可以功成身退了。”转身拉着英子就走。
英子临出门时嚷了声:“照顾好自己啊!”
我们俩人拉扯着出了医院,英子问我是不是疯了?我说看见她那一脸的土财主爆发户的出我就恶心,我说没事儿,不就是五百块钱医药费么,我给你还不成啊,然后打车回了放逐。
上车之后戒的他们就给我来了电话,问怎么我样了?我说等会儿回去再说。
到了地儿,我付车费英子则一人气冲冲地先进了门。
戒的乔二他们几个坐在吧台边看着有点生气的英子问:“怎么了?”
英子把事儿从头到尾的了说了一遍,说我脑子进水了。我没说话,戒的说我做的对,咱没钱可是咱有骨气,宁愿自己玩个性,也不和****攀交情。结果被英子狠锤了一下。
眼镜说我有点冲动,乔二说不就是几百块钱么,哥几个凑凑,给咱英子老板不就完了,钱是小事儿,兄弟感情可是大事儿。英子听完说她不是为了那点钱,而是把女孩儿一人放医院心里不是滋味,说她想起自己住院那会儿了。
英子事儿是戒的告诉我的。第一年英子参加高考她爸特注意闺女的饮食这不让吃那不让吃的,结果非自己弄了个什么高考必胜营养餐的东西,英子喝完之后就实物中毒住了上吐下泻在医院躺了三个星期。
第二年高考她又昏倒在了考场,到了医院大夫告诉英子她爸说,“肚子里的孩子没事儿”。
她爸当时一听气得胡子都立起来了,回了病房二话没说就给了英子一嘴巴。让英子把孩子他爸的名说出来不然就和她断绝父女关系。
英子说随便,然后一把输液管拽了以超人的速度窜到窗边,最后和她爸说“爸,女儿对不起你……”然后就从三楼跳了下去。不过这丫头命还真大,摔到了楼下一货车上,就是骨头断了外带轻微脑震荡,在家养了两个月。
到现在她爸也不知道闺女怀的是谁的娃儿。戒的一直为英子鸣不平说英子就是傻,人家好好的念大学,让她自己一个人受活罪。
戒的那会儿找了二十多个兄弟说只要英子一句话立马去卸了那个没良心的狗东西。英子躺在床上斜看着窗外就说了一句:“或许我爱的不值得,但是我很难忘记”。
出院以后,英子也就没什么心情再上学了,于是接手了她哥的这个酒吧。
她很少回家,就住在酒吧上面的阁楼里,昼伏夜出的像一只猫。如果你有幸来到放逐的话,初识英子你觉得她开朗,甚至是豪爽。
可作为一只猫来说,恐怕只有黑夜懂得她的坚强与悲伤。
英子坐在椅子上不再说话,乔二他同学给他打电话催他去上课,说下了课导员要他们班级去开会。
戒的说:“上课要紧,你们几个先走吧,我和英子关门就行了。”
乔二我们仨收拾收拾打车又回了x大,点了个名就下课了。
开会乔二没让我去,说我顶替的这个主儿给导员上过礼,导员认识,怕被认出来,让我在x大校园里自个儿溜达会儿,开完会再给我打电话去吃饭。
我一个人坐在图书馆对面的路牙子上抽烟,其实对于烟来说我是没什么瘾的,只是今天特想抽,看着图书馆那三个金色的大字儿特想抽。
时不时有情侣牵手从我的身边经过,我总是感觉在搭配上出现问题,比如眼前这对,瘦高的男生牵着一米五的胖女孩儿,体重粗略估计怎么的也有一百二。我突然想起乔二一次说的梦话,他说生活没有十全十美。
眼镜冲我无奈地摊摊手,我问是不是乔二总是说梦话?他点头如捣蒜。
我不认为说梦话有什么不好的,至少在梦境中的我们那个时候很真实。在梦中对美好的向往对现实的恐惧袒露无疑,能够说出来的人至少表明他在人生的某个时间段是真实的,不带遐思的真实。即使是春梦,说出那个自己喜欢的人名字,然后第二天早上发现自己湿湿的裤头,换一条干的之后再次戴上面具,新的一天又开始了。
我从不说梦话,同样我矛盾着何时的我才会真实。
眼前的情侣渐行渐远,我想我的生活何时会出现一个并非十全十美的女孩儿,俩人凑在一起看书做饭上网……用我们能想到的一切打发寂寞的方式充斥我们的生活。脑子里无数的人影像放胶片电影一样闪动,最后黑色的字母打着白色的字母 The end。
李瑞给我打电话问我何时能够告别在x大的生活回去给他做饭,我小声回道很快。
挂掉了电话,才发现老师的眼睛正盯着我,停顿了五秒钟之后他说:“好吧。今天我们的课就上到这儿,开始点名,张超,贺强,李学志——”
没人回应,“李学志?没来么?”拿起手里笔刚要俯下身子写什么,乔二在一帮推了我一下,说:“小乐,他叫你呢!”
我错愕地‘啊啊啊’了半天。老师见状抚了抚眼镜,说:“下次记得带耳朵来上课。”
我和乔二说他这是赤裸裸的报复,眼镜笑着说我活该,乔二则看着斜对角的方向不说话,我问他看什么呢?他手攥着筷子一字一顿地说:“宋——嫣——然——”
眼镜和我同时回头,我头晃来晃去地需找目标,眼镜说:“往哪看呢,在左边斜对角,倒数第二排的那桌子。”
我眼前出现了一个素颜,白裙的女孩儿,安静而温顺。我说:“就是她啊,长得挺不错——”
回过头,乔二从牙缝里挤出了句:“****!”
见状我和眼镜继续闷头吃饭,不再发表任何的个人意见。
下午没课,在小屋弹了两个小时的吉他的我觉得无聊了,问乔二有没有什么好玩让我排解下现在乏味枯燥的情绪。他想了半天,突然给眼镜打电话问他在哪呢?然后放下手里的琴让我跟他走。
我问他要带我去哪,他则****地冲我笑着说带我去看姑娘,我也乐了。
我们去了艺术楼。站在外面看真的看不出这栋楼哪艺术,规规矩矩的一栋三层高的建筑,灰色的墙体上偶尔出现几条细细的裂痕,底楼支起三个红色的打字‘艺术楼’。
我问乔二:“这儿哪艺术?”
乔二指了指我的脚下,说:“自己看看写了什么?”
我细细一看从楼门延伸到我们脚下的一段水泥路上,用黑色颜料写两个字儿‘现实’,两边是齐腰的榆树墙,不远是几座有点老旧的雕像。
踏着现实走进艺术的殿堂,那里是梦想交织的梦幻岛,我想在那一瞬间明白了。
经过大门,一幅壁画浮现在我的眼前,那是满眼的向日葵,如果说彼岸花是地狱的标志,那么我想我已经走进了天堂的门口。写实的风格,山野,向日葵,落日,云波般浮动的红云……我像一个失忆的孩子,忽的忆起过往遗失的片段,出走的孩子孤身一人站在山顶冲着风歇斯底里的叫喊,喊一群人的名字,喊我不快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