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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9章 阴谋家 (1)

钱老太爷最近感觉很没劲,他半睡在自己的房间里,已经枯瘦如柴。很多人险些要了他钱宝生的命,可是他还是顽强地活了下来。

钱老太爷的卧室很干净,房间贴了墙纸,四周还放着些家具。卧室里有两张平坦的硬木卧榻被推在一起,头靠着墙,各放了一堆小枕头。卧榻上铺了一块正方形的白布,中间搁了个托盘,托盘里放上一盏小小的银质油灯,灯罩像个倒扣的圆底酒杯,还有一些小盒子。

此刻,钱老太爷侧躺着,他的姨太太给他点亮了灯。姨太太双手熟练地操作着两枚针之间的深色浓稠的胶黏质的东西,这就是大烟。随着姨太太将两枚针的尾部相互绕着转,那东西像是正在凝结的糖,颜色慢慢地从早先的深棕色变成了棕黄色。正当那东西要凝固的时候,她将那一团绕在一枚针的尾部,拿起一个茶杯大小的陶质物。这物件看起来挺像茶杯,只是上端封了口,固定的盖子中间有个带框的洞。她将卷了那东西的针插入洞里,拔了出来,留下那团东西堆在洞口,然后拽着那团很快变硬的东西,让它像一座微型火山一样坐落在杯状物上。

接着,钱老太爷拿起一杆磨光擦亮的竹管。竹管一头靠近末端有个大洞,镶了一圈雕花银边。他用这个固定住杯状物,将竹管的另一端放入嘴里,举着堆了小小火山锥的杯状物悬置在灯焰上,然后深深地吸了进去。他吸的时候,那东西冒着泡泡蒸发着,直到一点都不剩。他的嘴里升起股蓝色的烟雾,空气里顿时充满了鸦片的香味。

抽完大烟,钱老太爷感觉自己飘逸起来,但是他知道自己的末日快要来了。他昨天收到了消息,说他的女婿死了。他的女婿周省长是个大人物,曾经是贵州的最高统治者。他曾经担任国民革命军第二十五军军长、第十八路军总指挥、贵州省省长。他的手下有近似封建王朝的权力集团。他虽然宣布归属南京国民政府,并就任其所委任的贵州省省长兼第二十五军军长职务,但他和国民政府的关系若即若离。在他上任的这些年,国民党始终未能在贵州建立党部和开展活动,他是个独裁者。

今年来,上头要压制他,免得他去帮助桂系军阀,于是让李燊为讨逆军第十路前敌总指挥,陈兵黔边,周省长立即迎战,可是他们到坝陵桥东的鸡公背后,他的指挥所突然遭遇讨逆军围攻,周省长中弹负伤落水而死。他死后,黔军全线败退。因此,钱老太爷知道,自己的后台垮了,好日子也就很快离去。他接到女儿差人送来的密报,要迅速占山为王,否则敌人打来就完蛋了。

虽然军情紧急,但是钱老太爷还是先抽完鸦片,然后找人来商量。虽然他对周省长已死的消息封锁,但是他的手下都知道他的靠山垮了。周省长的死是大事,纸永远包不住火。

他得尽快把周围的土匪团结起来,他相信自己在毕节虎死威还在。他首先想到了麦家,麦老太死后,他和麦家的关系几乎就断了,可是他时时听到麦家这个少爷极为神奇,是个刀枪不入的神人。他对麦旺的情况清楚得很,他曾经收到女婿的密报想杀掉这个人,但是没有成功。他是“山鹰”组织的老板,他的女婿委任了他。此刻,他想见麦旺,他知道麦旺传奇的身世,一旦拉拢了麦旺,其他匪首自然要举白旗。

他派出的人是自己最信任的张驼子,让张驼子即刻送信给麦旺。在信中他写下:

旺侄:本拟来汝家与你叙旧,无奈年迈,行动不便,故遣下人前来邀之。钱麦家,乃至交,两家之间多有互相帮扶。如今国家局势有变,特请至前来共议大事。麦旺谨启。

接到信后,麦旺带了大队人马,一路浩浩荡荡往毕节开去,未进入毕节,就将队伍安置在城外,带了几个亲信,进入钱家。钱家大院位于毕节县城正中。麦旺的进入,立即给县城掀起了波澜。认识他的、不认识他的都纷纷挤着前来,因为他们知道,有一个刀枪不入的人入城了。麦旺和钱老太爷谈了很久,直到傍晚,才从钱家出来。回到水打沟后,麦旺请秦腔来讲故事。

于是秦腔讲了姜映芳的起义。

“咸丰五年,天柱的姜映芳带领侗族起义。他们打着‘反清复明’和‘打富济贫’的口号,与号军陈老七联合进军天柱,又与广西天地会联合攻占锦屏。因姜映芳曾加入过天地会,因此两军密切合作,提出‘大户人家欠我粮,中户人家你莫言,小户人家跟我走,打到大户来分田’的口号。咸丰十一年,姜映芳被推为‘定平王’,没收地主土地由农民‘插牌’耕种,以九龙山为据点筑木城……”

秦腔的话没有讲完,麦旺就鼓起掌来。当天晚上,他派遣下人连夜通知二十四位诺苏人首领,两日之后会师毕节。等大部队到达后,一万多匪众将住在县城的四家地主洗劫一空。他们也打出“大户人家欠我粮,中户人家你莫言,小户人家跟我走,打到大户来分田”的口号,得到很多穷人的响应,不到半个月就有五千多人加入。

钱老太爷和麦旺会商后,等麦旺次日回话,可是等了一天,没有等到。因此,他只得走第二条路了,将“山鹰”组织召集来,将他们手下的匪众聚合,建立自己的政权,以应对敌人的打击。可是“山鹰”组织过于分散,召集他们得好几天。但是他的召集令刚发出后,麦旺就把县城的几个大户人家洗劫了。同时,这伙人自称为“诺苏鬼国”人。

周省长死后,李燊进入贵阳组建临时政务委员会后,周省长的部属决定在遵义成立省府行署,重建十八路军总指挥部和二十五军军部,准备反攻。一个多月后,李燊撤离贵州。周省长的部属稍微稳定,立即委派钱老太爷为“剿匪团”团长,原先的官员全部归钱老太爷临时统管,主要任务就是组建剿匪部队,清剿黔西北的土匪。

钱家重振雄风,周围小股土匪纷纷被他招安,他深知一定要除掉麦旺这个心腹大患,这个不知天高地厚的家伙,竟然将钱家甩开了单独作战。钱老太爷后悔自己当初不应该救这个白眼狼,假如不是他钱老太爷出面,麦家早就完蛋了。

因此,他命令下人草拟一份密报上报到省府,将麦家列为头号公敌。然而,正处于混乱中的省府,不能给钱老太爷一兵一卒,只下令让他在本地招募军队打击麦家。钱麦两家之战一触即发,然而麦家的部队让钱老太爷不敢轻举妄动。麦旺继续袭击大户人家,他的力量迅速扩大,而不少被抢了的大户人家只能找钱老太爷诉苦,将他逼上梁山,出战就有伤亡,如果不出战,钱家的威信就会扫地。

于是,他只得再次派人邀请麦旺前来谈判。麦旺拒绝谈判,因为他已经贵为“诺苏鬼国”的“国王”,他们谈判的身份并不对等。这样的消息气坏了钱老太爷。“这他妈的不是造反吗?”钱宝生再叫下人继续写密报,将“诺苏鬼国”建立政权的事添油加醋说上一番。同时,一个关于麦旺就是黑喇嘛的消息开始在毕节流传。说是黑喇嘛学会玄通大法后,立即将自己的灵魂与麦旺进行了转移,因此,死去的实际上是麦旺,而黑喇嘛借麦旺的躯体存活了下来。他只有用这样的方式才能让自己躲过远征军特工的追杀。因为黑喇嘛被杀后,麦旺就彻底改变了,他富有心计,刀枪不入,与以前的毛头小子判若两人。

省府得知消息后,大为震惊,但这样过于传奇的传言他们终究不信,但是他们明白,麦家已经到了不得不除的地步。除掉麦家的最好方法就是除掉麦旺。这一点,他们和李燊打仗学到了经验。当初李燊和周省长打仗,就是袭击了指挥部杀了周省长,导致黔军全线败退。因此,有军官认为:“收复麦家无需大兵压境,只需刺杀麦旺就解决了一切问题。”但问题是,现在的大问题还没有解决,根本无暇顾及这个土匪。而“山鹰”组织被调到钱家一晃就是半年,他们不知道钱老太爷在做什么,不打又把人调来,要打又迟迟不动手。因此,最后商议的结果是,让钱家和麦家斗争,互相牵制。

此刻,麦旺成为“诺苏鬼国”的神人,他们在麦家石城附近挖了战壕。他充分利用了自然条件,建立了军事掩体。几乎水打沟每个山梁都有一个向外伸出的触角,上面都设置了一个岗楼,岗楼与麦家石城之间有战壕相连,战壕宽不到三尺,深六尺左右,许多地方用石头进行了精心修整。整个“诺苏鬼国”火力点布局合理,防卫森严。

秦妮儿与麦旺的关系仍然不明不暗,她曾经多次问麦旺什么时候娶自己,麦旺说:“等打下钱家后,就娶你,到时候你可是王后。”秦妮儿就笑了,一笑就将成亲的事情忘记了。

“诺苏鬼国”占领了几十个山头,从黔入滇的商道被他们斩断。凡是从这里经过的商贾,必须给“诺苏鬼国”送上一份厚礼。这份厚礼让麦旺高兴了,也就能通过,他不高兴,就会被拦截。

“诺苏鬼国”不断扩张自己的领地,半年时间,毕节就被划成了城南城北,城南居住着钱老太爷,城北成了“诺苏鬼国”的经商之地。麦旺不会轻易去攻打钱老太爷,他再笨也不会主动那样做,因为那样的话,他就成为一个忘恩负义的人,钱家对麦家有恩已经是家喻户晓的事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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