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梁子打电话来说她要结婚了,但语气没有一点兴奋。
她说她的准新郎还是以前的那位男友,我说那就和他好好过吧。
她告诉我婚礼在下个月举行,离现在还有十多天。她很认真地问我要不要参加这个婚礼,甚至问我该不该嫁给他。
我说让她自己考虑,我帮不了她。
她问我想不想结婚,我说不想,特别不想。
虽然我从没说起,但我曾经一直期待着有一天我能当着所有的人挽着蝎子的手,走进庄严肃穆的教堂。
希望对着蝎子对着牧师对着十字架对着全世界大声地说我愿意。
蝎子也曾经说我是她惟一想嫁的人,而且经常笑着问我什么时候向她求婚。
每次蝎子看见穿婚纱的新娘,看见扎着玫瑰花的婚车,看见教堂和酒店门前的红地毯都会兴奋地拍手。
然后用小朋友渴望爸爸给自己买糖果的眼神斜斜看着我,翻着嘴唇吐着舌头。
我一直都没有告诉蝎子,在她总是淡淡的失望背后,其实我有很多次一个人悄悄地去珠宝店看钻戒。
我一直都希望赚很多钱挑一款最漂亮的钻戒,在圣诞节的晚上悄悄地塞进挂在她墙上的袜子里。
然而就在我决定这么做的时候,她告诉我以后她再也不会为我失望了,因为她对我已经完全没有期待了。
时间一天一天地过去,梁子说她决定嫁给这个她并不算满意的人。
她说她特别希望在婚礼上看见我。
我答应了她,但是没有在婚礼上出现。
我觉得从这一刻起我又失去了一个可以交心的朋友。
我以后肯定不会再去找她了,她也许也不会再来找我了。
后来千千也找过我一次,告诉我她找男友了。
我笑笑说这是好事,千千问我有什么建议吗。
我说我没有。
千千说一定要我给个建议。
我笑着说对那个人专一一点,没有什么事就不要再来找我。
千千笑着说她会做到的,在她转头离去的那一刻我看见了她眼睫上的泪花。
我觉得自己很像是一位桃李满天下的老师,这些女孩子仿佛就是我的学生。
她们在我的谆谆教导下茁壮成长,从一个什么都不懂的少女变成了一个风情万种的女人,然后投向另一个男人的怀抱。
而每到这个时候,我都会有一点淡淡的哀伤。
(2)
我的朋友开始越来越少,我想这也许是件好事吧。
因为我需要大量的时间和空间来从事我的创作。
我把以前没有时间写完的小说和电视剧本拿出来重新写过。
我开始觉得没有人打扰的感觉也很不错。
此时正好北京的一位制片人要我给他写个20集的现代都市剧。
于是我开始把自己关在房间里,除了睡觉就是拼命地看电视连续剧,《男才女貌》、《蓝色生死恋》、《东京爱情故事》,大多都是偶像片。
我一天一般能看十多集,有的时候全部放快进浏览,二十多集的片子一个上午就能看完。
越看我的心里越没底,因为该发生的故事和不该发生的故事基本上都被这些老掉牙的家伙写完了,无论怎么写都有抄袭的嫌疑。
我迟迟不肯动笔,尽管对方催得很紧。
我想我很有必要把2000年后所有的偶像片都看一遍。
因为我不想自己写出来的东西会有雷同。
我宁愿十年不出一部片子,但出了就要一炮打响。
那一个月我看了四十多部将近一千集电视连续剧,看得人一点感觉都没有了。
有一天下午我实在是太累了,躺了两个小时,一觉起来发现自己的眼睛什么都看不清了。
我非常紧张,不知道应该跟谁说。正巧这时嘟嘟打来电话找我,我硬着头皮告诉她我的眼睛遇到了一些问题。
嘟嘟着急地叫我不要紧张,轻轻地闭着眼不要揉,不要看强光,她说她马上就来。
嘟嘟是我的小学同学,从小学开始彼此互相欣赏,都快有二十年了。
她原是有公职的,但不甘于平淡的生活辞职出来自己开公司了。
嘟嘟比我大一岁,经历也很丰富,但是不知道她怎么会仍然保留着十六七岁女孩子的单纯与热情。
实际上她是一个受了很多挫折和打击的人,但她总给人嘻嘻哈哈的感觉,总能给别人带来快乐和轻松。
我曾经很多次找到嘟嘟对她说你是我心目中最理想的合作伙伴。
她也这么认为,总觉得我们就应该是同一条战壕里的战友。
我真的很想和她一起去创业,和她在一起共事很有安全感。
成功了能够享受到双倍的喜悦,失败了她会把愁绪化解,永远给人艳阳高照的感觉。
但是因为蝎子我没能和她并肩作战,我觉得很可惜。
嘟嘟不认识我家,但还是找到了我。她很专业地给我滴了眼药水,要我闭眼好好休息。
她知道我每天至少要看十多个小时的电视后非常吃惊,苦口婆心地劝我不能这么卖命。
她告诉我她是专程来看我的,她说她知道我和蝎子分手了。
前一段时间就想来,但她和她的男朋友发生了一些不愉快便拖了一下。
她说她的男友要出国留学,逼着她也要出国留学,她不肯。
前两天她的男友飞走了,她留下来了,他们就分手了。
其实我想她也是有心事的,我们仰着头坐在沙发上互相安慰着。
我们谈的更多的是今后的打算和发展。我们谈得很开心,根本不像两个失恋的人。
嘟嘟是我惟一一个可以和我在一起谈人生谈事业的女孩,每次跟她在一起聊天都会找到创业的冲动与激情。
那个下午,我根本忘了我的眼疾。
晚上,嘟嘟走了。我没有留她,因为我不想让别人说闲话。她应该也是这么想。
慢慢地,我的眼睛看见了光线,看见了物体的轮廓,接着可以模糊地看见文字和图画。
嘟嘟打电话给我让我晚上到光线不是太强的地方去活动活动,并叮嘱我第二天不要睡懒觉,不要老呆在房间里,要多参加户外运动。
我想起了十三岁那年我和嘟嘟的第一次约会。
周末的晚上嘟嘟约我在一条马路的路灯下见面。我按时去了,两个人拿报纸一垫坐在路灯下。
嘟嘟很认真地问我你的成绩那么好有什么窍门吗。
我说我们可以谈其他的吗。
她说她就是专门来向我取经的。
我说可能有点天生的吧,没有什么好说的。
这时候,嘟嘟妈妈骑着自行车从马路对面经过,看见我们两人坐在路灯下大吃了一惊。
不知道是哪里出了问题,她妈妈直接撞在电线杆上,从自行车上重重地摔了下来。
嘟嘟忙冲上去跟妈妈解释。她妈妈就在一边大骂。我站起来就往回跑。
十多年过去了,嘟嘟一点都没变,已是总经理的她混迹于上流社会,经常出入于高档会所,赴高级宴会。但她一点也不喜欢繁华,和同学聚会从来都是在小巷子;和我约见一般也都在露天。
我觉得和嘟嘟在一起既很简单又很愉快。
(3)
第二天,嘟嘟又找到我,问我好点了吗?我说完全恢复了。
她说她的公司准备做新的项目,希望我能加入,她给我股份。
的确,我们彼此欣赏已经很多年了,我欣赏她的魄力与人品,她欣赏我的个性与才华。
在经营公司上面,其实我们算得上是志同道合却又互补的那种组合,大有双剑合璧天下无敌的感觉。
有几次,我背着蝎子和她一起去谈判。
准备阶段,她负责外联工作,我帮她准备材料做方案。在谈判桌上我们两个总是底气十足。每次我们联手总能把合同签下来。
但是每次庆功宴我都不去,因为我要陪蝎子。
即便是这样,蝎子仍要我详细地描述在她没有看见我的这十多个小时我是怎么过的。
起初,蝎子都是脸上透露出爱意,表示关心我。
但是到了后来就全变了。她开始很极端的自残自虐,以这种方式引起我对她的重视。
其实我真的很想跟她说我去帮同学忙去了,但是我知道她一定接受不了。
用她的话来说,哪怕我是编个瞎话说路上车没油了之类的敷衍一下她都行。
她就是不想听见我和其他女生在一起,也不想我什么都不愿解释。
我这人不太愿意说假话,特别是在自己很爱的蝎子面前。
我想就算是个杀人犯也不愿在自己的亲人面前撒谎,即使这个杀人犯撒谎了也是因为怕家人担心。
其实蝎子不知道,并不是我不想说话,而是她剥夺了我说话的权利。
实话不能说,假话我又不愿说。
说真的,我一直很想和嘟嘟合作,可原先有激情却因为和蝎子在一起不能合作;现在和蝎子分开了,可以合作了,却没有激情了。
我对她说我还是喜欢写作,不想再去做其他的了。
嘟嘟表示可以理解,说如果我改变主意了大门随时向我打开。
我开始发现我的心像一个奇怪的黑洞,不知道什么东西才能将它填满。
真的,我开始觉得恐慌,前所未有的恐慌。
我到底要什么呢?以前感兴趣的东西、想要的东西现在都无所谓,甚至一点感觉也没有了。
其实我离蝎子很近,走路大概十多分钟就能找到她,但我从来没有去找她,甚至没有这样想过。
甚至这么久了,我没有在路上碰见过她一次,因为我总是走她不喜欢走的小路。
我想我的生活不能没有目标,不然我的心真的就会蛀空,只剩下一个黑洞。
我想也许只有在我35岁以前赚到了一千万,我才会有一点点自信,一点点满足。
有人说当你没有目标没有寄托的时候,那就去练字吧!
我觉得这不应该是21世纪的台词。
应该改为当你没有目标没有寄托的时候那就去赚钱吧!
即使全世界都背叛了你,至少还有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