啊！吓死我了！我低呼了一声。
我大汗淋漓的醒来，扭亮床头灯，环顾卧室一圈，一切照旧，她在床的另一边睡得很香，至少听上去呼吸均匀。
我起身到厨房咕咚咕咚喝了一大杯水，惊魂未定的坐在餐厅的椅子上，纸抽在我面前，露在外面的半张纸巾散发着清香，随着我的大口呼气缓缓摆动，我讨厌死了这种香味，但是她每次都只买这一种，这个一根筋的女人呐。
“你怎么了？”她不知什么时候站在我身边，轻轻的问。
“做了个噩梦。”我拿起烟点燃，还有点心悸。
“聊聊吗？”结婚十年，她已经让我有点厌倦了，早已经没有激情。今天她这样说话，我心里居然涌出一阵暖流，或许只是因为我做了噩梦而已。
“嗯。我梦见你的头长在了我的胸前，我们变成了一个人。”
“双头人啊，哈哈，可能是每天抱着睡着，才会有这样的梦吧。”声音已经太过熟悉。
“也许吧，我梦见我走在路上，路人都用异样的眼光看我，我低头才发现我胸前还有一个头，仔细一看是你的。你的马尾随着我的步伐一跳一跳的，而且你还把头发染成了酒红色。”
“真是在做梦啊，我从来不梳马尾的，也从不染头发。”她莞尔一笑，拿起苹果咬了一口，咔嚓，好脆。我很不喜欢她吃苹果的样子。
“梦嘛。”我使劲吸了一口烟继续说，“我走到你爸妈那里，他们看到我这样居然毫无反应，还给我削了苹果，我坐了一会儿就走了，临走他们还给我带了一条毛毯，不知道是为什么。”
“做梦嘛，本来就是无厘头。”她吃苹果总是喜欢从中间开始吃，啃成一个哑铃的形状，很是让我反感。
“结果我出了门走着走着竟然走进了一片黑漆漆的树林，没有月光，树影斑驳很恐怖，我不知道该往哪里走，于是像没头苍蝇一样乱撞，走了很久很久，腿很酸了，我想坐下来，却看到遍地的荆棘，只好硬着头皮继续走。有声音在呼唤我的名字，那声音听不出男女，只是不停的叫我留下来，我以为是你，低头看你你又没有在说话，你一直都用平静的眼神看着前方，看不出任何情感。我越发害怕，于是开始拼命奔跑，跑着跑着居然跑出去了，看到一片金黄色的麦田，人们在挥舞着镰刀割麦子，奇怪的是没有任何声音，没有人说话，我张开嘴巴问路，却发现没有声音。”
“然后呢，”她吃完了苹果，抽出一张纸巾擦了擦嘴巴，那种清香又重了一点。
“我低头看你的头还在我身上，我更加奇怪，为什么人们没有因为我长了两个头而诧异。而你的头也仅仅是长在那里，从不发出任何声音。”
“嗯。”她的声音更轻了，但是这种温柔似乎已经打动不了我了。
“没有办法我只好继续往前走，然后我就走到了悬崖边，在那里我见到了一个人，你猜是谁。”
“我怎么会知道，是我吗？我的头在你身上啊！有两个我吗难道？”她居然还有心思开玩笑。
我没有理会她，又点了一根烟。看了眼墙上的表，凌晨三点半，真难以想象，这个时间本应该酣睡，却在回忆噩梦。
“我看到了我的初恋女友。”
“哦，你还念念不忘啊！”她分贝明显高了。
“她站在悬崖边，远远的对我伸开双手，说，抱抱我。我也伸开手向她走过去，我想拥抱她，好多年没有见面，她还是那么清纯可爱。但是就在我触到她的瞬间，她变成了一具骷髅，用阴森的白骨手拉着我的手说，跟我走吧，我带你走出这里。我竟然鬼使神差的答应了。然后她又说，但是你有两个头，我只要你的那一个，不要她的，她指着你的头。”
她不说话，双手抱着杯子小口小口的喝水。看着我的眼神也被热气隔在了另一边。看不出表情。
“我答应了她，我说我也讨厌你的头长在我身上，弄得我人不人鬼不鬼的。于是我试图把你的头拿开。白骨用力抓着你的辫子撕扯，我也使出全身力气推开你的头。你始终不说一句话。
天色忽明忽暗，月亮看上去摇摇欲坠，我和白骨用尽了力气终于快要把你从我身上扯下来了，你突然说话了，你轻轻的呻吟了一下，说了一句，好疼。白骨也听到了，我们都松了手。你说，放手，我自己会走，然后轻轻的，你的头就脱离了我的胸膛，然后你的头飘在半空，泪光闪烁，看着我，许久之后你扭头就坠入深渊。随即我感觉到胸前那个位置撕裂的疼痛，伤口开始流血，是绿色的血，毒药一般一直流一直流，直到快要把我淹没，我看不见白骨也看不见你，只看到天空渐渐变成橘黄色，只能感觉到疼痛，锥心的疼痛。后来就醒了。”
她一言不发起身去卧室换衣服。我抬头看表，已经五点多了，天色渐亮。
她每天五点半都起床去慢跑，六点半回来煮上粥或者打开豆浆机，然后去冲澡，出来就煎一些美式煎饼什么的，或者烙点传统的薄饼，切一碗水果，煮两个鸡蛋，然后我起床洗脸刷牙，她就摆好餐桌，我们默默吃完饭，然后各自去上班。她通常比我下班早，晚上回来她已经做饭到一半，我换了鞋去洗澡，出来正好吃晚饭。晚饭她总是换着花样，荤素搭配很好，营养又健康。作为一个妻子，她做的很好了。
但是，热情总是会消退，日复一日的重复，我已经够了。
她开门出去了，今天换了身浅紫色的运动衣，坚持运动让她的身材保持的不错。但是，比起公司里新来的那些可人的小姑娘们，她远远没有那么多的活力。说实话跟初恋比起来，她真是差多了。我的初恋，从国外回来之后变得更闪耀动人，又一直心系着我，这么多年过去，仍旧新鲜如初。
她走后我走到阳台去，发现阳台上多了两把藤椅，她是个有情调的人，但我好像总是不能跟她合拍，于是恋爱结婚，激情过后就只剩大段大段的沉默，而她的不哭不闹不闻不问，和以前无二，更让我一头雾水不知道该如何继续，于是沉默更多。
我坐在藤椅上，眯起眼睛，我应该骗过她了吧，我梦见我被她抓了现行，那才算是噩梦啊，最最近明明掩饰的很好的，她应该不会发现的。这个笨女人，应该不会知道我最近常常晚归是为什么，加班是个不错的借口，况且她从不过问我工作上的事情。
可是为什么突然又感觉到了那阵疼痛，我抚摸胸口，居然真的隐隐作痛，我仔细回想是不是梦里我真的用力抓了自己，好像没有。我想不明白却开始头疼。靠在椅背上沉沉睡去。
开门的声音把我叫醒，是她。和往常一样，她进了厨房，今天是豆浆，她去洗澡了，她出来了，她在切水果。我昏昏沉沉。
“吃饭了”，她叫我。
和往常不一样的是她买了小笼包，是我喜欢吃的那一家，味道不错。
和往常一样，我吃完早饭换了鞋拿包拿钥匙出门。
我换鞋时听见她说，晚上我们出去吃吧，我同事推荐了一个很不错的法国餐厅，中午你睡一会儿，晚上没睡好。
我到了单位把车停好，拉上手刹的一瞬间，突然有点想哭。
我掏出手机拨了出去，hey，是我，我觉得我跟我妻子现在过得很好，我和你，毕竟已经都是过去了。
爱没有聪不聪明，只有愿不愿意。人和人之间总要有火花熄灭的一天，但是最长情的告白，是陪伴。张爱玲不是说么，只有落实到柴米油盐的爱情才是爱情。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