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周过去了，这天是星期六，我吃完八角钱的猪肉烫米粉，两角钱的油条，抹抹嘴向学校赶，我们早晨上课前有半小时早读，由班长主持纪律，通常是同学们看闲书抄作业的时间，这会儿张巍应晖正等着抄我的作业，我迟到了不好。我进了教室，看见同学大多不在位置上，教室后壁的黑板报前密密麻麻围了一圈人，后面的人看不见，拼命踮脚，有的干脆站在凳子上往里张望，中间不断有脸红扑扑的女同学从人群中退出，回到座位上或闷声不语，或交头接耳，表情或嫌恶，或诡笑。
我赶紧凑过去，“看什么呢？”王轶正站住一条长凳上，他招呼我上去，上面视野很好，我看见黑板上方写了个巨大的标题——“爱情是”。字体端庄挺拔。底下是正文：
爱情是你和隔壁的沈毓芳小时候看着彼此的裸体长大，七岁时你亲吻了她，一开始是脸颊然后是嘴巴，她三分吃惊七分害臊，她的口水尝起来和你自己的也差不多味道，女性似乎没什么神秘，那么大人口中津津乐道的操字，到底是怎么回事。
爱情是十六岁时沈毓芳搬到三公里外的新家，你偷看她洗澡这件事变得异常麻烦，你尝试着写诗，用长短不一的句子说服她在你面前宽衣解带。你告诉沈毓芳，她的身体在夜里发着光，在白天发着光，在你的课桌上发着光，在每条街道每座桥上发着光，在月亮白胖，****茁壮，****锃亮的时候火光熠熠，云蒸霞蔚，气焰熏天。你告诉沈毓芳，她的名字在青石板的街道下面汩汩流着，她的名字在你右心房的动脉管中汩汩流着，她的名字在你右手点燃的蝴蝶泉香烟里汩汩流着，沈是沈腰潘鬓，毓是钟灵毓秀，芳是芳兰竟体，沈毓芳三个字，美不胜收，美不胜收啊我的姑娘，思念你让我的心肠一节节断成了小篆香，请不要再折磨我，趁着年轻我们快快相爱吧，未来路途遥迢，凶多吉少，我们在一起吧。
爱情是你的鼻子突然解放了，沈毓芳的牙齿的气味，舌头的气味，头皮的气味，从脖子溜肩下来，漫卷腋窝的气味，****的气味，****的气味，像湖泊将你淹没。沈毓芳的世界在你面前洞开，你的眼睛突然睁开，四肢突然打开，胸中块垒都成齑粉，洋洋洒洒纷纷。
爱情是十九岁时你们已经做了三年爱，你们在一切能躲藏起来的地方做爱。在草长莺飞的日子里，带好水壶，手帕，报纸，步行五公里到城外的山冈上做爱。你的舌头顺流而下，途经沈毓芳的唇、颈、腋窝、****、肚脐到芳草萋萋庭院深深，再溯流而上，股、臀、腰、背、项到发根呜咽耳垂滴答。有时候做四次有时候做八次，有时候做一次但一次做一部电影的时间，你们精血丧尽气力枯竭，躺在草丛中默默不语，一种高潮后的忧伤悄悄开满山冈，大太阳在天上定格，世界一动不动，世界就停留在这里。
王轶低声问我，“是你写的么？”
“不是。”我说。
“那是谁写的，陈山？”
“不知道，这得问他。”
这时候，颜石拨开人群进来，手里拿个黑板擦，大开大阖地抹起来，陈山急了，“别擦，我还没看完呢！”颜石没理会，嗖嗖几下，爱情只剩半壁江山，陈山李继宏等一帮男的纷纷护住黑板，保卫断简残章，颜石没好气地站在一旁，聊等他们研读完毕，迅速把黑板打扫干净，众人看着空荡荡的黑板，咂着嘴，满足地散去。
“应该不是陈山。”王轶一脸侦探的表情。
“可能是谁从书上抄了一段在这儿唬人。”我说。
“你教教我，哪本书上有这个呀，”王轶看着我笑，“这事可大可小喔。”
“我的**还可大可小呢。”我说。
“哎，你这个说话的风格跟这文章很像，一试就试出来了。”王轶笑道。
“神经病。”我脸一扭要走。
“别走别走，说真的，这事颜石知道吗？”王轶拉住我。
“什么事？”
“你的**可大可小这事。”
王轶说完扯住我大笑，笑得浑身打抖，我看他这么投入，只好站在一旁，耐心地陪着他把这个可怜的笑话笑完，才走回座位去。
接下来，大家用一天的时间讨论这个神秘的黑板报，说来说去，无人认账，也无人报告老师，老师熙熙攘攘上课，学生浑浑噩噩听讲，一切照常，平安无事。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