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实我一直认为灵芝比娟子更好看。
娟子大圆盘脸，长得又高又壮，她话不多，却总是爱在人前害羞，她一害羞脸就变成了等着人采摘的红苹果。你逗她，她也不言语，只是脸红得更加厉害，人也更欢喜的模样。
这么说吧，我心里开始动了观察姑娘的心思的时候，就总感觉娟子的害羞和她的外在不大相称。可能是我太霸道，觉得好像人高马大的娟子就没资格害羞，就没资格摆出小女人的内敛样儿似的。
灵芝则不同，她比娟子小一岁，也比娟子整整小了一大圈，长得水灵灵的。她瓜子脸，总是跟在娟子屁股后头叽叽喳喳，像只麻雀，说起话来，嘴能犁地。大家一起耍的时候，她的话和建议总是被包括洪亮哥在内的很多大一点的小子当作耳旁风。可我却不同，我始终支持灵芝，并且那么爱听她说话。不仅如此，在林场小学的时候，她的成绩还在我们班排第二名。第一名是我，她的第二名总是和我相差好一大截。可她还总是不服气似的，有点女花木兰的意思。
我第一次发现灵芝会骂人是在五年级的时候。那之前，翔子一直领着一伙班级里的坏小子拿我和灵芝开涮。他们说我和灵芝是一对。灵芝听到这种说法，竟也不反对，大义凛然的样子。气急了她就扯过我胳膊嚷，就是，我们就是，怎么着吧？把我弄得脸火辣辣的，她反倒跟没事儿人一样。
有一次，灵芝真的火了。那是一节体活课，上课铃响之前，我和灵芝一直在各自的座位上温习功课，我的想法是反正体活课可以撒开了欢玩四十五分钟，所以这个课间就不休息了，看看书。灵芝是怎么想的我不知道。后果是当上课铃响起，我们打算出去活动的时候，教室的门竟然被人从外面锁上了。我和灵芝急坏了，谁知这时候，窗帘上露出了一排脑袋。我们学校的窗帘都是沿着窗户下半部三分之一围着一圈，上面没有。他们的脑袋就一个接着一个地从窗帘上冒出来，整整齐齐码了一排，像形形色色的南瓜。这是南瓜们制造的恶作剧，他们觉得这很好玩。谁知这时候灵芝急了，她没哭，她急的方式就是开始骂人，从爸妈到爷奶再到亲戚再到八竿子打不着的啥啥我不知道的东西都被她扯到了一起，骂得飞流直下，骂得宛转悠扬，就像唱歌谣似的，骂得那叫一个精彩。终于把门骂开了，可她还是不住嘴。令人想象不到的事发生了，骂到最后，那个恶作剧的导演竟然主动从人群中站了出来承认了错误。
那一场景至今历历在目。我第一次发现骂人的姑娘真的是太好玩太可爱了，以至于我懂事后养成了一个怪癖，把是否会骂人当作找女朋友的一个衡量条件。
那天放学的路上，我仍旧低着头忍不住笑。灵芝说，你干嘛？我说你真好玩。她说，你才好玩呢。我说真的，我第一次发现你会骂人。她说，傻！骂人谁不会啊！生下来就会，谁都会。我说，是吗？她说当然。我说，可我听到的都没你骂的好听，也没你功力深厚，你跟谁学的？她洋洋自得，跟谁学？我是自学成才。她就咧着嘴笑了。
自打灵芝骂人事件发生之后，我竟从心底里由衷地喜欢上了灵芝。那时候，我常常蹲在门槛上冥思苦想，我这辈子一定要讨灵芝做老婆。灵芝就是我的，灵芝，你可一定要等着我啊！
这想法在心里刚一发芽，我的学习成绩就开始走下坡路了。没几天，我发现我竟然得了怪病，我的成绩开始极其不稳定。我父亲大概发现了我那段时间挺不对劲，有一天在饭桌上有些严厉地斥问我，你最近这是怎么回事？我本来就一肚子委屈没处诉，加上他那么大叫一声，我就哭了。我说，爸，我病了，我得绝症了，我要死了。我父亲吓得急忙放下了碗筷，过来摸索着我的身体，咋了？军——你倒是说话啊？哪难受？有病得赶紧说，这可耽误不得。我摸了摸两侧胸脯说，爸，我这两个东西里长了肿瘤，挺疼的。我爸过来，摸了摸，问了问情况，我如实作答，他就笑了。他笑得真浪。那么大个人了，还笑得那么浪，我真懒得理他。我爸拍了我脑袋一下，不打紧，我儿子成人了，我儿子成了男人了！他声音大得像是要向全世界宣布。接着，他越笑越起劲。我一头雾水，难道我之前一直还不是人？我一直不是男人？
我把这事儿跟洪亮哥说了。洪亮哥也哈哈大笑起来，他说你是成了男人了，成了男人都得经历这关的，说着，他猛地掀开我裤裆。我不防备，被他弄得不好意思起来。他瞄了我裤裆一眼说，不过你还没完全成。笑着，他大方地解开了自己的裤带示意我看他的，哇，他那里黑漆漆的一大片，那物件都淹没不见了。我说，洪亮哥，你难看死了。他掴了我后脑勺一把，你小子啊！
接下来，我上嘴唇也毛茸茸的了。我们班我是第一个开始毛茸茸的，我对着镜子拿着我爸的刮胡刀想把它们搞掉，太难看了。我爸吼我，不行，越刮越长，不信你就试试。于是，我就不敢试了。声音也变了，我就开始有些自卑。他们给我讲了一通道理之后，我又变得极其自信，心想，我都男人了，翔子还不是呢！我多了不起。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