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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0章 像梦蝶先生那样,用四十年的光阴等待一场雪

今天是星期天,温度不低,但是连日的回南天,导致湿气太重,现在的窗外雾气非常大。一推开门,扑面而来的是白茫茫的一片,宛如瑶池仙境,能见度非常低。万幸的是,这不是雾霾。我倒是喜欢这样的大雾天,朦胧的美,一切都可以慢慢来。

这时,微信响了起来,是友人发来的。他说:“今天的天气,请打一作家名字。猜错一次,给我发100元红包;猜对了,我给你发200。”我沉吟片刻,嘿嘿一笑,发了过去:“雾满拦江。”很快,友人的红包就过来了,不多不少正好200元整,后面还有一句话:“你这个人啊,一点都不好玩。”我哑然,收下红包后,又给他发了回去,这回我加了50元,算是调侃。再后来,友人不理我了,估计是忽悠别人去了。有意思!

多年来,福建的生态环境保护得很是不错,森林覆盖率高,空气质量好。全国500多个大中城市空气质量监控数据显示,经常是福州、厦门两个城市夺魁,不是福州第一、厦门第二,就是厦门第一、福州第二。微信朋友圈里,铺天盖地的都是北方朋友发的雾霾和全副武装照,如临大敌、草木皆兵。于是,我便满足地笑了。

人说幸福都是对比出来的,没有对比,就没有贫富,更没有所谓的幸福指数。的确,我是一个非常容易满足的人,就如上面说的,我只好能呼吸到相当干净的空气,便可心花怒放。而在这样的冬日,这样的大雾天里,我唯一能想到的事情,就是看书、听音乐,以一种轻松的方式,过这样安闲的日子。

安闲的日子不可多得,甚至千金难买。《笑林广记》里面写了这么一则有趣的小故事。一只鬼马上就要投胎为人了,阎王查看了功德簿,认为他可以投胎做个有钱人。没想到,那鬼竟然不愿意,他说:“阎君,您老人家开开恩吧,我不愿意做什么有钱人。我只想一辈子衣食无忧,不生是非,无欲无求,天天能为您老人家烧烧清香,能喝喝苦茶,安安闲闲地过小日子就可以了。”阎王冷冷地笑了笑,说道:“要多少银子,都可以给你使。就是这个安闲的日子,怕是真不能给你享受!”

这鬼真可谓“鬼精鬼精的”,许是“上辈子”受够了钱多的烦恼吧,这辈子只想过安闲的“小康日子”。

于是,我又觉得幸福了,因为时下的我有着大把大把的安闲的日子。安闲的日子里,有各种各样的安闲。有些安闲日子会过得越来越安闲,而有些却会变得越来越腐朽和堕落。网络上有两张很有意思的照片,相信绝大多数读者都见到过。其中一张的画面是:现在的年轻人一手撑着头,一手拿着手机,侧躺在床上玩游戏、看小说。另一张的画面是:清朝末年的年轻人一手撑着头,一手托着长长的烟枪,靠在床上抽鸦片。旁白:100年前、100年后。第一次看到这两张照片时,我的心里非常不是滋味,总有一种被别人翻旧账、揭伤疤的感觉。那是让所有中国人不堪回首的历史,可是看着这样的照片,仿佛百年前的那种屈辱感,一下子又回来了,叫人忽然变得非常低落和沮丧。

英国的一个关于电子设备使用率的调查研究结果显示,一个小时之内,人们在电子设备之间的切换竟然高达21次。于是,便有人提出:手机、平板电脑等电子设备成了茶壶、咖啡杯在21世纪的替代品。安闲的日子里,到处充斥着各种各样的电子设备,心却变得越来越累,视线变得越来越模糊。如此,岂不枉费了安闲的光阴?

人类历史的发展,主要是以科学技术的进步为动力。科学技术的进步又分为纵向的科技进步和横向的科技进步。所谓纵向的科技是指那些推动社会历史不断往前发展,不断深化的科技力量。比如蒸汽机的发明引发了18世纪的工业革命,人类社会自此由农业文明时代进入了工业文明时代,永远告别了刀耕火种的生产生活方式,此后100年间的发展可以抵得上过去1000年的发展。所谓横向的科技是指那些通过改进、改造,而不断强化、广化原有科技的科技力量。比如普通移动电话被发明出来之后,很快便又有了彩屏手机、智能手机,再比如第二代手机通信技术(2G)被发明出来之后,很快又有了第三代、第四代、第五代、第六代手机通信技术(3G、4G、5G、6G),人类的通讯手段和通讯效率均得到了大大的改观,可是不管通信技术如何发展,手机也还是手机,人们还得依靠卫星信号接收和发送消息。纵观近几十年来的科技发展,你会发现,纵向的科技发展比较缓慢,而横向的科技发展却越来越迅速。这是为什么?个中原因想必是极其复杂的,在此我不敢班门弄斧,以免贻笑方家。我并不排斥横向的科技进步,只是觉得有些横向的科技已经开始困顿人类的脚步了,已经开始侵蚀人类的肌体和灵魂了。

著名作家陈丹燕在其行旅文学作品《我的旅行哲学》中,这样说道:“我喜好在一个热闹的世界里,像一只鸡蛋一样沉默,可脆弱的壳里,却包含着一个完整的小世界,一个完整无缺的细胞结构,这就是我所认为的完美。”这有点“热闹是他们”的意味,人要学会品味孤独,要学会把自己的安闲日子过得色彩斑斓。做一只沉默的鸡蛋,人生就不完美了吗?我看未必!鸡蛋在全神贯注地酝酿新的生命个体,在期盼新的生命延续,或许要花上很长一段时间,那又如何?生命的花朵,大多都是昙花一现的。一生有一次空前的惊喜,大抵就足够了吧!比如我很钦佩的,去年刚刚逝世的台湾著名诗人周梦蝶老先生,他用了生命中的四十年光阴,等待一场雪的降落。

周梦蝶老先生的一生可谓命运悲苦,因此他的诗中少不了的有着许许多多宗教情怀,道、释、基督,洋洋大观;又因为他善于过安闲日子,乐观豁达,因此诗中又到处都是玄妙和典型的东方睿智。周老先生像蜗牛一样,慢慢地走,把苦难的日子过得安闲,把安闲的日子过透。他花了四十年的时间,只为等一场生命中的雪,只为谱一首人生哲理的诗歌,这首诗歌叫作《好雪!片片不落别处》。文章的最后,将周梦蝶老先生的大作摘抄如下,以飨读者:

生于冷,养于冷,壮于冷,而冷于冷的,山有多高,月就有多小,云有多重,愁就有多深。

而夕阳,夕阳只有一寸!

有金色臂,在你臂上扶持你。

有如意足,在你足下导引你。

憔悴的行人啊!

合起盂与钵吧!

且向风之外,幡之外,认取你的脚印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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