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百伶仃谣（一）
君子之交淡如水――
降温了！
是一个霜降的清晨。
可惜冬日的寒冷让无所事事的人们更宁愿把大好的清晨时光花费在自己温暖的被窝之中，而不是从柔软的被褥中爬出来活动于屋外。
因此也许仅仅是一只脚的勇气，可是在那冰冷空气的刺激下，仅存的那半点勇气也消失殆尽――它的主人用最快的速度缩回自己的脚而后自言自语着“又开始降温了呀，还是迟些起吧~”之类的话，然后接着裹紧了御寒的遮物继续缩回脖子眯着眼睛。
总之，如果在这样的天气之下还没有这种想法的人，一定是有不得不早起的理由，或者是习惯所致。
而这时长安城中的某个院落，一个俊朗少年正在寒风之中挥舞着手中的枪棒。强劲有力的声音在空气中扩散开来，惊落了角落里枯树上仅有的几片残叶。这样外行人眼中的哼哼哈嘿一阵后，少年许是达到了自己的目标，纵身一跃，在空中把自己手中的长枪甩向一旁的兵器木架，待枪插进木架依旧在摇晃着的时候，接着他又奔了过去提起那两炳铁锏，喝喝哈哈的挥舞起来。
这样也不知过了多久，少年终于再一次停了下来，把双锏放回原处，而后他本能的翻开衣袖，欲用内里擦去额头豆粒般大小的汗滴，可是顿时那刚抬起的手臂便僵硬在那里，同时少年的俊朗面容也是瞬间红透――那角落的屋檐下，一个衣着朴素却雍容典雅的中年美妇人笑意盈盈的盯着自己的儿子，手中还托着一块锦布。
“阿娘~”少年连忙把双手负于身后，然后轻言一声，快步走向那屋檐下的妇人。
见儿子走来，那中年妇人什么也没有说，面上依旧带着微笑，只是把手中的锦布递了出去。
少年也伸出手来接过母亲手中的锦布，而且这时他的衣袖也早已恢复了原样。
“擦完汗就吃饭吧~”中年妇人自然注意到这个小细节，只是自己的儿子自己了解，脸皮太薄，如果自己稍加介意，恐怕他会直接躲进房中不再出来吧？
这样想着，她悄然拉起儿子的胳膊，转身往着大厅的方向去着。
而被拉住的少年，却是低下了脑袋，任由自己母亲拉着自己，另一只手却纂紧了手中的锦布。
“阿耶~”刚进大厅，少年先是把手中的锦布交给一旁早已候着自己的婢女，随后他低头问候上首的父亲。
“来啦，就坐下吧~”本是眯着双眼的老人微微睁开眼，瞥一眼自己妻子与儿子，然后点点脑袋，示意侍女把早餐端上来。
侍女领命去了，而少年在母亲坐下之后也是坐在了下首，如此之后没有人再说话，于是大厅里陷入沉默。只是今日大厅里的气氛着实有些微妙，即使是一旁的侍女也可以隐约察觉分毫，然而还是没有人开口说话。
因为，秦家的家规是，食不言寝不语。
只是今天显然是有些例外，因为最终开口问话的当家老人。
“听说你昨夜有朋友来找？”老人端起满是红枣的米粥轻轻吹着，不在意间却又冒出这样一句话。
“是！”少年眼角微跳，刚举起的竹筷子在空中停留了数秒，而后才低着脑袋闷声道。
而居于父子俩中间的那中年妇人也是慢慢放下了手中的筷子，竖起耳朵听起父子俩的谈话。
“有事拜托你？”老人把有些凉下来的米粥送至嘴边缓缓的吸了几口，随后放下了手中的碗拿起面前的筷子。
“是！”少年也是提起筷子伸向面前的那碟菜肴，面不改色的回道。
“你打算怎么做？”老人把咸菜送至口中，随后继续问着，看似有所指，却又是似乎是无意之间。
“觉得对，便帮忙！”少年放下手中的竹筷子，昂起脑袋直视着自己的父亲，一字一顿“觉得不对，便不做理会！”
“那你觉着是对，还是不对？”老人也是放下手中的筷子，徐徐咀嚼着口中的菜肴。
“孩儿觉得孩儿应该帮忙！”少年勾唇浅笑着，语气却是坚定不移。
“那你还在这里干什么？他的事不急吗？”老人亦是勾起了嘴角，语气却甚是严肃。
“孩儿明白了！”少年闻此言，立即起身给上首的父母深深地鞠了躬“那孩儿便先行告退！”
“老爷~”始终浅笑着，直到目送儿子消失在自己视野，妇人才轻轻地唤了一句。
“孩子长大啦，有些事是得自己亲自去经历啦~”桌子老人的手悄然伸了过去，握住妻子的素手“而且人家能找着他，也是他的福气~”
“何况作为父母，我们更要相信，他知道什么事能做，什么事不能做！”
“可听说那位之后闯的是越王府”那妇人反握住自己丈夫的手，眉目间满是忧虑“若真是如此，那公主那边……”
“会有办法的~”老人暗叹一声，却还是安慰着自己的妻子……
“秦安！”而那位刚刚出了府门的少年，却不得不转过脑袋询问着自己身旁的小厮“哪里能找到可以谱写曲子的人？”
“大郎~”谁知听得自家少国公的问题，那小厮却扭扭捏捏起来，抬头又见自家郎君的眉目微微蹙起，那小厮才连忙推脱道“这种事还是得问程家大郎，他肯定知道！”
“走！去程府！”听得小厮的建议，少年眼眸微转，神色纠结，可最后还是下定决心，转身往着程府的方向奔去。
“咚咚咚！”
速度很快，少年奔行至目的地。接着敲门声起，而后不过一秒，那府门便被打开，紧接着程家大郎程处默便冒出那颗毛茸茸的脑袋，朝着来人嘿嘿笑着“老爷子早早的把我踹出来，让我准备迎着长辈，没想到原来是怀玉你这个闷葫芦~”
说着走出来拉着少年的胳膊把他往府里拽去，边走还边埋怨着“不过你丫的算啥长辈，要是秦伯还差不多~”
“处默兄！”谁知少年死死的钉在原地就是不动，同时反用力拽住那大大咧咧的少年“怀玉今天是来找你的！”
说完竟猛地用力把一只脚踏入府门的少年又拽了出来。
“哈哈哈哈哈！”
不过秦怀玉还是迟了一步――震耳欲聋的爽朗笑容响起，直让少年的身子不由自主的抖动了下。
“老程还以为谁呢，原来是怀玉你小子！”
“怀玉见过程叔叔！”见无处可逃，少年只得回转过身深深的给这位十足的络腮胡壮汉作揖行礼。
“行了~”谁知那程咬金竟满是嫌弃的挥挥手撇过脸，半带着无奈的样子“你小子太不好玩儿了！面上向着老子行礼，说不准心里在骂着老子呢！”
说着踹了一旁憨笑的大儿子一脚“既然你是来找这这小子的，老子就不留你了！别耽误时间，赶紧滚吧，老子还要找你老子去呢！”
一口一个“老子老子”的，说的让垂着脑袋的少年嘴角不住抽搐，却还是得作恭听状，不敢多言。
“怀玉我们先走吧！”被老爹踢的跳脚的程处默，这回很是积极的跳出来，拉着秦怀玉的胳膊就往外跑，生怕慢了半步屁股又被赏了几脚。
“怀玉就先告退了！”被拉着跑的少年也是松了口气，快速道一声便跟着离去。
而府门前那位大大咧咧的壮汉，在他们消失在视野之后，才沉下脸来快步往着秦怀玉来的方向去了……
“处默兄”待消失在拐角，一直被拉着的少年带着壮汉少年停了下来“怀玉想问一句，何处谱曲的乐师最好？”
“兄弟！”谁知听得他的问题，那程处默一把搂住少年的脖子，嘴角挂着贱贱的笑，却仍是一副神秘兮兮的模样“这你算是问对人了！”
“那个地方你绝对可以找到长安城最好的乐师！而且那个地方老二求了我几次，我都没把他带去！”
壮汉少年得意地拍了拍胸脯给秦怀玉保证，信誓旦旦，然而少年依旧是将信将疑，因为他的眉飞色舞的模样太让自己不放心！
可是他还是选择相信自己这位有些不靠谱的世兄，因为他知道靠自己根本找不到符合条件的乐师。
“那就有劳世兄了~”
秦怀玉跟着附和的笑着……
“就是这儿？！”
瞥过那些穿着花哨衣裳浓妆艳抹很是暴露的女子大咧咧的招揽着行人，秦怀玉昂着脑袋看着那大大的“怡红楼”的招牌，眼角抽搐，颇为不善地瞥着边上那位已经目不转睛的盯着那位面容姣好却很是轻浮的女子的世兄。
“咳咳！”感受到少年不善与深藏着的鄙夷目光，程处默装模作样的抬手放在嘴边轻咳两声，随后不动声色的擦去嘴角的水渍“怀玉放心！在这里，大哥保证你能找到符合你要求的乐师！”
“话说外面太冷了，我们还是快些进去吧！”
一副正人君子模样，程处默拽着秦怀玉便直冲冲的闯了进去。
“那啥，给小爷把你们这谱曲最好的妞给爷找来！”
刚进了大厅，随便的找张桌子坐下，程处默大手一挥，熟练的招来一个小厮，豪爽十足的声音响彻大厅，待吸引了众多女子回首之后，他立即瞪大眼睛扫了过去，须臾便愁着脸嘟囔着“怎么还是没有新面孔~”
待嘻嘻闹闹的声音再次响起，几个看来认识程处默的浓妆女子笑嘻嘻地靠了过来“哎呦，程爷很久都没来看过人家啦~”
矫揉造作的声音，直让秦怀玉皱着眉头，碍于素养却没有开口，只是略微偏了偏身子。
“哎呦~”谁知那两位女子可不愿放过他，轻翘兰花，那嘴皮早已熟练的绿衣女子便轻笑一声“这位爷看不上人家呀~”
“小女子留香，见过两位爷！”
在秦怀玉怒气初显之际，突的一个冰冷的声音在一旁响起，直接让那两位女子顿时收起笑容转身退去。
“什么玩意儿，还卖艺不卖身！进了这个门能有干净的么！”
“就是就是！装什么装！最后还不是和我们一样！”
根本没有压抑着声音，因此这些话完整地传到周围的人耳中。
“不知两位爷找小女子有何吩咐？”再次给两人到了个礼，依旧是面色冰冷的她继续问道。
“能请小娘子帮怀玉把这首歌谱上曲吗？”秦怀玉却是郑重的站起身，从怀中掏出一张纸，颇为恭敬的递了过去。
“郎君可否能屈尊到留香房中等候？”亦是恭敬的接过那张纸，正视之下少女脸色微变，随后抬起那张不饰粉黛的精致面容，明亮的眸子里微光闪烁……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