孙道终究没有随着临川的牵引去往翼国公府。
三岁孩子玩的游戏,没一个人能比他玩的好;三岁孩童的脾气,孙道同样学得有模有样,而且,是青出于蓝胜于蓝。
径直回到李唐皇宫,孙道让高通帮忙向太上皇李渊打听一下崔家少主的事,顺便让他把崔家少主和身边的人打听一下。
除此之外,孙道安静了,酒都没有要。将临川赶回去睡觉,孙道进了自己的房间,一如刚离开时一样一尘不染的房间。
孙道干了什么呢?
他什么都没有,哪怕是一件打发时间的小事。他是无聊,百无聊赖,可他就充当一个空壳。
吃喝拉撒睡,坑蒙拐骗偷。
他占了前面五项,后面五项中他长做的前四项,他反而沉寂下来,不碰不管。
一连几天,孙道全部这样活过。
萧锐与襄城出发管城,他没有去送行。恬恬来了,给她讲构思出来的,英雄夫妇为国深入敌国探取情报的伟大故事。秦馨来了,教授她植物油的正确用法,顺便让临川注意些,跟上时代的潮流。被丢到十万里之外的武元庆通过秦怀玉询问武照的信息,被他用“武照用不用的着没关系,关键是你得去”的理由,安排去了管城找他妹妹。
崔家少主的信息反馈回来,他看也不看,直接丢至一旁。如若不是临川及时将这装着重要信息的纸袋收起来,恐怕博陵崔族苦苦不可得的自家少主信息,就被他们从孙道的垃圾袋里面找到了。
从未在公共场所、大众面前再露过面,相比于以往,孙道低调得仿若根本没有回答长安。虽然,除却秦家人与周家恬恬以外,几乎没人会主动找他,没人愿意与他走得太紧。
与秦家交好的程府,程咬金的小子,点头之交;米行少东家幕一宽,点头之交;这些人无孙道有几分善意,却也不会主动找孙道。
伊始之时的浮躁之后,内心安定下来的孙道,乐得如此平静的生活。
做了几天的呆滞傻子,他让临川借了李唐收藏的史书,一本接着一本随意翻着。不当真,不当假。史册在他眼中,或许就是故事书,亦或者是三国志那种暧昧的小说式史料。
心态的不同,意味着孙道并非将这次浏览当做是一种补充与考证,并非当做一种解惑。他的定位,心静时的读书,严格起来也是一种消遣。
孔颖达私下里找到他时,借读史消遣的孙道正学着老头子,躺在木亭下的摇椅上,盖着书午睡。
孔颖达是随着孙道的心思低调拜访的,故他到时没有宫女内侍帮他通报。便是意味着,孙道一直无所事事的睡着,龙信达始终默默的坐着等他睡醒。
想想,倒也容易理解。
作为孔子的后代,老头子与他先祖有那么点儿不同。做了唐朝的大官,他依旧是三观极正,威正言直。或许他跟不上潮流,但也不喜欢赶潮流。生活简单、低调,孙道相信,你给他送个鸟笼,他就能在家中遛鸟玩一天。
他最大的优点,是知变通。
排除了经学家法师说等门户之见,广采以备博览,摒弃南学与北学的地域偏见,兼容百氏,融合南北,编订《五经正义》。史称其盛世鸿儒,百闻一见下,孙道完全同意。
令孙道对他刮目相看的是,孔颍达年近六十,变通包容的性格,竟未曾减弱。如若的确像李世民所说,书生会是孙道追求的最后归宿,孙道会排除掉天下书生。其中,应该不包括孔颍达!
如此性格的孔颖达,着实令人既爱又恨。
譬如现在,孙道睡醒了迷迷糊糊地睁开眼,发现身边多了个偷自己书看的小老头。
吓了一跳,孙道浑身一个激灵,片刻后才吐出一口浊气。由于好歹不是叫醒自己招呼他,孙道心中的小小怨气也就慢慢消弭了。
“剩下的时间充足啊?”
不是说越到老年越会觉得时间不够用的吗,看架势这老头等自己的时间不短了吧。
“今日少年明日老,有一件做一件吧”老头子放下书“不若孙公子自挂东南枝的洒脱,老头子已经在红尘里翻滚成老油条了”
“难不成,孔夫子只是来教训小辈的?”
信奉的是无事不登三宝殿,如今孔颖达一声不吭地等了自己一段不小的时间,二话不说直接点出自己干的事儿。种种作为,要孙道以为他是无事的临时起意,骗鬼去吧。
“隐王殿下是崇文馆馆主吧”正题切入,颇为直接的孔颖达拐弯抹角起来。
“隐王殿下一般不管事的”沉吟片刻,孙道强调着。
事关崇文馆的那些皇子皇女与贵族少爷们,孙道并不愿意与他们扯上太多的关系。哪怕他们干了啥欺师灭祖的人神共愤之事,也得孔颖达先顶着。
“是啊,一般不管事,偶尔管事了,就是引起朝堂争辩的大事件”孔颖达似是感慨,亦似是在讽刺。
“圣上首肯的,得不到同意殿下不会做”孙道有些头疼。
话说,孔颖达做崇文馆的父子的确是孙道的一大幸运。李世民曾经给他提过,国子监的虞世南是多么的墨守陈规,暗示孙道走了****运。
既然人家原则上从不曾为难你,你也不能吝啬不是?
“纸张改良的事殿下已经找人交于陛下,孔夫子不用着急”记起来李承道曾经许诺过老头的承诺,孙道提前给他透了个底。
“有这回事儿,不过并非此行的目的”到底是老人精,略显混浊的双眼中的激动旋即被隐去,孔颖达摇了摇头“老头子此行,是请隐王殿下与孙公子为崇文馆学子另谋福祉的”
“我看是冤大头吧”孙道有些抵触。
“冤大头?”这新奇的词令孔颍达愣了一愣,理解后否认道“不算冤大头”
“孙公子或许不知晓,临川殿下为了教周恬恬、秦馨与武明三位女娃娃识字断句,给许多常见的句子之间添上了些奇怪的字符。认识了那些字符,再根据它们的作用断句,那些句子便很容易被理解、记住。私下里问临川殿下,殿下明言仅有隐王殿下与孙公子能够决定。所以,今天老头子腆着张老脸前来拜访的目的,就是希望孙公子能不吝赐教”下足了功夫,说着孔颍达站起站直,给孙道行了一个标准的请教礼。后辈向先辈的礼节。
孙道仔细听着,待到孔颖达话音落无意识点头,哦的一声。许久,脸上仍有些犹豫的孙道,用恰好两人能听见的音量喃喃道“教给了你,不就是交给了天下人了?”
“老夫以名誉担保,除却崇文馆使用外,老夫绝不会外露给世人!”老头子信誓旦旦的保证。
“我把这断句的符号教给了你,你再教给崇文馆那些小兔崽子,到时候你泄露给世人与否,有关系吗?”
孙道未用“有意义”而是用“有关系”这个词,无疑,是对孔颖达为老不尊耍滑头的嘲讽。
“是秘密,总有会泄露的那一天。老头子没猜错的话,孙公子绝不会第一次听说吧”
能说脸不红心不跳地出这话,绝对能证明他是个厚脸皮,城墙厚度的那种。
霎时间,周围的空气仿佛皆凝滞起来。孙道的呆滞表情笑容,以惊愕的形式停留在他的脸上。过得片刻,回了神的孙道撇了撇嘴“等过些日子吧,剽窃别人划时代的发明,我需要时间来消弥心中的愧疚感……”
屁的愧疚感,这玩意儿孙道有,可绝对不会是对于这种能写出一本名册的发明者的。好比,每一次,孙道皆不可能会为使用新兴的汉字,而对其创造者心生愧疚之感……
处于激烈氛围中得不到排遣的,是整个长安。
孙道从李渊那里得到自己需要的消息时,长乐的手边,亦是无声无息多了一份,与孙道手中的一模一样。正是这些类似的隐秘讯息,长乐心中许多的疑惑,得以解开。
伊始,长乐不明白,为何母亲口中的侄媳妇不是自己的姐姐。待到从祖父那里传来了孙道与崔家小娘子一道回京的消息,长乐开始纳闷,他怎么会与她一道?难道,崔家小娘子就是母亲口中的侄媳妇?
生出了这想法的下一刻便觉着太荒唐,然管州的确切消息传来,长乐终于确定了。
长乐突然感到好气,又好笑。
有意无意,孙道与崔清河管州同游,在长安城士子圈子内传得沸沸扬扬,整个士子阶层都在议论纷纷。
有人表示他人是道听途说,旨在混淆视听颠倒黑白,诬陷孙道转移世人视线,从而淡化郑家罪恶、掩盖住真相。有人认为是孙道胁迫崔家小娘子,妄图让世家内部相互生疑,祸起萧墙,七族联盟不攻自破。更有人说,这根本就是一见钟情,孙道与崔清河相遇洛河湖畔,双双坠入爱河,乃至如今抛弃整个家族双宿双~飞。为此,有人根据小道消息,声称郑家与郑家少主无妄之灾,因崔郑两家意欲联姻而惹怒孙道,冲冠一怒为红颜;随后,这种版本衍生出“孙道与崔家小娘子因身份地位的不对等,入赘不入赘问题产生矛盾,最后到了相爱相杀程度”,孙道将临川公主带去又带回,便是个明证。
也有人放言,无论真相如何,这件事已经达到了转移士子注意力的目的!关于郑家罪大恶极的行为,逐渐从自己眼中淡去!
这使得第一个版本再次占上风,过半的人支持它。由是,倒是造成使那些为郑家说话的人苦不堪言的局面。
从野营中回到宫中,各种版本差不多已经定型,崇文馆中的谁要想再跳出来,早已错过了最佳机会。长乐相信,李靖好巧不巧来一次野营,绝非偶然。
她更相信,如若是半年前的自己,必定会傻傻的分不清!
可谁又能知道,事实的真相往往就是最简单的?!
抓捕崔清河的事长孙嘉庆不得泄密,那自己如何得知?雍州府中又有多少别人家的探子?长孙嘉庆禀告舅舅,算不算泄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