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了冰做降温材料,李承道此行似乎陡然间轻松了许多。
每每在傍晚的前一刻,高通便让人收拾营地了。这时刻天气仍旧有些闷热,不过这群傻傻的人已然知足,乐呵呵笑嘻嘻地整理了行装。唯独高通躲在不为人知的阴暗处,一个人黯然神伤。
自从进入了河东道的地界,李承道已经提醒他了,再往前,不准就会有人伤亡。而这个伤亡时间的早短,取决于他们地头蛇的决定、与他们多久会发现自己的行踪。
李承道说得容易,可高通要接受下来却很难。而秦怀玉与李承乾那边,根本没有人通知。用李承道的话说,他们出京时就应该有心理准备;现在告诉他们,除了增添紧张的氛围别无他用,或许还会影响到两位公主。高通连腹诽都懒得开了,尽管他知道李承道要求遂安的事。
负责所有人安全事物的人,还是自己啊。无论这两位公主得宠与否,只要有一位不能回去,那就是自己的罪责。
这个缘故,高通心烦的同时,开始派出人进行全方位的秘密打探,在秦怀玉带来的人探勘之后。
高通相信,有秦怀玉的人明里暗里先来一遍,自己再来一次更有利于提前探知危险。因为,换作他自己,也不会想到对方进行了两次查探。
而高通这样的安排,仿佛也起到了作用——快达到了目的地,他们的营地依旧安然无恙,未有一次被敌人侵袭过。
这样的安然状态,持续到了今天;准确地说,是今天夜里。
黑夜里行军,没有星光没有火把,靠的是彼此的触手可及。然而马车这种东西,终归会将队伍分割成一段一段的。高通早知如此,便让人重点分布在扎堆的李承道那里,与车队的最后面。中间的马车两辆并排走,当做相互照应。
李承道似乎是更珍惜自己的小命,直接让秦怀玉打头阵,接着是李承乾与南平,再将遂安与自己安排在他们俩后面,使得自己成功地处于最后面。敌人忽然从前面袭来的话,李承道会是最容易反应过来的。
幸好他将遂安的小手拉着,否则南平肯定出言反对的。不过即便是这样,南平的心中还是微生鄙夷。
所谓靠不住的男人,莫过于他这样了。
在心底,南平将故意与自己保持距离的李承道比作不可靠的男人,她却看不见,遂安时不时便会偷偷抬头看她两眼。
一会儿抬头——还好还好,姐姐在那里……再一会儿——还好还好,姐姐在前面……又过了一会儿——还好还好,姐姐……
她这自以为自己的小动作没有人发现,实际上李承道每天晚上都会无聊地数她总共抬了多少次头,今天比昨天多了或者少了几次之类的。
今天有些不同。
遂安正在偷偷确认着,某一瞬间她忽然瞪大了眼睛。摇了摇头,眨了眨眼睛,她又揉了揉。李承道注意到了她的一连串动作,却并非当做是小小女孩眼睛劳累的缘故,因为前几天她从来没有过。随即抬头顺着她的视线望了过去,李承道视线左右一扫,并没有发现什么。
而此时,小小女孩的视野中,月亮微光照射的地面上,前面的一辆马车经过那团树丛时,似乎有什么东西从上面沾到了马车上。沿着马车的边缘慢慢地钻到了下面,那团黑影的动作,诡异到简直是匪夷所思甚至是令人生畏的地步。
忽地一股冷意自心底直奔脑门,小小女孩一时间说不出话来。
察觉到她的手忽地一阵发凉,与她的擦眼动作联系在一起,李承道立即反应过来。
“停下!”低吼一声,李承道随即将小小女孩抱在怀中。
果真如所料想的那样,身子都冰凉了。
李承道的嗓音传播开来的时候,高通正在他身后跟着。眼见着李承道忽地抱起了遂安,他的心中有着那么一瞬间的迷茫。而听见了声音的护卫们,则是陡然行动了起来。
按照训练的阵型,他们几秒钟的时间就放弃了马车的外缘。占据了马车中央与同时,为李承道他们的两翼组出两道人墙。
侧头似是安慰了遂安几句,抬起头时,李承道下了道令人失望的命令“全部围到我身边!保护我的安全!”
准确些,是令南平失望的命令。高通一如既往地听从李承道的命令,挥了挥手做了个手势,便将所有人召集团围在李承道周围。
南平虽是心有不甘,但还得跟着众人走到包围圈里面。至此,一大群人围绕在这五六米宽的大道上,绷紧了神经死死注意着周围。
高通走近李承道身边,被他一通耳提面命之后,转而找了人交代了几句,就回到了李承道身边。
而那几位被吩咐的护卫,却是从包围圈里面移动到了两段,正对着眼前的马车。
对视一眼,几个同时叉~开腿蹲下来,与之同一时间,不知何时放入怀中的手猛地甩出去。
几声闷哼随之传来,紧接着,众人只见前面的几辆马车底下,嗖嗖嗖窜出几道黑影,消失在了路旁的草丛树丛当中。从身形可以看出,那些黑影只有孩子般大小。也就意味着,他们要么是侏儒,要么本身就是孩子。
无疑,众人心中认为他们是孩子的可能性打些。
“啊!”南平倒是第一个叫出声来的人,虽说她立马将嘴捂住了。
顾不得想太多,这群不是刚刚成军菜鸟的护卫们,一听到人为的响动,旋即便扭过头望去,刹那的时间又转回来。有的从背后掏出了什么当做掩护,有的则是搭配着混进马车中央去,试图着去解决不知何时摸进来的敌人。
秦怀玉的人动作也不算慢,只是刚要有所行动,就被秦怀玉喝斥回来。
不给配合默契的暗卫添麻烦帮倒忙,秦怀玉这回倒是正解。
而李承乾却有些难过了,费了好大的力气才将南平拉到李承道近处来。即便如此,南平仍旧是不情不愿的,隔着李承乾与妹妹点头示意。
南平的心思也不难理解,好比下棋,输了李承道一招后,她当然要将自己离李承道远些,以防一输再输。还有就是,对自己身手的自信吧。
李承道这时候懒得管她,他正在烦恼着,要如何破这个局——他认为,对方多半会在自己白天休息是来袭;即便是黑夜偷袭,也会放在头尾两端。毕竟,他们要从中路砍断的话,自己一行人完全可以躲到两辆马车的缝隙里面去,借此做护盾展开反击。可谁又能料到,他们培养了一群身体柔软度超强的孩子做刺客!
那么,对方计谋被遂安无意撞破、一击不中后,又要进行怎么样的下一步计划呢?
弓箭吗?
看了迅速拆开了马车木板做盾牌的护卫一眼,李承道突然想起了弓弩床弩之类的杀器。
他们不会造了这些玩意对付自己吧?那样的话,自己只能坐以待毙了。
李承道心头升起了一股荒谬的感觉。
火把忽地出现在视野当中,李承道放眼望去,两道旁至少几十只火把。即使是按照火把的两倍来算,埋伏在两边的人也不低于七八十个。
突然出现的变故,顿时,所有人都绷紧了身体,时刻注意着他们的动静。
早间探查过,两旁的树林不算大,但此刻看过去,就算不大的树林也变得无边无际。如若是不幸葬身于此,那就一定是无边无际了,因为走不出去。
而面临被包围可能的李承道一行人,自然不会傻乎乎地冲进去这黑漆漆的树林,给敌人逐个击破的机会。
对方亮了相现了身,却也没有动静。两方人,就这样对峙起来。
他们也没让李承道等多久,片刻钟的时间,那边的领头人就开了口,自看不见具体方位的暗处。
“以自己胆小如鼠为由掩护撤出力量,隐王殿下果然名不虚传,薛某佩服!”
李承道将小小女孩交到李承乾手中,上前一步,以嘶哑的声音回道“薛家的人,我应该不认识吧?”
一点儿你来我往的虚礼客套也没有,李承道直接反问了过去。
“隐王殿下日理万机,当然不会认识薛某”对面的人哈哈笑了几声,以粗狂的嗓音对道“但,不妨碍薛某对隐王殿下神交已久啊!”
日理万机这词可不是随便什么人都能用的,对方能探得李承道的行踪与身份,自然也能够知道李承乾正在队伍当中。即便这样对方仍有了此举,真所谓句句带刺,时刻不忘给李承道挖坑下绊。
“我对男人不感兴趣,你要与我神交,先回炉重造变成女人吧!”李承道冷声回说,弯下腰随手捡了块土块丢了过去。
听见声音见了飞来物,那边顿了顿,黑暗处对方的话语才又响起来“呵呵,隐王殿下莫要生气啊。不喜欢薛某薛某也不会强求的,毕竟,薛某不如崔族的小娘子国色天香啊”
听不懂回炉重造不代表听不懂李承道的意思,就是对方太过重口了,自己一个大男人与人家女孩比国色天香。
“薛公子深夜派属下做车下君子,莫不会单单是要我知道你要变性吧?”
“隐王殿下真是唇枪舌剑,薛某甘拜下风!”那边的人忽地郑重严肃了声音,听起来仿若是在原地给李承道鞠了一躬,以表示自己心服口服。
李承道不回他的话,果然不出所料,停顿了几秒钟,对方接着自己的话头继续说道“薛某今日前来,专是向隐王殿下问个好,顺便将一些事儿做个禀告”
说得他好像是李承道下属似的,李承道却并不领情“我什么时候有你这么一个属下了,我怎么不知道?”
“殿下快言快语,薛某仰慕已久啊”又是一阵哈哈大笑,对方肃颜道“闲话少说,薛某想要禀告隐王殿下的,正是事关清河崔族,事关于崔族的小娘子!”
至此,对方武斗不成功的后续手段,一目了然了——用兵之道,攻心为上——偷袭不成,他们决定用崔族小娘子的消息,打乱李承道的心绪。之后是否还会有另一轮的突袭厮杀,还是个未知数。
至于被攻心的李承道,听见他的话下一刻,就被吸引了目光挑起了兴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