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几乎每一天都能目赌到一些让人难以理解或者非常困惑的事情,随着这些事情一而再再而三的发生,我们也变得麻木了,甚至是熟视无睹了。大家能接受的解释是:我们国家的人太多太多了,我们活得太拥挤了,多谁少谁都是无所谓的。
一旦人多得到没必要值得给一点基本的尊重的时候,或者我们自己活得相安无事是一种侥幸的时候,我们怎敢再把一个纯洁的生命带到这个地方来?让他来理解我们都无法理解的生活方式呢?
假如我们生了一个孩子,他可能是一个爱的天使,也可能是以杀人为乐的屠夫。是天使还是屠夫,好像和父母的影响、老师的教育有很大关系,但是,父母的影响、老师的教育与电视、网络和社会的影响比起来,又是很苍白无力。
对此,我常常联想到生活在北方城市里居民,无论他们穿什么品牌的鞋子,无论出门前把鞋子擦得多么干净,回家的时候,鞋面上也满是尘土。
我们制定法律的真正意义是规范人们的日常行为,而不是专门用来对罪犯的审判。孩子是用来推动社会发展创建时代文明的,身负把人类带入更人性更文明的时代使命,传承着父辈的智慧,再创建更智慧的智慧,而不是用我们的孩子来检验我们制定的法律的严密性公正性。
活得迷茫的我们是无法给孩子目标的,留给孩子的路到处是泥泞,就无法要求孩子能做到一尘不染。砸开自己的骨头看看自己的骨髓,发霉的东西在孩子面前是无法掩饰的。用我们满是病毒的双手,去雕琢我们鲜活的孩子,把孩子不生病的希望建立在孩子自身免疫力强大之上,仿佛是做不到的。
大学毕业以后,满怀一腔热血回到家乡,想把自己多年所学奉献给生我养我的土地,甚至是以救世主的心态,想把家乡从甲级贫困县之列拯救出来。可是,家乡根本不需要我,不能给我一个能放下屁股的小板凳,惟一的选择只能远走他乡。
我是带着恨离开家乡的,发誓到外面一定混出个人模狗样回来,让瞧不起人的他们刮目相看。一定要回来的,一定要回来的,在我背着空空的行囊踏上离家的列车时,再三地告诉自己。
在连东南西北都分不清的城市里,在连一个熟人都没有的国际大都市里,从零开始了自己的奋斗历程,而且一干就是十年。
十年,使我在这个城市有了属于自己的房子,有了与自己朝夕共处的妻子,在口袋里有了一定数量的票子,在五行八作中有了自己能忽悠几下的圈子。然而,在我不断拥有的同时,我也渐渐地忽略了故乡的消息,淡忘了自己离家时的誓言。家乡,在我的生活当中变得可有可无了,无所谓爱,也无所谓恨了,只是在遥远的记忆之中显得更加遥远。
家乡,我是不想回去了,因为在家乡,我几乎什么都没有。在这个城市里,我有自己的房子,最关键的是有我熟悉的生活圈子。这个圈子是我赖以生存的条件,也是我活在这个世界上的真正资本所在。
尽管这样,我清楚的知道,我不属于这个城市。我虽然在这个城市里,像这个城市的公民一样生活工作着,甚至比这个城市的公民生活得更好,纳的税更多,但我无法和他们一样享受这个城市的公民权利,这是由我的身份决定的,和我的努力与否无关。
只要我走在大街上,这个城市里的人都会看出我是外地人,都会以冷冷的眼神看着我,仿佛这个城市的灾难,正是有了我们这些外地人才发生的。只要我与这个城市的政府机关发生联系,就不得不要面对更多的麻烦。一个必不可少的暂住证,就时时刻刻地提醒着我,我永远是这个城市的暂住者。
也许我们这一代人,还能接受这个事实,但我的下一代呢?如果我有了孩子,将毫无疑问的要出生在这个城市,成长在这个城市,他将在这里上幼儿园、小学、中学、甚至是大学。可以说他和我的家乡一点联系都没有,但是,他却毫无疑问的是我们家乡的人,因为他的户口就在那里,他的身份证将由那里的公安机关来制作。
我已经好几年没有回家乡了,即使回去,也是那里的过客了,家乡,只能让我感到越来越陌生,而我的孩子呢,他对家乡的陌生程度就能低于我吗?似乎很不可能了。
我活在这个城市里,是不得已而为之的话,那我的孩子呢?他怎么能接受生他养他的地方,又将他排除同龄人之外这个事实呢?他活在这个城市里将是怎样的尴尬呢?
我现在没有孩子,但我一直假想着,万一我有了孩子,他向我问起这个问题,我该怎么去回答他。可是,我怎么想,也找不到一个孩子能够接受的一个答案。在这个城市里,无论他长到多么大,都将打上外地人的烙印,而外地又与他扯不上一点联系,这是怎样的一种尴尬呢?
我知道自己活在别人的城市里是多么的难,这难主要是精神上和心理上的,是云又没有云那么自在,是寄生虫又没有寄生虫那样心安理得。我接受不了那个事实,估计我的孩子也接受不了。既然他要来到这个世界就要面对这些,还是别来了。
我能读完大学,不是因为我个人有什么超人的能力和意志,最应该感谢的就是当时的教育制度。我记得我上小学的时候,家里没有一分钱,但学校还是让我去上学了。当然那不是什么救济,而是一种规章制度。
作为学生,我们惟一要做的,就是在老师的带领下,到山上去割野草。每一年的秋天,我们的校园里总有几垛小山似的草垛。冬天的时候,学校就把我们割来的这些草卖掉,换来的钱做我们的书本费。
我小的时候,我生活的那个穷地方是十分穷的,但可以说没有一个孩子因为贫穷而上不起学的,每一个孩子都快快乐乐的在学校接受教育,安安心心的读自己的书,没有一个孩子因为教不起学费被老师赶回家的。
我们生活在那个年代,仿佛没有什么值得我们庆幸的了,但是最庆幸的是我们能接受的教育,而且几乎是免费的教育。这也是我读完大学以后,义无返顾的要回到家乡的原因。因为我知道,没有那时候家乡父老的支持,我是不可能读完大学的。
但是现在不同了,学生能读书,他们惟一要感谢的就是父母了,因为是父母拿着金钱给他们铺就了一条上学读书的路。
我忘记在哪个报纸上看到的消息,就我所在的城市,一个孩子要想从小学到大学毕业,读书的成本将近27万元。我也粗略的算过,这个数字还是很靠谱的,不是瞎估计出来的数字。然而,这27万,对我们这些游离于这个城市的打工者来说,是不是一个天文数字呢?或许我们一辈都无法赚到这么多的钱。
我有个同事,他的孩子在幼儿园所交的费用就是两万多,上小学就掏了三万元的赞助费,初中、高中还要继续交,大学更不用说了。我的同事是有这个城市的户口的,这个城市正宗的居民都这样,我们这些游民的孩子要想享受到同等的教育,是不是要交双倍的钱呢?我想也不敢想了。
我仿佛记得有人提出了什么教育产业化,不知道现在还有人提不提了。但是,这个城市的确有那么一个学校,据说一年创收好几千万。一个学校,没有投资,没有生产,怎么能创收几千万呢?我尽管不知道这几千万是怎么创造出来的,但我敢肯定,那个学校一分钱税也不会交的,因为国税地税根本就没有向他们收税的法律依据。
在孩子的教育方面,孩子的家长肯定是一个弱势者。教育,绝对是一个永远的卖方市场,在知识大爆炸的今天,在竞争更加激烈的明天,在本科生都难找到合适工作的现在,为了孩子的将来,谁不投入,谁就是犯罪啊。
可是,当上资质好一点的学校,就像到北京的燕莎、赛特购买商品时,穷人的孩子也就只能成为一个看客了。由于父母的原因,他们很难跨过一道门槛时,他们惟一能抱怨的也只有他们的父母了。因为别的父母能做到的,为什么自己的父母做不到呢?
我是从来不到燕莎、赛特买东西的,我知道自己永远也达不到那个消费水准。我不到那里买东西,没人抱怨我,也没人笑话我,反倒是我去了那里,才有人讥笑。然而,对孩子的教育就不成了,我们总有一个观念,怎么穷也不能穷了教育,怎么苦也不能苦着孩子。不让孩子去好的学校,就是断孩子的后路啊。
我是无能的,这个我到什么时候都承认。在教育成了富人的游戏时,我真的玩不起。很多单位里的人工作的态度是不求有功,但求无过。我们单位也一样。我们从中悟出一个道理,在什么情况下做事不犯错呢?那就是不做事。既然我无法保证我的孩子能受到良好的教育,那么我只能选择不要孩子了。
活着,是需要希望的。我们这一代人没希望了,我们总是把希望寄托在下一代人身上。我的母亲一辈子受苦,缺吃少穿的,但她知道,只要她让自己的孩子读书上学,就能从社会的最底层爬上去。
母亲让孩子去读书是现实的,因为她的代价就是自己多干一点活,支持孩子读书就可以了。这一点,吃惯苦的人是很容易做到的。当我每一次给家里寄钱时,母亲总是庆幸当初自己的选择是对的。因为有了我这个儿子,使她的生活很富足,很安逸,不再拼死拼活的劳动了。
如果我再按照母亲的方式生一个孩子,恐怕是不可行了。因为现在让一个孩子接受教育的成本太高了,几乎不是我们靠辛苦劳作就能解决得了的。我们生一个孩子是很容易的,但养一个孩子却是令我们望而却步的。
我们是希望有一个属于自己的孩子,但是想来想去还是放弃了。也许我们真的是杞人忧天,但我们真的失去了把一个天真纯洁的孩子带到这个社会里来的勇气。面对连自己都无法解释的社会,我们不想再寻找什么答案了。
自己能走到现在,不能不说是一种幸运,但我们真的不能靠幸运活着。有一些事情我们是怎么努力也是办不到的,有些事实也不是靠祈祷就能改变的。
都说放弃是一种美丽,我说,放弃不应该是一种美丽,应该是一种解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