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化教育建设是任何社会建设中的一个重要方面,它关系到整个社会人们的价值取向、精神风貌与社会稳定,关系到一个社会发展的文明程度,所以历代的统治者对这个问题都十分注意。作为一个“独相”二十六年的执政者,史弥远当然亦不例外。
《宋史·史弥远传》对史弥远在文化教育方面的举措与功绩一字不提,近来更有人全盘否定史弥远,说他“对国家大事,毫无建树”。其实历史的真相根本不是那么回事!由于文化教育建设包含的内容太广泛,这里我仅从“兼容并包,尊道隆儒崇佛”的角度,列举一些事实来看史弥远在文化教育建设中的地位与作用。
一、尊孔读经,确立儒学的正统地位
宋代的文化教育,包括宗教文化,自宋太祖开始就采取儒、释、道“三教”兼容的政策,既优礼儒士,又崇尚道教,又崇尚佛教,利用宗教宣扬的“神权”巩固“政权”。宋高宗南渡之后,继续采取三教并存、兼容并包的政策,把儒学、道学、佛学作为国家文化教育建设的基本内容。但这条“国策”的重点还是倡导儒学,兴学设教,培养人才,科举取士。
在崇尚儒学方面,史弥远在任相期间,不但在人事组织上为“伪道学党人”平反昭雪;在政治上褒表老儒,褒赠已故的道学名流,爵禄孔氏后裔;而且在学术上宣传朱熹的《四书集注》,并将它列为全国各书院的教材,把朱熹的《白鹿洞书院揭示》作为全国各地书院共同遵守的规范,从而确立了儒家的正统地位,对当时社会和后世产生巨大的影响。
就《白鹿洞书院揭示》而言,其主张的“父子有亲,君臣有义,夫妇有别,长幼有序,朋友有信”的“五教之目”;“言忠信,行笃敬,惩忿窒欲,迁善改过”的“修身之要”;“正其义不谋其利,明其道不计其功”的“处事之要”;“己所不欲,勿施于人;行有不得,反求诸己”的“接物之要”;“博学之,审问之,慎思之,明辨之”的“为学之序”;以及“穷理以致其知,反躬以践其实”,“读书则究其理,行己则践其迹”的知行统一精神等等,七百多年来一直引导着中华民族的教育思想,直到今天,不少学校仍把其中的一些论断作为办学的座右铭。
当然,事物都是一分为二的。史弥远尊孔读经、确立儒学的正统地位一事,对社会的影响基本上是积极的、正面的,它使南宋社会大兴读书之风,培养出许多优秀学子,为南宋朝廷的文官政治提供了强有力的社会基础。但是由于过分强调“文治”,他也忽视了人才培养与使用上的文武并重,结果产生了“重文轻武”,甚至“重文抑武”的思想倾向。而这种错误倾向一旦被主宰全局的“皇上”所认同与提倡,势必产生严重的政治后果。
这里有两条史料很值得人们深思。
1.理宗宝庆二年(1226),当时理宗才二十二岁,说:“朕观成周之制,宫中宿卫尽用士大夫,使人君目见正人,耳闻正论,所以为进德之基。西汉去古未远,尚有成周遗意,使人君得亲近士大夫,真良规也。”
宫中的卫士用“士大夫”,而不用“武士”,因为只有“士大夫”才是“正人”“正论”,这理论实在不可理解。看理宗糊涂到什么地步!当时史弥远是辅政的宰相,理宗这种糊涂思想的产生他有一定的责任。
2.理宗淳祐二年(1242),当时理宗已三十八岁,史弥远逝世后九年,五月己亥,淮东安抚制置副使余玠入奏,言:“事无大小,须是务实。”又言:“方今世胄之彦,场屋之士,田里之豪,一或即戎,则指之为粗人,斥之为哙伍。愿陛下视文武为一,勿令偏重,偏则必激,非国之福。”
余玠这个奏言如实地反映出当时社会“重文轻武”的社会风气与价值取向。应该说这与当年史弥远任相时期诸多“老儒”对理宗的教导有关。诚如余玠所说,当时社会把一切从“戎”的人,不管他来自名门望族的有识之士,或来自“三考”出身的儒学名流,抑或来自乡村的英雄豪杰,一概都看成“大老粗”,看成是樊哙这样的“牧猪之奴”。真是“万般皆下品,唯有读书高”。一个社会如果对从武之人如此鄙视,又有谁愿意练武从戎呢?假如说当时史弥远在国策上提出文武并重,在全社会提倡“学而优则仕”的同时,也提倡“武而优则仕”,倡导尚武精神,从县里的“尉”官(武官)至中央的“兵部尚书”一律由懂“武”的人担任,南宋的军事力量也许不会是那个样子。历史表明:史弥远逝世时(1223),南宋的版图完整无缺,而理宗逝世时(1264)淮南地区已沦陷于蒙古。从住户数和人口数看,史弥远任相时,宁宗嘉定十五年,有户12669310,人口28325070,而理宗逝世时住户与人口已锐减至不到一半。据《宋史》记载:其时,“两浙、江东西、湖南北、广东西、福建、成都、京西、潼川、夔、利路有户5696989,人口13026532”,减少6972788户,人口15298539人。
其中原因当然很多,但儒学界过分宣扬尊孔读经、“重文轻武”的思想不能不说是一个重要原因。
二、崇尚佛学,扩大对外文化交流
南宋时佛教盛行,主要集中在福建和江浙地区,寺院和僧侣的数量占天下之半。尤其是福建,家有三个男人就有一个或两个出家,寺院和僧侣的数量居全国之冠。两浙路的寺院和僧侣的数量虽不如福建那么多,但寺院也超过2200多座,其中,仅临安、台州、庆元三地就超过1300座。都城临安府有671座、庆元府(宁波)276座、台州396座,无愧为“东南佛国”。
佛教的寺院因僧侣修持的方式不同而分为禅寺(禅院)、教寺(教院)。禅宗各派的僧侣以修持定禅为主,其寺院称禅寺或禅院;天台、慈恩、华严诸宗的僧侣以研习佛教经典和阐扬佛教义理为主,其寺院称教寺或教院。
为了加强对全国寺院和僧侣的管理,据宋濂《住持净慈禅寺孤峰德公塔铭》记载,宰相史弥远于嘉定年间(1208-1224)奏请宁宗分别将十五座著名的禅院和15座著名的教院按等级定为“五山十刹”,即临安的灵隐寺、净慈寺、径山,宁波的天童寺、阿育王寺为禅院五山,临安的中竺,湖州的道坊,温州的江心,金华的双林,宁波的雪窦,台州的国清,福州的雪峰,建康的灵谷,苏州的万寿、虎丘为禅院十刹。临安的上竺、下竺,温州的能仁,宁波的白莲(缺一)等寺为教院五山。钱塘的集庆、演福,湖州的慈感,宁波的宝陀(舟山普陀山,又叫梅岑山),绍兴的湖心,苏州的大善北寺,松江的延庆,建康的瓦棺为教院十刹。
上述“五山十刹”为皇家管理的寺院,禅寺中以都城的径山能仁禅院为“东南第一”,教寺中以都城的上天竺为第一。由于史弥远的支持,源出“四明三家”广智系的善月入主上天竺。宁宗下诏规定上天竺“永作天台教寺”,“蠲免租役”,因此成了南宋第一教寺。
宁波境内除了皇家管理的几大寺院外,还有规模比天童寺还大的大慈禅寺。
据宁波杨古城、曹厚德、仇国华等先生近年来考察研究的结果:位于宁波鄞县东钱湖福泉山的大慈禅寺原是著名的六朝古刹,始建于五代后晋天福三年(939),宋高宗绍兴二十年(1150)重建,宁宗嘉定十三年(1120)丞相史弥远葬母于此山后,把大慈寺改建为功德寺,宁宗特赐“教忠报国寺”匾额。该寺佛堂前的建筑面积大约有一万一千平方米左右,禅房约五百余间。寺前建有占地千亩的“万功池”和高三丈的七座石塔,有“天童寺七塔,不及大慈寺一塔”之说。该寺天王殿的柱磉石,长宽各一百二十厘米,比天童寺的柱磉石大十厘米。当年殿宇恢宏,僧众上千,有香火田一万三千八百亩,弥远聘请了禅宗大师笑翁妙堪为住持,有“千年甲刹”之称。
当时,佛教不但对国人影响很大,而且成为国际文化交流的重要内容。南宋的佛教对近邻高丽和日本的影响很深。史弥远任相期间,中日之间佛教文化的交流达到鼎盛。据史载:北宋时期,日本入宋僧人有二十二人,南宋期间(1163-1279)日本僧人入宋竟有一百二十多人(一说一百零九人),因此在日本也兴起“五山文化”。宁波的大慈寺虽不列入“五山十刹”,但由于宰相史弥远的特殊政治地位,其影响也很大。
下面是南宋时期中日佛学文化交流的几个典型事例:
1.荣西,于孝宗乾道四年(1168)入宋,历访天台、阿育王等山;淳熙十四年(1187)再次入宋,学禅于天台万年寺。1191年回国后提倡禅宗,在筑前建立报恩寺,又在博多(今福冈市)开设圣福寺。1193年派人将许多优质木材从日本运到明州(宁波),重修已破旧不堪的天童千佛阁,后来又于京都修建建仁寺;镰仓建寿福寺,创日本临济宗,为日本禅宗始祖。
2.俊芿,于宁宗庆元五年(1199)入宋,历访天台山、径山、下天竺、雪窦、会稽等名山,在宋十三年,于嘉定四年(1211)回国,在京都创立泉涌寺,为开山祖师。
3.净业,日本律宗名僧,于嘉定七年(1214)入宋,理宗赐号“忍律法师”,在宋十五年,绍定元年(1228)回国后于京都开创戒光寺,与泉涌寺并峙。
4.道元,荣西再传弟子,于宁宗嘉定十六年(1223)入宋,历阿育王、天童山、学曹洞宗奥义,与大慈寺笑翁妙堪切磋佛法,在宋五年后回国,在深草创兴圣寺,在越前建立永平寺,创日本曹洞宗,为永平开山祖师,认天童寺为祖庭。
5.日本高僧寂岩禅了入宋,参谒大慈寺的大川普济大师,回国后为弘扬禅宗文化编写了“兀庵和尚语录”。
6.史弥远逝世后,大慈寺继续发挥其国际佛学交流的巨大作用。如理宗宝祐元年,日本寒岩义伊和尚入宋,在宋学佛达十五年,他非常仰慕大慈禅寺的建筑,回国后在肥后(今日本九州熊本)仿建了大慈寺,并将其定名为大慈禅寺,尊宁波大慈禅寺为“祖庭”。
7.理宗史嵩之任相时期,中国高僧无学祖元大师在大慈寺学佛,七年后应邀去日本,成为日本镰仓圆觉寺开山祖师,赠号“佛光国师”。
8.度宗时期(1265-1274),日本高僧佛智大通禅师在南宋学法达十年之久,回国后在九州东部日向仿建了大慈禅寺,佛智大通禅师成了日本大慈禅寺的开山祖师。
上述事实表明,由于史弥远自己笃信佛教,同时又是宰相,所以他在建立五山十刹佛教管理体制、促进南宋佛教“五山文化”的发展与中日佛学文化的交流方面功不可没。作为“千年一刹”的大慈寺,在中国佛教史上理应有一席之地。
史弥远任相期间在“崇道隆儒”方面的具体举措:
1.嘉定二年(1209)十二月己巳,赐朱熹谥曰“文”。
2.嘉定三年(1210)三月庚子,赐彭龟年谥曰“忠肃”。
3.嘉定三年(1210)五月,诏追赠朱熹中大夫宝谟阁直学士。门人蔡元定特赠迪功郎。
4.该年著作郎仲贯府转对,请追爵周敦颐、程颢、程颐、张载列于从祀,未能行。
5.嘉定八年(1215)八月己丑,赐张栻谥曰“宣”。
6.嘉定九年(1216)正月乙丑,赐吕祖谦谥曰“成”。
7.嘉定十七年(1224)春正月戊戌朔,诏补先圣裔孔元用为通直郎,录程式颐后。
8.在理宗即位之初,马上打出崇道的旗号。理宗于嘉定十七年闰八月嗣帝位,九月乙亥就“诏褒表老儒”。己卯,“诏以先圣四十九代孙行可为迪功郎,授制、司、簿、尉”。
9.宝庆元年(1225)八月壬子,道学家张九成赠太师,追封崇国公,谥“文忠”。甲寅,以道学家程颐四世孙程源为籍田令。
10.宝庆二年(1226)春正月癸亥,录道学家张九成、吕祖谦、张栻、陆九渊子孙官各有差。
11.宝庆二年(1226)六月壬寅,诏以孔子五十二代孙万春袭封衍圣公。
12.宝庆三年(1227)正月己巳,诏“朕观朱熹集注《大学》《论语》《孟子》《中庸》,发挥圣贤蕴奥,有补治道。朕励志讲学,缅怀典型,可特赠熹太师,追封信国公”。
13.宝庆三年(1227)十二月庚申,诏录用孔子四十九代孙灿补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