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上西山。一轮又大又圆的明月,悬挂在碧蓝的苍穹上,同时也端居在无数的灵魂的中央,照射进一个个迷离而又迢远的梦境里。每当安欣闭上眼睛的时候,她仿佛总是在有意无意间,被卷入了另一个时空。白天的时候,她整个人都觉得很恍惚,她在迷蒙中看到的那些东西,她已经分不清是现实还是梦境。她看到的那个年轻人,真的是温浩吗?或许她的梦,和白天的所见有着隐隐约约的联系。一想到这些,她就觉得好累。疲惫中,似乎有什么在召唤着她,等待着她。又开始了,这一次,梦到的,会是什么?
渐暗的天色,脚下的河水昏黑,原本的清澈明净变成了不可臆测的神秘性。这是,河水的昏黑与山的昏黑以及天的昏黑连为一体,可以感觉的到水的流动,却再也望不到它的宽阔。她就站在一座吊桥上。吊桥两侧的绳索上,挂满了祈福的彩幡和风玛。河岸桥头的那一边,有人在焚香,药草和松枝的白烟飘过来,然后缓缓的在河面飘腾。在这神秘的氛围里,她明显的感觉到了一种隐藏的不和谐的气氛,在地面下不停的躁动。
“巫女大人,前面就是我的家了!”那个声音听起来有些熟悉,年轻的、疲惫的、焦急的。她曾经听过的。
“不用去了!”她听到自己用平淡的声音说。
“巫女大人…”那个声音感到惊诧迷惑。
“已经用不着了!”她轻叹了一口气:“去准备祭品吧!”
“祭品?”听到她这么说,年轻的声音似乎觉得有了希望。
“去准备供奉用的食物、饮料、药物做成的朵玛、没有斑点的铜镜、一块水晶石、一些孔雀羽毛、一块无斑痕的绿松石、海螺做成的骰子、装满净水的镶嵌宝石的黄金器皿。”她平静的、有条不紊的把祭品的名称一一叙述出来。
“是!”有脚步声急匆匆的离开了。
她极目远眺,高耸的珠穆朗玛银装素裹,亭亭玉立。白雪皑皑的山峰,时而出现在湛蓝的天空中,时而隐藏在雪白的祥云里,凸显出圣洁、美丽和端庄。女神居住的珠穆岗噶就隐藏在那万仞之巅。这附近,应该有一片树林茂密,鲜花盛开的净土吧!祭祀一定要设在那里,女神才会高兴。
有人来报,祭品、祭台都已经准备妥当了。她用写满六字真言的黄纸覆盖在祭品上,祈祷的经文,也开始唱响起来。她在缭绕的香烟里,念起了古老的咒文,衣袖舞动,跳开了祭神的舞蹈。她像下凡的仙女,在盛开的花丛里起舞翩翩。她将青稞酒敬献给女神,然后恭请女神的降临。香火突然旺盛起来,香烛的烛火,忽然像一朵突然迸发的莲花,放出灿烂的光华。一道白色的身影降临在莲花之上,凛冽的风吹动她的衣袖…
有风!夏夜里忽然刮起了大风。安欣睁开眼睛,不是梦。凛冽的风在屋里卷着漩涡,吹得她瑟瑟发冷。她用手遮挡住脸,然后从指缝中望着漩涡的中心。一道白色的身影从天而降,一道凛凛的目光向她投了过来。
安欣呆住了。她已经忘记了用手去遮挡迎面的罡风。在她的面前,有一头雪白的狮子,高大威猛,不可侵犯。它那雪白的鬃毛在烈风里飞扬,它的眼睛,正紧紧地盯着她,让她觉得不能动弹。
“你还没想起来吗?”白狮用高傲的声音对她说。
她目瞪口呆,不知道该用什么话去回答。想起什么?她梦见了好多,可是为什么还是这么茫然?
“我在问你!”白狮低沉浑厚的声音穿透烈风,直达她的耳边。
她还是呆呆的,不知所措。这一切都发生的太奇怪,她还根本来不及去分辨。
“怎么?你还是想不起来吗?”白狮低沉的声音有些不耐烦。
“很遗憾,恐怕是这样!”腓出现在屋门口。他那清澈的声音似乎含着一种力量,足以抗拒白狮声音里包含的威严。
“腓!”安欣看到腓,才找到了主心骨。不然,她只能紧张到手足无措。她用求助的目光看着腓,她到现在还觉得大脑一片混乱,她还不明白到底发生了什么。
腓轻轻叹了口气,对白狮说:“你能不能先安静下来?再过一会儿,我怕这栋房子,都已经不存在了!”
白狮看了他一眼。打着旋儿的狂风从它周围消失了,空气一下子沉寂了下来。安静下来的白狮,浑身散发着圣洁的白光,看上去,反而更加的威严。
“想不起来?开什么玩笑!”白狮的声音有点恼怒。它看了安欣一眼,然后就把目光转向了腓。
“事实如此,那也没有办法!”腓耸了耸肩,他笑着看着白狮,似乎很期待它的表现。
“约定的期限已经到了,她必须给我解开封印!”白狮低吼了一声。
“那你去和她说啊!”腓呵呵的笑了:“不行的话,或许,你就那样待着,也不坏!”
白狮被腓的态度激怒了,它弓起身子,恼怒的瞪着腓。
腓打了一个唿哨:“别急呀!再犯错的话,封印就解不开了!”他看了一眼一脸茫然的安欣,忍不住笑笑。他走到安欣身边,安欣用疑惑的目光看着腓。他拉着安欣的手,安欣从床上下来。“过来,有点事需要你做!”
安欣顿时觉得有点惶恐不安。腓看出了她的紧张,拍拍她的头:“没什么的,很简单!”他拉着安欣朝白狮走过去。近距离看白狮,更觉得有点可怕。她像朝后退,腓却拉着她的手往前:“过来,把手放在它的额前!”
安欣偷眼看着白狮,高大的白狮居高临下,用严肃的目光看着她。她的心猛地跳了一下。她试探着把手伸了过去,小心翼翼的留意着白狮的反应。白狮一动不动,她觉得安心了些。她轻轻的把手放在白狮的额前,一股暖流传了过来。她抬头看着腓,腓很无可奈何的叹了口气:“真是!算了,我来帮你一下!”腓伸过左手来,放在了她的手上。一种炙热的感觉灼烧着她,顺着她的手,传递给了白狮。白狮仰天大吼一声,安欣把眼睛闭的死死的,根本不敢去看。她忽然觉得眼前一亮,她睁开眼,看到万道金光从白狮的额前放出,耀的人睁不开眼睛。也不知道过了多久,金光消失了,散发着白光的白狮也在空气里隐遁了痕迹。只剩下安欣还呆呆的站在那里,不敢相信刚刚发生的一切。
呵呵的笑声从身后传来,腓笑着看着她。腓轻轻的握住她的手:“是不是觉得很糊涂?”安欣拼命的点点头,她真的一点儿也不明白。“累了吧!还是去睡吧!你现在最需要的,就是好好休息!”腓安慰她。
“可是…”她还以为腓会解释给她听呢!这样一头雾水,怎么睡得着呢?
“去睡吧!还有人在梦里等你呢!”腓拍拍她。
“有人在梦里等我?”安欣还是不解。她迷迷糊糊的听了腓的话,躺到床上。到底发生了些什么啊?她想不起什么了?她应该想起什么?越想反而越困惑,她无奈的闭上眼睛。她只能相信,在她的梦里或许会有答案。
还是祭台!周围的诵经声连绵不断!香烛的火焰绽放成一朵千瓣莲花,莲花里,有什么东西降临。这一次,她看清了,是一头白色的狮子,高傲的目光,不把一切放在眼里。
“为什么唤我来?”白狮恼怒的说。
“为什么要作祟于这家人?”她静静的问。
“这是对他们的惩罚!身为祭司,竟然无知到把墓地建在女神的领地上。他们在领地上焚烧香草,敲打地面,不仅干扰了净地的平静,又给宝地带来了牲畜的血污和迷雾一样的硝烟,这是对女神极大的不敬!降临瘟疫是对他们犯下过错的惩罚!”白狮冷冷的说。
她叹了一口气:“可是这惩罚,已经超过了他所犯下过错的范围。他的家里,已经有一半以上的人死于瘟疫了,剩下的人也都挣扎在垂死的边缘!你擅自这样做,女神也是会惩罚你的!”
“维护女神的领地,就是我的使命!凡是冒犯女神的人,都必须以死谢罪!”
“可是,你不是已经接受了他们的祭品吗?接收祭品,而不接受祷告,是违反规则的!”
“我愿意怎么做,就要怎么做!那些无知的人,本来就不配生活在女神的土地上!”
“你再不收回瘟疫,我就要上告女神了,请求女神,赐予我力量,给你惩罚!收回瘟疫吧!我不愿伤害你!”
“哼!那种事,随便你好了!如果不是你曾经帮过我,我都不会现身出来!”
她无奈的摇了摇头。她双手合十,开始念动咒语。一道白光从天而降,她看到祭台之上,多了一块石狮的雕像…
安欣打着呵欠走到院子里,她看到腓正用嬉笑的目光看着她:“昨晚睡得怎么样?”
她没好气地瞪了他一眼:“托你的福,像看电影一样!”
腓“呵呵呵”的笑了:“那不是挺好!”
“我梦到的都是些什么呀?就像神话故事!”安欣噘着嘴抱怨说。她用不满的语气,喋喋不休的朝着腓抱怨了一个早晨,然后无精打采的跟着腓,一起去了店里。本来是想在家睡觉的,可是鉴于一睡觉就会做些怪梦,她宁肯清醒些。她现在最需要的就是时间,让大脑好好消化一下最近发生的事。
她还正忙着打扫店铺,店铺的门被推开了。这么早?她一面想,一面急忙招呼:“欢迎光临…”当她回过头来的时候,她看到进来的那个人,竟然是温浩。
她愣住了,温浩也站在那里,朝她尴尬的笑了笑。
“啊!”她缓过神来:“有什么需要吗?”
温浩摇摇头。他看着安欣,有些难以启齿的样子。半晌,他才支支吾吾的开口:“那个…昨夜…狮石不见了!”
“啊!”安欣忽然想起她做过的梦。不过,她还是装作一无所知的样子问:“被盗了吗?”
“不!不是的!”温浩摆摆手。他有点不好意思地笑了:“那个,说出来你们也许不信…我昨夜做了一个很长的梦!我梦见了很奇怪的事…”他抬眼望望安欣,脸红着说:“我还梦到了你!”
“噢!这样啊!”安欣说着,心里却在想,我们是不是梦到了同样的梦。
“我梦到了占卜,请神什么的…真是奇怪啊!”温浩似乎还有些迷惑。
“嗯,对了,你说昨夜狮石不见了…”安欣问他。
“噢!是这样!说起来,更加让人觉得不可思议…我昨夜做了一个很奇怪的梦,醒来的时候,看到前堂里有金光射出。我跑去前堂一看,一个美丽的女人正站在狮石的旁边。她用手轻轻的拍拍那块石头,那块石头竟然活了过来,化作了一头白色的狮子。然后那个女人,骑着那头白色的狮子,一起消失在天空里了…是不是太匪夷所思了?我还在想,那或许也是我的梦!可是,早上的时候,狮石确实不见了!”温浩疑惑的说。
“也许,那不是梦呢!”安欣轻轻的说。
“什么?”温浩惊诧的问。
“啊!没什么!温先生希望我们做什么?”安欣连忙把话题岔开。
“嗯!是这样!发生了这样的事,让我也很困惑。我的家中,还有一些奇怪的藏品。我想,或许应该把他们都处理掉,所以…”
“噢!明白了!那么,我们明天去府上拜访,怎么样?”安欣说。
“可以!”温浩舒了一口气,微笑着离开了。他走了以后,安欣也跟着舒了一口气。匪夷所思吗?还真有点!
“这样故事才完整啊!”腓从后面走出来,脸上带着若有所思的笑意。
“嗯?你说什么?”安欣不解的问。
“呵!”腓笑着说:“这应该怪那个家伙!都是它太心急,那么早跑出来,结果都搅乱了!”
“你在说什么呢?”安欣皱着眉,完全没听懂腓的话。
“没什么!”腓粲然一笑。
安欣托着下巴,还是有点不明白:“温浩说的,那个带走白狮的女人,是谁呢?”
“那个啊!”腓望望天空:“是扎西次仁玛啊!”
“扎西次仁玛?”安欣看着腓。
“喜马拉雅女神之首,掌管着人间的福禄寿辰,保佑雪域大地的平安,白色的狮子,是她的坐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