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20年8月16日,美国东海岸,当地时间18点53分。
机舱内壁上的电话“嘟嘟”地响了起来。
肖恩·奥尼尔拿起了听筒,里面传出飞行员的声音:“我们很快就要着陆了,伙计。”
“太好了。”肖恩无精打采地回答道。
“感觉怎么样?”
“糟透了。”
“噢,别这样,伙计。”对方倒显得十分轻松,“我听说你几天前可是开着一架F-36C‘幽灵’战斗机在灵山岛跟那些朝鲜佬玩命呢。跟我说说,那些苏-27跟F-36比起来怎么样?”
“这么说吧,我被两架苏-27击落了。”
“我也听说过了。那么,坐在一架X-27B里的感觉总不会比坐在一架坠落的F-36要难受吧?”
“说实话,朋友,”肖恩说道,“我从来不会把一架F-36开到离地面三十万英尺的高空并且以十二马赫的疯狂速度飞行,所以,别介意我宁愿选择坐在坠毁的F-36里,至少那里还有个弹射逃生装置。”
电话那头的飞行员爽朗地笑了笑:“好吧,伙计,我不得不承认你已经是我载过的客人中最少麻烦的了。你应该看看那些高官们走下舷梯时的样子,比知道自己老婆被邻居睡了还要难看。有一次,有个国防部高官直接在机舱里吐了一地——你能想象吗?来自华府的呕吐物耶!真够荣幸的。”
肖恩不禁被对方的玩笑逗乐了,变得稍精神了些。他问道:“平时坐这架飞机的都是什么人?”
“那可不得了。要么是白宫的政要,要么是五角大楼的高级官员,有时甚至是中情局或者联邦调查局的人——总之,都是些配得起这宝贝的大人物,你知道这玩意飞一次要耗掉多少油费吗?”
“希望不会太贵,我平时买张机票到波士顿去探望我老妈都心疼。”
“别担心,上校已经说了他自己掏腰包负责这次飞行。我可从来没见过上校会那么慷慨,伙计,他可是相当重视你呢。”
“是啊,让我感到受宠若惊呢。”
“你一定是有什么东西被他看中了,伙计。我不是说马丁森上校是个同性恋,我也不是说他是个吝啬的混蛋——好吧,有时候他确实是个混蛋,不过总体上说,他还是个不错的上司。我只能说,你一定是有什么特质才让他情愿请你坐一趟全球最贵的超音速飞机。”
“呃,我想我可不是什么超人,我只是个一等兵。”
“而冲绳岛的一个海军上校居然会请一个空军一等兵坐飞机?说实话,马丁森上校一年中总会有那么几次脑子犯毛病,做些莫名其妙的出格事,跟各种规章制度玩擦边球——这也是为什么我们都喜欢他。恐怕下次他可要牵当地人的一头耕牛上这架飞机了。那么,这次又是关于什么的?”
“什么意思?”
“我是说,上校这样紧急地让你秘密回国,他的用意……是不是跟这几天那座岛上发生的事有关?”
肖恩没有立即回答,他在脑海里斟酌着。
然而对方似乎意识到自己问题的不恰当,连忙说道:“噢,伙计,如果这事级别太高就别告诉我了。如果我随口问了什么不该问的,请原谅。”
“没关系,朋友,放轻松。”肖恩说道,“毕竟,最近能把人搞得神经紧张的除了那天杀的灵山岛还能是什么呢?不过,我也不得不承认,我心中的疑惑跟你一样多,我是说真的。”
“好吧。很高兴我听到的不再是‘无可奉告’或者‘这是最高机密,你无权提问’之类的屁话。”
“我看你是跟那些藏着满肚子秘密的家伙打太久交道了,朋友,现在坐在座舱里的是个空军飞行员,是个正常人。”
“是啊,我得说,能有一个飞行员当乘客的感觉真是太棒了。至少,你不会在起飞三分钟后就向我要呕吐袋,然后每五分钟就要因为自己的体质问题对我发一次火。”
肖恩笑了:“感谢夸奖。”
“噢,我得挂了。现在开始减速下降,可能会有些不适,但我想你能应付得了的,对吧?”
“我想是的。”
“很好。记得扣好安全带。预计抵达时间:四分钟。”说罢,机内电话的线路便断开了。
肖恩把听筒搁回舱壁上,然后低头检查了一下自己的安全带。随即,他便感到一股强大的力量把自己死死地压在了座椅上,同时胃里如同翻江倒海。他知道,尽管此时他乘坐的X-27B超音速空天飞机正在全力减速,但他依然是在以比他往常驾驶的F-36C要快好几倍的超高速往大地坠去——而且,是从他以前根本无法企及的数十公里海拔高度往下坠,这种感觉即便是对于他这种训练有素的空军老兵来说也需要时间来适应,更别提那些平日坐惯办公室的官员了。
不过,平心而论,这架当今世界上全球最快的载人空天飞机的舱内布置也算很够意思的了,跟普通客机的豪华头等舱几乎没有差别——宽敞舒适的座位,精致的毛毯,带有橡胶写字板的载物台,甚至还配有可供观看电影的屏幕。唯一的缺点就是没有任何舷窗,整个座舱用复合钢板严严实实地封闭了起来,尽管有恰到好处的柔和灯光,但肖恩还是觉得狭小但透明的F-36C座舱要好些。
机身一直在稳定而有节奏地轻微震动,那是压缩燃料从尾部发动机里高速喷射出来。继而,飞机开始剧烈摇晃起来,估计是遇上了高空强气流。肖恩没有理会,他很快压制住不适的感觉,闭上眼睛靠在椅背上,再次理了理混乱的思路。
“前特种兵,有兴趣入侵中央情报局的系统吗?”
一个多小时前,那位上校在播完那段他永生难忘的任务录音后,曾这么对他说道。
X-27B的飞行员说得没错,马丁森上校确实会做些莫名其妙的出格事,而毫无疑问,现在肖恩是有幸遇上一回了。
不过,如果这件“出格事”是去跟中情局玩信息战,是否太过火了些?
但是,他终究是乘上了这架X-27B空天飞机——而且完全是出于自愿,马丁森上校并没有逼迫他分毫。上校毫不犹豫地将那张不知从哪里弄来的录音资料光盘还给了肖恩,然后让肖恩自己定夺:是继续留在冲绳岛基地打下手,还是立即赶往当地机场、搭上已经在机库里等候多时的飞机。
肖恩选择了后者。
他也说不上是为什么,他当时甚至没有怎么考虑,但他可以肯定的是,自己做出这一决定绝非一时兴起。仿佛在冥冥之中,他早已不自知地把这个问题深思熟虑了一番似的,所以那一刻他才如此斩钉截铁地回答道——
“长官,这事我包下了。”
或许,他是需要一个答案。每个关注灵山岛的人都需要一个答案,只不过是各人获知答案的方式不同罢了——驾驶舱里的那名飞行员点到为止,而马丁森上校则刨根问底。
又或许,他是需要一个证明自己的机会。四年前,他在兰卡斯特解除核弹头威胁的行动中因为触发蓝色警报而被永久性地从特种作战中除名,他将此视为自己军旅生涯中永远的耻辱。他需要这么一个机会,证明自己不该只是一名一等兵飞行员,做着最无聊的地面支援任务,甚至在被击落后身陷敌阵时总部还不肯派人救援。
而现在,答案和机会或许就在眼前。
他拥有全套所需设备——从硬件到软件,从军用到民用,各式最先进的黑客入侵工具应有尽有。他抵达冲绳岛基地后的第一个任务,是运送一批“货物”到当地机场,他不曾想过,原来这批“货物”就是他这次回国的行李——马丁森上校早有准备。
而且,上校似乎没有耐心等待,甚至不惜违反条例擅自安排一个小兵乘坐空天飞机,按照规定,空天飞机只有在异常紧急的情况下才允许动用,而显然上校认为眼下这件事已经达到了“异常紧急”的级别。驻冲绳岛美军只有两架这样的尖端飞行器,其中一架在早些时候搭着那位张探员回兰利的中情局总部去了——这是上级要求的;而另一架,就是肖恩现在所乘坐的。能拥有中情局探员的特权并不让他感到有多高兴;真正让他兴奋的是,从冲绳岛到美国东海岸,X-27B飞过这段横跨半个地球的旅程只需区区一个小时左右。此时,这里仍然是8月16日,意义上属于灵山岛时间的“昨天”,这让他有种穿越时间的快感。
虽然正如他刚才所说,他仍然满腹疑惑,但他下一步的目标非常明确:跟奈森·古德博士碰面。他知道那意味着什么:这场跟中情局的博弈中将少不了CryNet的一份。跟全球最神秘的情报机构和全美最大的先进武器研发部门兼国防部最大签约军火商作对?这当中哪怕是疏忽了最微小的一环都可能让他死得不明不白,中情局的不择手段和C.E.L.L.(CryNetEnforcement&LocalLogistics,CryNet执行部队及地方后勤)的残暴蛮横早已是人尽皆知的事。
但他毕竟已经飞过一万两千多公里来到这里。他决不回头,并将义无反顾——为了暴龙小队死去的阿兹特克和杰斯特,为了还在灵山岛生死未卜的赛可、诺曼和曾经的队长普费,为了两万名在灵山岛一去不返的美军将士。
正如他所说——这事他包下了。
突然,座椅底下传来一下轻微的颤动。接着,舱壁的电话再次响起。
“我们已经抵达肯尼迪国际机场。欢迎来到纽约,伙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