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20年8月17日，灵山岛东区伐木场，距球体1.2公里。
行动时间：81小时02分钟。
“上帝……”海伦娜喃喃道，声音轻得几乎连她自己都听不见。她回想起几个小时前那几块在她眼前飞速旋转的刀片，不由得心跳加速。
金泰桓也极力掩饰住不安的神色，并努力不去想他那位最后的战友在黑暗的丛林中一去不返的情景。
此时，灵山岛上的六名生还者挤在狭小的地下室，围在女考古学家的手提电脑前——正如他们过去近一个小时所做的那样——各自若有所思地看着屏幕。在赛可看来，普费的这番长篇大论大致可以分为两部分：前面半小时的主题是“有一种叫Ceph的混齤蛋”；而最近这约二十分钟，则是“这种Ceph确实很混蛋”。
现在，在普费展示出来的图片上，一个似乎在高速运动的三角形物体被拉成了一团模糊的蓝绿色幻影，其后拖着的几条触须的末端反射着雪地背景的白光。不只是海伦娜和金泰桓，在场任何人都不会认错这种被称作“机器兵”的东西。
“机器兵是一种高度自动化的机器部队，职责类似于我们的陆军士兵。大量的战场信息反馈中都有它们出现，从纳米服士兵到陆战队员都跟这种敌人战斗过，不难推测它们是Ceph部队中的基础力量，威胁相对较小。”
“威胁……”海伦娜略带讽刺意味地重复道，“相对较小？”
普费看了海伦娜一眼，眨眨眼睛说道：“好吧，我不得不承认，它们也具有远高于人类士兵的灵活性，以及不容小觑的火力。现已确认机器兵中的基本单位普遍使用——或许是只使用——MOAC，分子加速器，你们都熟悉的玩意。”普费说着，点头示意角落里散发着幽光的异族武器。
“你是说……‘基本单位’？”诺曼试探着问道。
“是的。还有一种更高级别的机器兵，被称作‘禁卫兵’。”普费展示出另一张图片，“皇冠状头部和绿色荧光是它们的特征。”
“这种家伙会给同伴提供能量罩。”赛可指出。
“没错。所以不必我说，你们也该知道禁卫兵是优先打击目标。此外，与一般的机器兵使用MOAC不同，这种领队角色使用的是MOAR。”
“MOAR？”大熊问。
“MOAR，全称是‘分子抑制器（MolecularArrestor）’。也许我说‘冷冻光束’你们会更容易理解些。”
“也就是那些猎手配备的武器。”诺曼说道。
“猎手又是什么？”
“别着急，赛可，我们先把这个说完。”普费说道，“MOAR发射的是一种特殊的高能激光，可以在极短的时间内近乎完全抑制目标身上每一个分子的热运动，把目标的表面及内部温度瞬间降至只有十几开尔文。你们知道，哪怕是我们的纳米纤维，在那种超低温下也会变得像玻璃一样脆；而如果人体被冻结在那种温度下，哪怕只是轻轻一拳都可以在其身上砸出一个窟窿。”
“但纳米服有除霜装置。”诺曼说道。
“是啊，诺曼，我看到你在宪法号甲板上差点被那玩意弄惨了。”赛可调侃道，“我还以为你真的站不起来了呢。记得用好速度模式。”
“赛可是对的。”普费毫无幽默感地说道，“对付MOAR的最好方法就是规避。纳米纤维虽然可以通过发生晶体间共振来震碎冰霜，但在如此低温下除霜也需要好几秒，而这几秒钟足够让它们把你打成一堆碎块。”
“而这种禁卫婊齤子就专门躲在同伴的屁股后面，放冷枪把你冻成冰。”赛可忍不住解释道。
“不错的概括，中士。”普费用更正式的语言补充道，“根据我的个人经验，一支机器兵小队的战术是四到五个机器兵将一个禁卫兵围在中间，后者为前者提供护盾能量场，组成一个紧密而牢固的队伍。中间的禁卫兵会设法找机会用MOAR将目标冻结，然后其它机器兵一拥而上，将动弹不得的目标撕碎。”
赛可想起自己在矿道里独力歼灭了一整支机器兵小队，真不知道该感到自豪还是后怕。
“老天。”大熊咕哝道。
“我想这还不是它们最大的杀手锏吧，少校？”金泰桓苦笑着问。
“很不幸，是的。到目前为止，奇点炮被认为是Ceph部队最强大的武器。”普费切换图片，展示出一辆爆炸的装甲车，但与一般不同的是，屏幕上的橙黄色火球夹带着奇异的蓝白色火花，“这是我在暗处捕捉到的一张照片，是一辆朝军装甲车被猎手的奇点炮摧毁的情境。”
金泰桓不安地抱紧了双臂。
“原来猎手就是这玩意，”赛可指着照片背景上螃蟹状机甲的半个身躯说道，“我认得它。”
“‘奇点’不是指在黑洞视界下的那个点吗？”海伦娜问。
“很聪明，海伦娜，就是那样的一个‘奇点’。”普费回答。
“你是说这些家伙在发射一个黑洞？”大熊感到难以置信。
“起初，我以为这种炮弹是某种高温等离子束，”普费说道，“但其引发的爆炸几乎没有释放出任何热量，即便有，温度传感器也显示那些热量被某种东西立即吸收了。”
“就是被那个‘奇点’吸收的。”诺曼说道。
“我读过《时间简史》，我记得那玩意好像连光都逃不过它的引力吧？”
“没错，大熊，”海伦娜说道，“所以才会有‘黑洞视界’，在这个视界之下包括光线在内的任何东西都逃不出去。”
“中情局的分析人员通过将各段传回的战场录影高倍放慢，认为这种威力巨大的炮弹很可能就包裹着一个微型黑洞。”普费继续说道，“它们采用某种特殊的力场维持着炮弹中心一个具有无限曲率的点，一旦受到实体冲击，这个极不稳定的奇点就会立即释放其蕴含的近乎无穷大的势能，将目标完全撕裂摧毁。”
“它们到底是怎么做到的？”海伦娜问，“MOAC和MOAR至少可以用理论解释，但在常规时空制造被维持一个黑洞——”
“是啊。”赛可接腔道，“冰晶弹和冷冻光束是一回事，但朝目标扔黑洞又是另一回事了。”
“那就远远不是我们所能理解的了。”普费耸了耸肩，“但情报非常明确地指出，这种火力足以摧毁人类任何强度的防护措施。”
“令人惊叹。”海伦娜说道。
“我可不会用那个词，海伦娜。”诺曼若有所思地说道，“应该说令人恐惧。”
“该死，诺曼，你还记得吗——我们刚回到岛上来的时候？”
“我记得，赛可。”诺曼严肃地点点头，“那只斥候就是发射了这种奇点炮，差点把我们的VTOL击落了。”
“现在想起来，我们曾跟一个微型黑洞擦肩而过，那简直……太他妈疯狂了。”赛可说道。
“确实，情报指出似乎所有蓝色的斥候都装备了这种奇点炮。”普费说道。
“而蓝色斥候也只是空军的‘基本单位’，是不是？”金泰桓说道。
“噢，对了，普费。”诺曼也记起来了，“那种橙色的，它们使用不同的攻击手段。”
“是的。”普费切换到橙色斥候的照片，“这个品种更为罕见，也更为致命。”
“见鬼，这玩意化了灰我都认得。”大熊指着屏幕说道，“就是这种橙色混蛋突然冲下来把我抓到了洞穴里。”
“那或许你该为自己的‘特殊待遇’感到高兴，下士。”普费似乎是在开玩笑，但神情依然十分冷峻，“分析认为这种橙色斥候在Ceph的空军部队里担任领导角色。说实话，我很诧异一只橙色斥候居然会担任侦察和搜寻的任务，毕竟一般的收集工作都是由普通的蓝色斥候来完成的。”
“是啊，那些蓝色的婊齤子还不够资格跟我玩。”大熊显得不无自豪。
“杰斯特，”赛可阴沉地说道，“就是被一只‘蓝色的婊齤子’杀死的。”
“啊，哦……对不起，伙计，我无心的。”大熊感到很没趣。
“这种东西似乎发射一种光束武器。”诺曼指出。
“你是指我们常规意义上的激光吗？”海伦娜问。
“我想是的。”普费点点头，“一种高能聚焦激光。”
“但这不是有点矛盾吗？”海伦娜说道，“Ceph的科技是建立在冷冻与低温之上的，它们怎么会发展出灼热的聚焦光束武器？”
“在战场上，多一件武器总是好的。”大熊对那位女考古学家说道，“没有人管你用什么武器，反正能赢就行。”
普费继续分析道：“不论如何，Ceph对激光武器技术的掌握比人类要成熟得多，橙色斥候发射的这种光束可以在几秒之间熔化并烧穿复合钢板。据估计，这种激光产生的高温可以快速破坏纳米纤维的晶体结构，并轻而易举地把一套纳米服完全烧成一堆焦炭。”
“妈的。”赛可低声骂道。
“橙色斥候还有一个别名，叫‘轰炸机（Bomber）’。这是因为它们在脑壳下方携带着四枚重力炸齤弹。情报认为这种炸齤弹没有任何制导设备，完全在重力作用下以自由落体的方式坠向目标——这也是它名称的由来。”
“放屁。”赛可不屑地否定道，“在机场那里一个这种东西就像个幽灵般追着我的屁股跑。”
“同意。”普费并没有用权威来反驳，“我不知道他们在想些什么，但我已经不止一次亲眼见到重力炸齤弹以反常的轨道坠向目标——那个目标还一度是我自己。”
“而且这玩意威力巨大。”赛可补充道。
“确实，”诺曼表示认同，“刚刚一枚这种重力炸齤弹就把一个可以让两辆坦克并排通行的隧道口炸塌了。”
“这种呈球状多面体的高爆物在爆炸时几乎没有弹片溅射，但会释放出强烈的能量冲击波，威力比我们的C4还要大一倍多，具体机理无从获知。”
“好吧，普费，”赛可说道，“你的意思是，所有这些鬼东西——MOAC、奇点炮、激光、重力炸齤弹什么的，装备着它们的，居然只是一群该死的斥候——按你刚刚的说法，就是Ceph版本的VTOL？”
“可以这么说。”
“好，重点就在这里。”赛可继续说道，“这帮家伙有一种VTOL，能让我们的版本相比之下显得营养不良；它们还有一支地面部队，其中每一个士兵都能打破我们的奥运跳高和田径纪录。这已经不是实力悬殊了，这简直是……******荒唐，不公平得难以置信。”
“别急着灰心丧气，”普费切换到下一张图片，这回是那种被称作‘猎手’的大螃蟹，“因为真正的狠角色还在后头。如果说斥候是Ceph的VTOL的话，那么这玩意就是它们的M5A2主战坦克——猎手。”
“这就是宪法号甲板上的那种东西。”海伦娜说道。
“也是它杀死了史崔克兰。”诺曼咬牙切齿地低语道。
“我个人没有跟猎手交过火，以下资料来源于失踪的战隼小队（HawkTeam）。”
普费接连展示了几张图片，画面都很模糊，似乎是在剧烈的抖动中拍摄的，其中一两幅还带有耀眼的黄色枪焰。每一幅图都被一个巨大的蓝黑色身躯占去了大半。“这些画面都抓拍自战隼小队最后几分钟传输回JSOC的实时战场反馈录影，在这之后，他们就跟指挥部彻底失去了联络。”
“他们都死了。”赛可冷冷地说道，“老鹰小队被派去寻找他们的下落。”
“天哪，”海伦娜震惊地捂住嘴巴，“你是说，那种东西歼灭了一整支纳米服小队？”
普费凝重地点了点头：“很有可能。根据战隼小队的视频，猎手似乎配备有某种能量护盾，比禁卫兵提供的那种要高级得多，可以抵挡任何常规手段的攻击。战隼们将他们手上所有的重火力都用上了，根本伤不了这天杀的混蛋一根毫毛。在海伦娜之前，分析人员还没有提供任何可以对付猎手的方案。”
海伦娜勉强笑了笑：“那么，普费，你的那些情报源真该退休了。”
“赛可告诉我，你的方法奏效了。”
“没错，在宪法号上一次非常成功的实践。”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