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20年8月16日，纽约市罗斯福岛棱柱设施，当地时间20点21分。
肖恩曾经以为自己什么都见识过了——尤其是在经历了最近在灵山岛上的几天——但现在，他发现自己大错特错。他不过是见识了这个世界的一半而已——在CryNET棱柱设施外的那一半；而另一半，就在罗斯福岛这片禁地的铁丝网后面。
到了这里，他才算是见识到“武器”一词的真正定义。
此时，肖恩和奈森正穿行在一条长长的走廊里，两旁都是用透明的高强度钢化玻璃围成的研究隔间。肖恩就像是一个在第五大街逛得兴高采烈的姑娘，而玻璃后那些次世代武器则仿佛是一件件陈列在橱窗里的精美商品。
“妈的，”他不禁用脏话惊叹道，“这些家伙可以征服世界上任何一支军队。”
“如果他们也是一支军队的话，那么是的；”奈森推了推眼镜，“只不过很可惜C.E.L.L.只是一队雇佣兵。”
“什么意思？”
“拜托，大兵，并不是所有地方都是战场，也不是在任何情况下都看装备优劣来定输赢的。美国政府自然有他们一套办法来约束这个比他们自己还要强大的军火商，简单来说，就是严格控制CryNet的经费。”
“我还以为CryNet是全世界最富有的军火商呢。”
“没错，但如果他们的这笔巨额财产都是来自同一个雇主的话，那么他们可就得小心谨慎了。国防部的合同上有一条就是‘禁止CryNet为除了其自身的合法私人军事集团及美国政府外的任何组织或个人提供任何科研档案、产品，或其它任何形式的协助’。而为了确保这一条得到落实，CryNet一天二十四小时都在受到美国政府的严密监控，一旦被发现有任何违反条约的迹象，公司的所有银行账户都会被立即冻结，然后CryNet的高管们都会被立即抓进联邦监狱——谁都别想溜掉，因为每位高管至少有三名中情局探员时刻跟踪或监视。如果这些还不够的话，还会有一批F-36战机随时准备起飞将这里以及CryNet其它任何一座设施夷为平地。”
“老天，”肖恩无奈地摇了摇头，“山姆大叔永远有一套方法整你。”
“可不是嘛。控制住经费就等于控制住CryNet的命根，没有钱就没法研发纳米服，没法制造武器，没法给C.E.L.L.士兵发工资，CryNet的所有活动都将被迫终止。像这样一个规模的武器部门，只要一天没有资金流入就会立即崩溃。”
“被这样压制着肯定很不爽，难怪外面那个大块头一脸丧气的。”
“也许吧，但我建议你这些话还是回去再说，曾经有C.E.L.L.士兵像你这样不谨慎的，结果他被洛克哈德抓起来关了半个月——而这已经是最仁慈的处分了。”
肖恩正想感叹句什么，但他的话才刚到喉咙边上就噎住了，因为旁边一阵蓝白色的电光吸引了他的注意。隔着一层钢化玻璃，他看到旁边的研究室里一名C.E.L.L.士兵正拿着一把造型奇特的步齤枪，在朝墙上一块黑色的面板发射蓝白色的弹丸，面板被击中的位置跳动着电光。
“那是我们最新研发的电磁武器K-Volt，它能发射6毫米的静电子弹，能在子弹接触到目标表面的瞬间瘫痪甚至烧毁任何电子元件，或者麻痹生物身上的每一块肌肉。就连纳米服的CryFibril也会因为弹丸释放的超高压电流而暂时失去重组效能。主要是为警齤察及一般维安部队设计的，所以，如果刚刚外面那位游客再晚几个月来的话，恐怕他就得躺在担架上被抬进来了。”
“见鬼。”
两人走到走廊尽头，进入一个透明的升降梯，奈森按下了最底层的按钮，升降梯立即起动，开始缓缓朝下加速。从外面走廊泻入的灯光很快就被一堵上升的水泥墙挡住了，升降梯里顿时只剩下内部柔和的白色灯光。
“我的办公室在最底层、地下五层，是纳米服项目的主要研发场所。”
“我记得我们刚刚走过的是地下四层，对吧？”肖恩疑惑地环视四周，发现升降梯外的水泥墙仍在不断上升——换言之，他仍然在不断下降。
“没错。CryNet也许能申报一个‘世界上两个相隔最远的楼层’的吉尼斯纪录，实际上，地下四层与地下五层之间相隔一百米。”
“他们把罗斯福岛底下给挖空了？”
“是的，而且为了防止东河的河水把这座中空的岛冲垮，他们还秘密在河底加装了复合钢板。这个可能连纽约市政府里都鲜有人知。”
“这么说这里就是个世外桃源咯？”
“其实，我们更喜欢管它叫做——”
突然，耀眼的白光从升降梯外倾泻而入，肖恩顿时感到一阵眩目。
“啊，就是它——圣堂！”
当眼前的白色渐渐消褪后，肖恩马上发现博士的说法丝毫没有夸张。
因为这里就是个名副其实的圣堂，一座凝聚了人类最尖端技术的科学圣堂。
在高达十层楼的巨型穹顶下，是一座面积达数英亩的科研设施。在刷成银灰色的水泥地面上，覆盖着一个庞大的玻璃屋矩阵，数百个或大或小的钢化玻璃隔间共同构成了这宏伟的阵列。狭长的过道在其间纵横交织，形成一张联系整个矩阵的网络，传输着矩阵中不同分块的信息，每一秒钟都有世界上最前沿的知识和资讯在这张大网里流通。
从升降梯延伸向近两百米外，在玻璃屋矩阵的尽头，矗立着一面高大的钢筋混凝土墙壁，其正中央高高悬挂着一个数十平方米的巨型CryNet标志——两只相互咬合的扳手，下方写着“CryNetSystems”的字样。这个标志正对进入这个地下空间的升降梯，俯瞰着整座科研设施，宛如基督教堂中的十字架，只不过这高高在上的不是神权的象征，而是当今科技力量的至上权威罢了。它散发着柔和的白光，与弥漫在设施每个角落的恰到好处的灯光和谐交融，成为笼罩着整座圣堂的圣光。
“我的上帝……”肖恩惊叹道。
“很壮观，对吧？”奈森不无自豪地说道，“可惜纽约的旅游局没有把这个放到旅游手册上，不然谁会去看什么帝国大厦和自由女神像呢？”
随着下方的“地面”不断靠近，肖恩逐渐能看清这个巨型矩阵里的点点人影。穿着白色工作袍的研究人员和橙色防护服的测试人员是忙碌穿梭的人群的主体，他们有的拿着成叠的资料，有的则小心翼翼地托着重要的测试样本，都在低头快步走向自己的目的地，只有偶尔碰见熟人时才会抬起头快速地相互点头示意。在距离升降梯最近的一个玻璃隔间里，肖恩看到一块巨大的显示屏上投射出了一种他从未见过的纳米服款式。而在远处一些高达三四层楼的隔间里，他还看到有一些人影在轻盈地上下跳动……
很快，升降梯平稳停下。这个地下世界与外界连通的唯一途径就是三座紧靠在一起的电梯井，而在刚出升降梯不远处，就是一个由一队C.E.L.L.士兵设立的哨岗，肖恩见了不禁皱了皱眉。
奈森似乎看出了肖恩的心思，他安慰道：“别担心，这些人我都很熟悉的，我甚至能隔着他们的面罩认出他们是谁。”
两人刚走出升降梯，马上就有一名身披黑甲的C.E.L.L.小队长迎上前来。“停下。”他举起一只手掌命令道。
“晚上好，史蒂夫，”奈森微笑着跟对方打招呼，“工作还顺利吧？”
“还好，多谢。”史蒂夫毫无感情地答道，“我不记得我见过这张脸。”
“我侄子。”奈森若无其事地回答。
“侄子？”史蒂夫上下打量了一下跟在博士后面的这个高大小伙，“我看怎么像是个来窃取情报的美国大兵？”他的话比地面上那位叫查理的哨兵更加直接。
“你在说什么，史蒂夫？”奈森说得就好像对方说了个很有趣的笑话似的，“怎么，你觉得我已经疯狂到故意带一个军方的人来窃密的地步了？我是说，研究1.5版本能量扩容的问题确实快把我逼疯了，但还不至于那么严重。”
“你知道规矩的，博士，别难为我。事实上，我已经很惊讶他居然走到这里都还没有被上面的兄弟抓起来。”
“别这样，朋友。”奈森友好地朝史蒂夫凑上去，“老规矩，周末的啤酒，好不？”
“这回不行，博士。我已经为你破例太多次了，如果让洛克哈德知道了……”
“现在洛克哈德恐怕还在上面跟一个游客较劲呢，就五分钟。五分钟，然后我就会跟没有来过一样。”
“真的不行，古德，别逼我。”
“拜托，朋友。”奈森又上前一步，伸出手想搭住对方的肩膀，但对方很不耐烦地躲开了，“你看，我的侄子要交一篇论文，他想拿高分，所以我就带他来这里看一看……”
“我才不鸟你侄子的什么破论文，让他到博物馆去。”
“那么这周日的橄榄球赛门票呢？”
“什么？！”史蒂夫几乎要尖叫出来，但他还是努力压制住了自己的声音，“你是说纽约对芝加哥那场？”
“当然了。独家提供，前排座位。”
“妈的，你最好别是在忽悠我。艾琳娜想去看这场比赛都快想疯了！”
“那你可得问问他了。”奈森朝身后的肖恩点头示意，“他刚好有两张票，但他跟我说他没什么兴趣去看。”
史蒂夫快速瞥了肖恩一眼：“你侄子的爱好可真特殊。”
“萝卜青菜，各有所爱。”奈森说道，“你喜欢上面的球赛，他则崇拜传闻中的纳米服。”
“你可以帮我把票弄过来的，对吧？”
“没问题，但前提是他能对我这位叔叔带他出来玩感到满意。”
“我想破坏年轻一代对科学的向往总是不好的，对吧？”史蒂夫的态度顿时来了个一百八十度大转变。他一边说着，一边让出身子，并挥手示意他的手下放行。
“多谢你了，朋友。”奈森说完，就急忙带着肖恩从这几个武装到牙齿的C.E.L.L.士兵中间穿过，通过哨岗进入圣堂。
两人才刚走出几步，就听到身后史蒂夫压抑不住兴奋的声音：“真他妈见鬼，你们能相信吗？纽约对芝加哥的前排门票耶……”
肖恩在走出好几十步后才敢对奈森低声说道：“你打算怎么跟他解释？我可没什么该死的门票。”
“没事，我也没有。”奈森一脸轻松地答道。
“什么？今天就是周五了，你到时打算怎么办？让他把我供出来？”
“孩子，如果我们还在纠结这些小事而不赶紧的话，”奈森突然变得一脸凝重，“那可能两天后就不会再有周日了。”
肖恩一时哑口无言，仿佛大脑一下子无法处理这一条信息。过了好几秒，他才沉重地点了点头。
也许两天之后，已存在数千年的上帝的休息日将不复存在。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