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20年8月17日，灵山岛球体边缘。
行动时间：84小时15分钟。
这里就如同地狱边境，原本鲜活的热带风情画被涂抹成一片惨淡的灰色。
刺骨的雨滴和冰晶漫天飞洒，凛冽的狂风让它们化作万千刀片，将天地割裂成无数碎块。一片朦胧中，幢幢树影显得分外阴森，这些千百年来享受着赤道阳光沐浴的植被如今屈服于严酷的寒冷，枯瘦无力的枝条上覆盖着厚厚的冰霜，如同森森白骨，徒劳地伸向远方熟悉的阳光和温暖。压顶的乌云不时雷霆震怒，将这悲伤的大地照成一片骇人的惨白。
在这阴沉的画面里，一辆装甲车如同一支金色利箭直插黑暗心脏。
“好了，先生们，就是现在了。”普费坐在驾驶座上，用他那富有感染力的声音铿锵有力地说道，“做好准备，我们来大干一票，而且是干一票狠的。大熊，你负责导航；诺曼，控制炮台，有任何东西敢来惹我们，就给它脸上来一发。”
一道灰白色的屏障横亘在装甲车前方，但普费没有迟疑，他踩下油门，让装甲车加速撞了上去。狭窄的车窗就如同一块电影屏幕，一道亮白色闪过后，一个冰封王国便在众人眼前展开。
“海伦娜，我们已经进入球体内部了。”普费通过无线电说道。
“收到。”对方回答，“我这里仍然能接收到你们的卫星定位信号，在进入Ceph基地之前我应该都可以跟你们保持通信，但在那之后你们就得靠自己了。”
“嘿，头儿，”赛可插进话来，“提醒一下，离灵山岛备用电力耗尽还有不到7小时，在那之后我们就彻底跟外界失去联系了。”
“谢谢，赛可，不会需要那么久的。”
“我再重复一下要注意的地方。”海伦娜接着说道，“普费，诺曼，你们的纳米服都有最新的能量调制插件，我编写的一个小程序能让你们的纳米服自动定向传送干扰信号，换句话说，它们能够自动解除附近Ceph部队的能量护盾。大熊，你的纳米服没有足够的硬件支持，所以需要你进行一些手动操作，如果不是必要的话把这些活留给他们两个做。”
“明白。”大熊看着护目镜显示屏上的小地图，现在装甲车正行驶在一片冻结的沼泽上，坑坑洼洼的地形让车子不断颠簸，“从前面的湖上开过去，应该会看到一个火车站，我们沿着铁轨走就能抵达矿坑的入口，也就是我当初从山里出来的地方。”
海伦娜继续说道：“如果大熊所说的缺口没有被堵上的话，那么你们将是从Ceph殖民舰的东面主翼进入。根据红外线卫星图像和诺曼获取的结构图，这个大家伙一共有四个主翼，每个主翼分布着十多条能量管道，这些管道从外界吸取能量，然后在几个节点汇入主传输管道，最后进入核心。你们要做的就是干扰这些节点，从而切断每个主翼通往核心的能量流。如果你们看到几条能量管道汇聚在一起，那就是它们的节点了，你们的纳米服会自动进行能量调制，你们只需要靠近节点触发干扰信号就行了。”
“当一条主传输管道上的节点都被干扰后，这条管道的能量流就会变得极不稳定甚至断开。一共有四条这样的管道，如果时间不够的话切断三条应该也足够。在切断这些能量供应后，剩下的工作就是用你们的TAC枪朝Ceph老巢发射一枚核弹。我无法确定那会造成多大的反应，但那时候山体内部一定极度危险，提前规划好你们的逃生路线，一定要平安回来。祝你们好运，士兵，有需要随时联络我，海伦娜通话完毕。”
“感谢你的简报，海伦娜——大熊，我们还有多远？”普费问道。
“不到一公里。穿过前面那片树林——应该说‘曾经的树林’——就能看到矿道入口了。”
前方铁轨延伸的地方，一堆形状怪异的黑影渐渐从浓密的白雾中显露出来。原本的树木被核弹炸裂焚烧后又被迅速冻结，形成一尊尊扭曲的木雕。几节深绿色的老式电力机车横躺在铁轨旁，凝结的冰霜都无法掩盖车厢上的焦黑的痕迹。
“看来在我出来之后还有人试图搭火车逃出来。”大熊说道，“我从矿道出来的时候还没有这些东西。”
“那么附近很可能还有Ceph埋伏，”普费皱了皱眉，“诺曼，留意周围的环境，这里视野太差，小心别被它们突袭。”
“包在我身上，普费。”诺曼平静地说道。他通过面前的电子屏幕操控着车顶的重机枪，屏幕将机枪上微型摄像机拍到的灰白世界反馈出来。诺曼让机枪转了一圈，最终对准了那几列侧翻的火车厢，因为直觉告诉他那里是最佳的伏击位置。
几个突然蹿出的影子证实了他的猜测。蓝色的幽光在白色的雾气中若隐若现，宛如狰狞的幽灵。
“机器兵！”诺曼毫不犹豫地开火了，机枪发出重锤敲击般的巨响，一串穿甲弹朝目标倾泻而去，眨眼间就把一只来不及躲闪的机器兵打成废铁，其余两个机器兵纵身一跃，跳到装甲车的另一侧，一轮冰晶弹随即呼啸而至，装甲车内部回响起一阵刺耳的撞击声。
诺曼熟练地调整机枪方向，又逮住了一个倒霉的敌人，然后又是一个。
“该死，还有更多！”大熊指着车前方一支来势凶猛的机器兵小队大喊道。它们仍然采取了老战术，五个有能量护盾保护的机器兵在前方开路，负责给护盾供能的禁卫躲在其后。
诺曼试图从对方的阵型寻找突破口直接摧毁禁卫，但他马上发现这就是多此一举——他的护目镜突然受到干扰变得模糊起来，数秒之间前方所有机器兵的护盾都消失殆尽。“是纳米服在起作用！”诺曼惊喜地叫道，“它们的护盾被我们成功干扰了！”
“不用谢，士兵们。”无线电频道上传来海伦娜不无得意的声音，“更精彩的还在后面呢。”Ceph机器兵们似乎还没意识到已经没了保命法宝，普费乘此机会加速撞了上去，厚实沉重的装甲车顷刻之间就将三个机器兵卷入车底碾成粉碎，其余的机器兵发现队形被冲散，阵脚大乱，被诺曼精准操控的穿甲炮逐一歼灭。
看着车后一排残骸在白色的强光中灰飞烟灭，大熊不禁欢呼道：“呼哈！就是该这样！”
“诺曼，九点钟方向，Ceph斥候！”普费大喊道，他话音刚落，一串灼热的激光束就从天而降，他连忙急打方向盘，激光束擦过车身落在雪地上，顿时升腾起一片蒸汽。
“我的传感器上探测到至少五个空中目标。”诺曼瞥了一眼护目镜显示屏上的小地图说道。
“我利用这里的树木和地形做掩护，你做好你能做的。”普费命令道。他驾驶车子远离缺少掩护的铁道，进入雾气弥漫的沼泽丛林。
诺曼迅速调整穿甲炮角度，对准了一只气焰嚣张的橙色斥候，这种有着巨大脑壳的飞行器简直就是天空中的活靶子。眨眼间，目标就在一阵愤怒的“哀嚎”中坠向地面。
前方数十米处又钻出了五六只机器兵，普费这次没有再撞上去，而是选择了躲避。“我们一定是把附近的Ceph都引过来了，这样我们根本撑不到目的地！大熊，有什么建议？”
“往两点钟方向开，冲上那个缓坡驶上公路。”大熊说道，“沿着公路会进入一条隧道，这样会绕远一点，但可以给我们甩开敌人的机会。”
“好。”普费转动方向盘，然后把油门踩到底。随着发动机发出一阵咆哮，装甲车如同冲刺的蛮牛一般飞驶而去。车顶的穿甲炮几乎一刻都没有停歇，黄色的枪焰被拖曳成一道明亮的缎带。
沼泽地的尽头是一排拔地而起的小山包，一条柏油路傍山而行。装甲车高速冲上一段土坡，几乎腾空而起，普费轻踩刹车，转动方向盘让车子平稳地开上公路。大熊所说的隧道就在前方，似乎已经为三人打开了庇护的大门。而在旁边的沼泽地上，超过二十个机器兵如狼似虎地朝装甲车扑来，穿甲炮的火力丝毫没有压制住它们嚣张的气焰。
空中的几只斥候似乎看出了目标想要躲进隧道的意图，它们转而将火力集中在隧道入口处，冰晶弹和激光束交织成一张大网，逼着目标改道。
“诺曼，射击隧道上方！”普费吼道，“都坐稳了，我们要冲过去！”
诺曼对队长的命令没有丝毫质疑，他将穿甲炮对准隧道上方的混凝土猛烈射击，穿甲弹暴风骤雨般撕裂了隧道入口的顶部结构，碎石纷纷滚落。Ceph斥候见目标没有改道的意思，进一步加强了他们的封锁火力网，但是那头装甲蛮牛毫不畏惧，它迎头撞上由冰晶、激光和碎石构成的屏障。
成吨的碎块在装甲车后轰然落下，隧道外隐约传来Ceph部队气急败坏的怒吼。
“我们甩开它们了。”大熊舒了一口气，“隧道出口是另一片树林，一时半会还不会被追兵发现，这应该能给我们争取到足够的时间。”
诺曼也暗自捏了一把汗，操控板上显示炮管已经严重过热。
隧道并不长，装甲车很快就回到外面那个灰白的世界中。正如大熊所说，这是另一片位于冻结的沼泽地的树林，这里离中心山体更近，意味着当初离核弹的爆心也更近，地表被冲击波撕扯得满目苍夷，原本平整的地面分裂成大大小小的块，高低起伏。
“从路面开下去。”大熊指引道，“看到那条铁轨了吗？沿着它继续开就该到了。”
“没有敌人的迹象。”诺曼报告道。
这里似乎很安静，与刚才的激战形成强烈的反差，如同乐章中高潮戛然而止后的平静。阴森的雾气丛林里回荡着装甲车的引擎声。
“看来我们刚才把这一带的Ceph也吸引走了。”大熊说道。
“不——那是什么声音？”普费突然警惕起来。
“什么，普费？”诺曼不解地问。但很快他也听到了：在发动机的轰鸣中，混杂着一阵低沉的撞击声。那仿佛是大地奏响的鼓点，从无限的远方传来，一声声显得如此真切。
装甲车沿着铁轨不断向前，雾气渐渐退散。朦胧之中，一个庞然大物从阴影之中现身。
“是猎手！”诺曼惊呼道。
“见鬼，它堵在矿道入口前面！”普费骂道。
猎手机甲迈开巨大的机械腿，调整好作战姿态，每一步下去都发出仿佛撼动大地的低沉巨响。它突然伸长四条腿，把自己巨大的躯体高高举起，仰天发出一阵尖啸，似乎在宣告必然的胜利，它身上散发的蓝光有节奏地闪动着，几块鳞片状的结构兴奋地张开又合上。
“我们得立即掉头！”大熊说道，“马上回到隧道里，那是我们唯一的退路了！”
“不，”普费冷静地摇摇头，他那双冷峻的目光几乎能直接刺穿前方的巨型Ceph兵器，“我们唯一的退路就是前进。”
诺曼和大熊都没有提出异议，他们已然将信念寄托于这位队长身上，他们无须多言，只管履行职责。与其自乱阵脚，不如背水一战。
装甲车坚定地向前飞驰。
诺曼发现护目镜显示屏再次模糊起来，那是猎手进入了纳米服的干扰范围了。猎手身上闪过几道炽烈的白光，有了在宪法号航母上一战的经验，诺曼知道这就是可以攻击的信号。他毫不犹豫地按下了开火键。
穿甲弹没有受到任何护盾的阻挡，毫不留情地打在猎手身上。猎手又惊又怒，咆哮起来，立即射出一道冷冻光束作为还击。
白色的死亡光线落在车身上，车窗上立即凝结起一层冰霜。仪表板上显示发动机的温度在急剧下降，发动机的声音逐渐变得疲软无力。穿甲炮停止了工作，控制芯片在超低温下直接失效了。
“你最好知道自己在干什么，普费。”诺曼说道。
“我哪次不知道了？”普费反问。他没有采取任何规避措施，他知道已经无处可躲，只要多拖延一秒钟自己和两个部下就会变成永远的冰雕，正如他所说，现在唯一的退路就在前方。他死死踩住油门，让这头金属怪兽做出最后一搏。
霜雪在车窗上迅速合拢，直到窗外除了猎手的蓝色幽光就只剩白茫茫一片。寒冷的魔法牢笼不断收紧，妄图困住这头艰难向前的猛兽……
装甲车引擎发出最后一声乏力的悲鸣，终于停止了运转。
外面久久回荡着猎手的尖叫声。
大熊花了好几秒钟才搞明白眼前的状况：“我们成功了。”
“是啊，我们成功了。”普费喃喃道，好像什么都没发生过似的，“——海伦娜，赛可，我们进入矿道了。”
“干得漂亮，先生们。”海伦娜说道，“你们的纳米服都有山田船长提供的矿道地图，好好利用。”
“明白——大熊，诺曼，带齐装备下车。现在才算刚刚开始呢。”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