崇拜孙悟空,因为它有七十二种“杀手锏”,谁也收服不了它,谁也对付不了它。成长之后,才恍然明白,《西游记》其实是一部成人的童话。那七十二变,有个美丽的称号:“随心所欲”。要练成这门功夫,首先必须先修炼一门“淡功”——看淡世俗的功名利禄、看淡俗世的是非成败,专心一致地把自己范围以内的事情做好,倾尽全力地让自己所做的事发光发亮。然后,有一天,你蓦然发现,你已在不知不觉间,炼成了孙悟空的独门功夫:一切的一切,都“随心所欲”,而你,快乐,十分十分的快乐,因为你“随心所欲”地活得实实在在、充充实实。
笨蛙与蠢蝎
读到一则有趣的寓言。
蝎子想过河,但它不会游泳,就请求青蛙驮它过河。青蛙一开始不答应,因为怕蝎子蜇它。但是蝎子反问道:“如果我这样做,大家不是会同归于尽吗?”青蛙认为有道理,就爽爽快快地背着蝎子过河去。万万没有想到,才游到河中央,青蛙就觉得背上给蝎子狠狠狠狠地蜇了一下,它痛不可当,结果呢,双双都沉到河底了。青蛙在沉下之前,不甘心地对着蝎子大叫:“为什么你要这么做?”蝎子回答:“没办法,因为我是蝎子。”
这则寓言背后的涵义是:江山易改,本性难移。
和一位思维敏锐的朋友谈起这则寓言,他笑道:
“青蛙笨,蝎子蠢,两者是绝配。”
他进一步分析道:利益当头,性命攸关,本性绝对是可以暂时加以压抑的。毒而不精的蝎子,没有顺应环境自我控制、没有认清目标作出调整,最后,赔上性命,咎由自取。至于青蛙呢,完全不懂得“害人之心不可有,防人之心不可无”的古训,明知蝎子有剧毒,却依然懵懵然轻信其言,最后,赔上性命,怨不得人。
笨蛙和蠢蝎,半斤八两,同是“弱势子民”。
人生,有着大大小小许多战役,知己知彼,百战百胜。
蝎子连自己的本性都控制不了,何能言胜?青蛙呢,知己不知彼,自然败得一塌糊涂了!
朋友接着把这寓言引申到现实的例子里,他滔滔不绝地说道:
“我们的社会,到处都是睁眼不见陷阱的青蛙,所以才会有那么多可笑又可气的真实故事一而再、再而三地发生。你看看,一粒一无是用的小石头,被吹嘘为可治百病的魔石,明明是不堪一击的谎言嘛,居然可以让许许多多老人好像扑火的灯蛾一样,前赴后继,上当了一次又一次!”
更荒谬的是:有人拨电给老翁或老妪,诳称中国的亲戚病重,要求老翁或老妪将数千元现钞用报纸包了,丢进楼下的垃圾桶里。老翁和老妪不见其面,只闻其声,竟然便好像中邪一般,言听计从,照做如仪。多年积蓄,就在这种愚不可及的盲目信任下,化为虚无缥缈的烟雾。
他人有难,拔刀相助,当然是值得鼓励、值得喝彩的义行,可是,没有查究真相便贸贸然地伸出援手,那种善良,等同“愚善”,不但帮不了人,还会连累自己。
青蛙在驮着蝎子过河的时候,如果能穿上一件“百毒不侵”的盔甲,在帮它的同时也防它,就算后来发现“善无善报”,也不会祸延自身而沉尸河底呀!
善良,也需要动用智慧的。
鸡魂满天飞
小时,我的外祖母在屋子后面大大的庭院里养鸡。那时,年纪太小,分辨不出自养鸡和农场鸡在滋味上的差异,然而,外祖母杀鸡“失手”的那一次经验,却是我童年一场很大很大的噩梦。
外祖母杀鸡时,通常会在身边放一只大海碗,一手紧抓鸡只,一手紧操利刃,狠狠朝鸡颈猛然一割,红红的鸡血激射而出。这时,外祖母便手脚麻利地将那只大海碗拉过来,让鸡颈汩汩涌出的鲜血直直泻入大碗里。血一流尽,鸡也“魂归离恨天”了。
话说“失手”的那一回,也许是抓得不够紧、也许是割得不够深,总之,那只半死未死的鸡从外祖母手里挣脱出来,满地乱跑,欲坠未坠的鸡头颤巍巍地挂在细细的脖子上,鲜血直冒,一步一血印,整个庭院都是骇人的血迹。
我尖声叫嚷,吓得几乎连头皮也飞走了。接下来,噩梦连连,一连多天在梦中哭醒。
从此之后,外祖母再也不敢在我面前宰杀鸡只了。
让我额手称庆的是:那恐怖至极的一幕,丝毫没有影响我对鸡肉的食欲。怕归怕,吃归吃。
成长之后,偶尔上菜市,碰上鸡贩宰杀鸡只,总速速绕道而逃;童年的噩梦,已成了记忆里一生一世的魑魅魍魉。
后来,鸡贩被禁止在菜市宰鸡,那种令人毛骨悚然的血淋淋场面,就悄无声息地走进了历史。有时,将那处理得干干净净肥肥白白的鸡只买回家,竟然忘了它曾经有过生命。
万万没有想到,隔了许多年后的今日,一场来势汹汹的流行症——禽流感,居然让“杀鸡”这微不足道的小事,沸沸扬扬地变成了国际要闻,世界各大报章都不吝拨出巨大的版位,积极报道“灭鸡”行动。
各国在处理这问题时,态度不一,应付的招数也迥然而异。
有者一被禽流感的魔爪略略触及,便破釜沉舟,诛杀九族,鸡尸遍野。
有者草木皆兵,风不吹,草未动,便大举扑杀,冤死鸡魂满天飞。
有者未雨绸缪,暂时禁止养鸡,收购已养鸡只,宰之、烹之、食之,物尽其用。
有者专找老鸡开刀,只杀老鸡、尽杀老鸡,理由是:老鸡目前虽然无恙,关键在于它们年迈体衰,防疫系统弱,容易招惹疾病,万一不幸染疫,必定会殃及全体,所以,格杀勿论。
一群群老鸡被抓出去宰杀时,连哀叫的劲道也没了,它们只是悒悒地想道:唉唉唉,怎么我的境遇竟和人类的某些情况惊人的相似呢?“老而无用”论,竟然放诸四海而皆准!
绝望的鱼
在报刊上读及一则令人莞尔的新闻:台湾桃园区有不法之徒向老人家推销扑灭“千禧虫”的杀虫剂,不懂电脑的老人家只听过千禧虫会造成很大的危害,却不知它源自何处。于是,纷纷掏钱购买,每人花了几千台币,把杀虫剂买回去后,遍洒全屋各处,借以驱虫。后来,经人点醒,才知上当。
骗徒利用老人的无知而骗钱的这种行径固然令人生气,然而,最令人发指的,却是那一类利用病人绝望心理而大肆敛财的无耻之徒。
七十年代末期,我到菲律宾旅行,那时,神医大行其道,许多身罹绝症的人不远千里地飞赴那儿,寻找生存的曙光。我当时正为胃病所折磨,一方面基于好奇,另一方面也为了求证,便往晤当地一位名震四方的神医。诊疗所里,坐满了来自世界各国的病人,个个脸色蜡黄,可是,一双双病恹恹的眸子,却闪着糅合了焦灼与期待的亮光。每人必须缴交注册费一百美金,在当时的菲律宾,这可是一笔令人咋舌的巨款,可是,对于许多身患重病的人来说,这根救命的浮木,绝对便宜。神医很瘦,穿一袭白色衣裤,双目湛湛有神,话不多。手在我腹部上轻触几秒,便断定胃部生瘤,必须取出。他嘱我坐直,手搁在我头上,口中念念有词,少顷,嘱我躺下,徒手取瘤——只见他以手脊切入腹内,三两下子,便抓出了一堆血淋淋的东西,乍看好似是动物的内脏,快速地交给助手,再敏捷地用棉花团把血拭干净,便算大功告成了,动过“手术”的腹部,一点疤痕也没有,真是神奇。第二天,因舟车困顿,食不定时,我的胃病,便汹汹地发作了,正好为神医的失效作了一个明确的“佐证”。事隔多年,每回想起这事,脑中便闪出了诊疗所里病人双双在绝望里透着希望亮光的眸子,这时,心房总会隐隐作痛。
说来凑巧,近读胡因梦的《死亡与童女之舞》,居然读及了类似的情节。她子宫生瘤,知道菲律宾有神医可以徒手开刀,特地飞赴那儿。神医一连三天以手指在她子宫处抠压,快速地取出了一团又一团好似肿瘤又似内脏的东西。她回台湾后,接受超音泼扫描检查,发现肿瘤不但没有消失,还长了半公分。最后,她依循正途,在台湾医院开刀取出该肿瘤。她语深意长地说:“我从中学到的教训是:既然活在这个物质世界,就要以物质世界的规则行事,奇迹往往是规避痛苦的捷径,而人生是没有捷径可走的。”
认真地说起来,被钩子钩住而痛苦挣扎的鱼儿不能怪姜太公残忍,因为它是自愿上钩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