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散文的概念、特点与分类
无论要欣赏散文还是要练习写散文,首先都得对散文文体有敏锐的感觉,深切的体味和一定程度的把握,这才能为以后散文欣赏知识的学习或习作打开一道通亮的大门,否则将有人云里雾里摸不到门,读散文赏阅不到散文味,练了半年散文,也毫无散文味。怎样去敏感地把握散文这种文体呢?可以从散文的概念、特点和分类三方面去努力。
1.散文的概念
在所有文体中,散文是我们最熟悉而又最陌生的文体。说最熟悉,是因为所有有文化的人都阅读过它,说最陌生,是因为要确切地说明什么是散文,又颇不容易。之所以如此,是由于散文这种文体在长期的发展过程中,其内涵和外延不断变化,导致人们对它的认识和理解也在不断变化,散文的文体概念因之具有随着时代的不同而不同的特点。在古代,散文就是指散体文章。它包括无韵的文学作品,同时也包括一切非文学作品。如史、经、传、书、记、表、序等等,所以,我国古代散文包括的范围非常广泛,可以说它是韵文以外的一切文章的总称。
随着小说、戏剧等新文体的出现和成熟,并已取得与诗歌、散文平起平坐的地位之后,再以宽泛的“散文”概念去概括散体文家族,既力不从心,又不合时宜。因此,五四运动以后,在西方散文概念的影响下,一种与诗歌、小说、戏剧并列的文学性散文文体概念便开始出现,继而又明确地将散文与小说、诗歌、戏剧并提,归为四大文学样式,从而正式确定了现代意义上的散文概念。但还是把除诗歌、小说、戏剧、曲艺和电影文学之外的一切文学体裁,都归入散文,它包括杂文、随笔、小品、速写、游记、特写、通讯、报告文学、人物传记等。进入当代,散文的范围进一步缩小,把原来“四分法”分出的散文叫广义散文,从中把一般的记叙文如通讯、报告、人物传记、回忆录等相对地独立开来,归入实用文体,而把那些篇幅短小、取材广阔、形式自由而又十分注重文情并茂的散体文章仍留在文学文体内与诗歌、戏剧、小说并列,并称它为狭义散文。这里所要谈的,便是这种狭义散文。
要把握散文的文体概念,不仅要从散文概念的历史演变中去区分散文的多种含义,还要注意把中小学教学用的记叙文同我们这里讲的散文区分开来:记叙性是记叙文的基本特点,情文并茂是散文的基本特点;记叙文是实用文体,内容真实是它的生命,散文是文学文体,艺术真实是它的基本要求;前者强调“六要素”,这是与真实性相联系的,后者强调自由灵活,是与它的艺术性相联系的。
2.散文的特点
题材广阔
散文的题材无所不包。如偏重于性格意义的题材可以为散文所用,《左传·郑伯克段于鄢》细腻入微地刻画出郑庄公虚伪、狠毒的性格特征,属于这类题材;又如偏重情节、行动、抒情的题材,也可以为散文所用,叶圣陶的《五卅一日急雨中》就属于此类题材。凡是日常生活中的所见所闻所思所感均可入题,散文选材的广泛多样,是其它文学样式所望“文”兴叹的。正如当代着名作家周立波所说:“举凡国际国内的大事,社会家庭的细故,掀天之浪,一物之微,自己的一段经历,一丝感触,一撮悲欢,一星冥想,往日的凄惶,今朝的欢乐,都可以移于纸上,贡献读者。”
自由疏放
散文笔法的最大特点就是疏放,手法灵活,没有固定的格局,散漫而不失纪,自由而有准绳,作者可以浮想联翩,随意点染,随意穿插,时而叙述,时而描写,时而议论,时而抒情,可以点睛,可以蕴藉,可以托物,可以虚实映衬。只要把本章所选的宗璞、徐志摩、冰心、杨朔、秦牧等的作品比较一下,就会感到散文的这个特点再明显不过了。
“大实小虚”
从艺术手法上看,“散文写实”在散文写作理论上曾引起一番争鸣。周立波曾说:“描写真人真事,是散文的首要特征。”我国现当代文学阵地上的老作家秦牧、巴金、杨朔、冰心等都推崇纪实性。对“散文写实”的理解,首先是内容的真实,态度的诚实,感情的真挚,即作者要有向读者“掏心”的诚实人格。然而,散文既然是艺术,他就不能不通往艺术真实的天地,不得不有较多的艺术加工。事实上散文写作在艺术手法上也并不是绝对地排斥任何虚构,例如杨朔的《雪浪花》中老泰山这个人物就是经过艺术加工了的,所以散文崇尚“大实小虚”。这一特性刚好把它同小说、戏剧等文学作品和新闻、史传等纪实文章区别开来了。
抒我之情
散文与其他文学样式不同的地方,就在于要表现主体自身的精神世界,强调主体意识,即在表现“自我”。“自我”世界的内涵集中在一个“情”字上。“忘我忘情”是散文的大忌。那种编造情节,即使是“小实大虚”的“散文”,人们还是把它当作小说,当今称之为纪实小说。可以这样说,散文的写作主体与作品抒情主体更为贴近,甚至可以合二而一。如在那些写景、状物、抒情的散文中处处表现的是“真情的我”,回忆性散文从人到事都是纪实之作,表现的是“真实的我”,即使是那些抒情主人公不是作者自己的记人、叙事散文,例如袁宏道的《徐文长传》写的是徐文长,作品中也有作者自己的鲜明形象,完全能感受到作者袁宏道脉搏的跳动,看得出他的思想、好恶、情感及个性。
形神多元化
这个问题在现当代散文理论中争鸣较多,因为它体现在主题、题材、章法诸多领域上。散文中讲的“形”包括反映在作品中的现实生活材料、语言材料、文学样式和手段、段落的构成和排列,直至标题、行款、标点符号运用等所有外化的、实体性的东西。而在一般人的概念中,“形”就是指文章的材料。散文中讲的“神”,主要指在作品中反映出的思想倾向、创作意向和思路倾向。在一般人的概念中,“神”就是文章的主题。我国传统散文理论强调“形散神聚”、“形散神不散”、“散而有序”,讲的都是形神关系中的一种情况。纵观中外古今散文,散文中的形神关系事实上不止这一种,而呈现出多元的特性。例如,还有形凝神散(通过一事或一物一景写出多种意蕴),形神均凝(短小精悍的一事或一物一景一主题),形神均散(像王朔《春之声》、《蝴蝶》式的意识流)等。
诚如上面所言,在散文的形神关系中,“形散神不散”只是形神关系中的一种情况,但这种传统散文理论曾是一个范本,在相当长的一段时期内,起着指导创作散文和阅读欣赏散文的基础作用。一篇散文合不合体式,基本就看他是否做到“形散神不散”。这可以给初学者带来一个容易依赖和把握的方法,以方便初学者尽快入门。
建国以来到上个世纪80年代之间的散文,大多是循着这个理论发展的。老一代散文家很看重这个模式。“形散神不散”实际上就是传统散文的创作方法。进行散文写作和欣赏的人一旦掌握了这个诀窍,很快即可登堂入室。在当代的散文家中,数秦牧的散文最具有“形散神不散”的特点了。着名的《土地》,古今中外,广征博引,不说概括举例,具体详细的就用了十个例子。这么多的材料,如果没有一条内在的线穿起来,没有一个严谨而又不着痕迹的行文程序,势必结构松散,章法废弛,但秦牧有一根红线在手:热爱土地,保卫土地——大地回到人民手中以后,又如何热爱土地,保卫土地,发挥土地的巨大潜力。丰富的材料在秦牧的笔下各自都有自己的逻辑和情感顺序,紧紧围绕着“热爱土地,保卫土地”这一红线,分成几种类型,以热情洋溢的议论抒情把它们贯穿起来,最后推向高峰,成了“形散神不散”的一个范例。本章的例文,秦牧的另一篇散文《社稷坛抒情》,同样具有这一鲜明特点。
毛泽东在《矛盾论》中说:“任何运动形式,其内部都包含着本身特殊的矛盾。这种特殊的矛盾,就构成一事物区别于他事物的特殊的本质。”又说:“科学研究的区分,就是根据科学对象所具有的特殊的矛盾性。”上面所简述的散文的五个特性,就是它区别于其它文学体裁的特殊的矛盾性。欣赏者在弄清概念的基础上掌握这些特性,就会有散文这种文体感了。
但是要对散文文体感有敏感和把握,仅有上述这些还不够,还要深入到散文领域内部,弄清它们的细分种类。
3.散文的分类
有两种分法。按照创作倾向分,散文可以分为纪实性散文和艺术性散文。它们的区别在于:获取材料的来源不同——前者是在真事真情范围内筛选,后者虽以实际生活为基础,但某些细节是虚构的;写作心理不同——前者主要考虑怎样把亲身经历或目睹的人物、事件和实际感受准确地反映出来,作者的致力点是真实地再现生活,后者往往要想到他怎样将直接感受和间接感受艺术地综合和集中,作者的致力点是现实与主观想像的有机结合,艺术地再现生活;确定主题的来由不同——前者大多是有感于所记述的人物、事件,再揣摩其性质意义,是从既定材料提炼主题或观点,后者则是有感于一系列的有关人物、事件或事实,某一想法已经产生,即主题已经形成,然后在某一机缘的触动下,引发情思,再从记忆中拣取人物、事件经过艺术加工而成;表现手法和语言运用也不同——前者不使用象征,更不用意识流,语言讲求质朴美、真切美,后者表现手法不限,语言侧重于绚丽多彩、生动感人。
按照表达方式分,散文又可以分为叙事性散文和抒情性散文两大类。
叙事性散文是以记人叙事、写景状物为主的散文,作者往往通过对人、事、景、物的描述来表达自己的思想感情。如郭沫若的《梅园新村之行》是记人为主的叙事性散文,它通过对周恩来的住所环境,屋内陈设及主人公的外貌、工作态度等记叙描写,表现了周恩来同志为了国家的利益、民族的存亡,而勤奋工作,呕心沥血的革命精神。突出了人物的高尚品质。
抒情性散文是以一定的事物为对象、抒写作者的主观感受的散文。这类散文在表情达意上,想像丰富,色彩浓烈,总是有所寄托。如鲁迅的《秋夜》是一首寓意深刻、战斗性很强的散文诗。其中没有写事件、人物,只写秋夜之景。以树木花草恶鸟小虫为托物,深沉含蓄地表达了革命情绪。散文诗一般是很少叙述、描写事件的过程和现象,它更着重于丰富的想像和联想。散文除了叙事和抒情的表达方式外,还可以议论,因此有人把散文分为三类,加了一类议论散文。原来广义散文中以议论为主的杂文已分离出去,狭义散文中单纯以议论为主的散文实际已不存在了。但议论这种表达方式在散文作品中还是经常使用的。
(二)应搞清作品的线索,领会作者精巧的构思
线索是一篇文章结构成篇安排材料的连接线,它能够把众多散在的材料贯穿起来,紧紧地把它们结合在一起,使之成为一个完整的有机整体。所以,把握一篇散文作品必须首先把握这条线索,把握住线索等于抓住了文章的纲,顺着它便于弄清文章各个部分之间的关系,也便于更好地理解作者是如何“形散神不散”地组织材料的,从而领会作者精巧的构思。
散文作品的线索一般有以下几种常见形式:
1.以“情”为线索
这是散文中最常用的一种。散文是一种长于抒情的文体,故又称“情文”。“情”是一篇文章中隐伏的线索,它把全篇文字组织成有机的整体。如秦牧的《社稷坛抒情》,征引广泛,联想丰富,但文章却有收有发,收发和谐自然。之所以如此,是因为这种联想有明显的触发点和聚结点。展开联想的触发点是“社稷坛”,但以此生发出种种奇巧联想,都聚结到一点——中华子孙的自豪感。正是这种“自豪感”,像一条贯穿珍珠的红线,把联想的内容贯穿起来,使文章所有的材料,凝聚成一个有机的整体。
古往今来许多散文名篇所以广为传诵,具有很高的美学价值,其最根本原因就在于文章有真情实感。被多次作为范文选入语文教材的朱自清的抒情散文《背影》也是以父子之情为线索来组织全文的。该文描绘的是其父的形象,这个倾注作者深厚情感的慈父形象,写尽了天下父母对儿女的海一般的情怀,这种用平平实实的文字书写出来的浓浓情怀,深深打动了几代人的心弦。因此,可以说散文作品的结构线,最主要的一条就是作者的抒情线,无论写人、记事、绘景、状物等,抒情总是为其核心的。
2.以“理”为线索
这类散文在我国古代散文中比较多见。其线索常常是通过从感性到理性突变的描写中,凭借富于哲理性的议论,“点化”出一些令人惊叹不已的东西,以此激起富有哲理的波澜,去感染读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