亲爱的凸凸:
这里是离你半个地球之外的一个陌生城市的深夜,我突然很想你,很想对你说些什么。你现在可能在家里的沙发上舒服地窝着,或者已经醒来,惦着脚四处逛悠,或者是看着你的饭盆发呆,因为里面已经没有半颗猫粮。
我常常在猜测,你的小脑袋里都在想些什么,我也羡慕你,总可以无忧无虑般地生活。在一个寒冷的冬天,你来到了我的家,你原来的主人遗弃了你,你来的时候敏感烦躁,四处寻找,也不肯休息。渐渐地,你大概是熟悉了这个新的住所,你变得安然了。都说猫会跟随主人的性格变化,你确实变得和我一样了,散漫又安静。
猫的世界是以何种逻辑运行,我不得而知,但想来一定比人的世界简单透明。按照作为人的标准,我不算个成功的人,应该算个半吊子,活了这么大,对于人生目标这个东西一直模糊不清,虽然没有随波逐流,但也不曾为了什么而拼尽全力。我有些小聪明,但这些小聪明,又不足以将我的一切都顾得周全完美。
凸凸,你可知道,给你买的猫粮是我挑选的进口品牌,三公斤要一百二十块,这是在我刚好可以负担的范围里。因为在我们生活的城市,本地产品已经没法相信,那是个充满虚假的社会,你既然让我托付,我理应给你稍好的生活。如果有一天我没法为你买这个价钱的口粮,你还是要吃那些你不爱吃的散装货,如果散装货我也买不了,那么我吃什么你就吃什么吧。我不会抛弃你,只是你知道,钱这个东西,可以带来的好处很多,但也会让这个世界日渐疯狂,我试着不向它低头太多,但我没有办法每次都赢。
在家乡,同龄人都已拖家带口,或者为了仕途奔波,结果都是为了完成人生的这个循环,为了在这个循环里享受更多。他们也许很难理解我和你的感情,我很庆幸有了你,给我很多的安慰和快乐,你总是在我看书的时候轻轻趴在我的背上,你温热的毛茸茸的身体带给我除了体温之外的另一种温暖,很多时候我觉得你就是一个小孩子,只是你从不说话。
我生在这个时代,无法不被人作为比较的对象,我已经努力在一次次比较中不要输得太惨。有时候太想逃离那个世界,我开始害怕回家,害怕人们询问的语气,可是回避并不能改变什么,我若不去承受压力,我的亲人们同样在替我承受。这不是他们的错或者故意,只是他们生于另一个时代,和我有着少许差别。有些时候,我们注定无法互相理解。
你的寿命是以天计算,你衰老的速度一定会比我快,也许再过几年,你就懒得再爬上爬下,也吃不了硬的东西。那个时候,我也是接近中年的人了,我丝毫想象不出我那时的生活是怎样的,是不是像现在一样的暮鼓晨钟,或者乐观一些,找到了更适合自己的方向。我们还是默默地相对,可我相信有些时候你是明白的,你是我见过的最聪明的猫,而我肯定不是你认识的人中最聪明的一个。
我已越过了成长的大部分阶段,而家乡的父母也开始老去,我已经离开他们十多个年头,在外面漂着漂着,有时觉得自己仿佛没有安身立命之所的游魂,不能陪伴他们,为他们做一些最普通又需要的事。在电话里的问候,总是互相说着都好、都好,可我知道,一定有些什么我不知道的,而我也同样有些要隐瞒的事,不能让他们知道。我是他们的牵挂、骄傲、担忧,以及许多许多的想念。
有些事我注定无法改变,我不在这里,又能在哪里呢?在另外的地方,也不一定会变得更好。我越来越缺乏持久做一件事的坚定,生活让我麻木,有时想跃出这一切,看清楚我真实的所在,却又总是无功而返,久而久之,我也有些丧气。
可爱的凸凸,看到你的时候,我就没有烦恼了,不管你淘气到什么地步,我也能按捺住我的脾气,这种感觉像是对着一个喜爱的人,而这个人并不自知。
用不了多久,我就要回去了,离开了几个月,你还记得我吗?不过没有关系,即使你忘掉了,我也有信心让你重新记得我。未来的漫漫长路,你还要陪我一同走过。
奥斯陆
十一月,大雪
凸凸,你知道吗,那天早晨你消失了一阵,把我们急死了。我们四处找你,还跑到天台外面,看你是不是又去观察隔壁的鸽子。正在焦急的时候,看到你从屋子里悠闲地溜达了出来,伸了一个长长的懒腰。你就是这么让人又气又恨,却贱贱的惹人爱。
今朝一别之后,一年,两年,或是永远不见,都说不好。你是小猫一只,你的生命脆弱短暂,当然我知道会有人替我好好地照顾你,可是人生这回事,哪里说得准呢,你我就随缘好了。
我想你能不能懂得也无所谓,就像很多人也不会理解一样。我坚持改变我的人生,必须头也不回地走。我已将我的生活推翻再重来,因为不想停在一处,被动地接受那些会让我分裂的变化。至于今后回头看看,不确定是否值得,我想也不会有太多遗憾。
因为我知道,决定一旦作出,命运已经将我所有的一切都写明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