历来皇家斋戒都会设在单独的斋室中,外有轮值军士巡查,令寻常刺客无处下手。而公主们带进宫的又都是些手无缚鸡之力的侍女,根本没人上前盘查,倒是有人偷偷议论。
这守斋室的活儿本就轻松,何况今天又只有女眷,没有王侯男子,更是无聊地让人打瞌睡,可受宫规所限,军士们又不能真的打瞌睡,便都盯着那些女眷的裙子提神。
历来皇家斋戒都会设在单独的斋室中,外有轮值军士巡查,令寻常刺客无处下手。而公主们带进宫的又都是些手无缚鸡之力的侍女,根本没人上前盘查,倒是有人偷偷议论。
这守斋室的活儿本就轻松,何况今天又只有女眷,没有王侯男子,更是无聊地让人打瞌睡,可受宫规所限,军士们又不能真的打瞌睡,便都盯着那些女眷的裙子提神。
几位公主他们自然不敢看,不过公主身边的侍女们却也都有些姿色,那婀娜的身姿,纤细的柳腰,粉嫩的面庞,流光的眼眸,让守门的副将看得眼花缭乱,心迷神醉,虽说不敢太过分,还是站着身子跟几个相熟的悄悄递眼色。
正眉来眼去,不亦乐乎间,却见永兴公主进门。
这永兴公主是出了名的绝色美人,传说瞧一眼就能丢了魂,只可惜脾气不好,万一被发现,连脑袋也可能一起丢了,所以这副将赶紧跟着身边的将军,老老实实地低头行礼,“公主。”
永兴公主心里装着一件大事,连瞧都没瞧他们,昂着脖子就先踏入了斋室。那将军是个正直男子,依旧目不斜视。
可那副将本身就是个爱沾花惹草的世家子弟,这公主看不得,她的侍婢总不碍事,能够搭上一两个岂不更美?想着就看向永兴公主带来的两个侍婢。
这副将不看还好,一看就赶紧去拉将军的袍袖,低声道,“将军,您瞧永兴公主的婢女。”
将军被他烦得不行,一下就把他甩开了,“一天到晚盯着女人的裙子,能不能看点别的?”
这副将却更着急了,“不是,不是女人的裙子,那两个,好像不是女人啊。”
说着急得直接上手按住了将军的脑袋,“看看,那走路的姿势怎么那么怪呢?那腰也一点儿都不软啊。”
那两个婢女好像发现了身后的视线和悄声议论,将军看过去的时候,右边那个竟然把鞋子都在门槛上绊掉了,虽然很快穿好,可身形确实异常僵硬,尤其弯腰捡鞋的时候,手上骨节分明,脚也大得过分,加上一马平川的前襟,无法不叫人起疑。
将军立时反应过来,回头盯着副将,“你小子眼睛还挺尖的,那两个确实不像女人,简直就跟那天酒宴上,你划拳输了,扮的假女人一样啊。”
副将却不想旧事重提,赶紧拿出了少有的忠肝义胆,“这时候还有心思损我,公主带两个男人进去,总不会是想干什么好事。要不咱们先进去禀报一声,把他们拿出来再说。”
将军却拦住了他,“不成。永兴公主深得圣心,只要还没出事,至尊就一定会偏袒。再说了,也没有男人不准进斋室的规矩,万一是至尊跟公主商量过的呢?别到时候人没抓成,先把咱们的命丢了。”
副将急得抓耳挠腮起来,“这也不行,那也不行,等真出了事,咱们照样活不成。”
将军嘶了一声,猛地拍向副将的肩膀,“现在斋室里人多,公主就算真有歹意,也不好下手,一时半刻还出不了事。如今后宫是丁贵嫔掌管,你赶紧到显阳殿去禀报贵嫔,看她怎么说。至于这里,有我守着就行了,快去!”
其实丁贵嫔病了以后,武帝好几次都想把后宫事宜交给别的嫔妃,让她好安心养病,可丁贵嫔深知权利和宠爱的相辅相成,她如今已经四十多岁,不复年轻貌美,如果连后宫琐事也无力承担,那真是最后一点用处也没有了。
丁贵嫔倒不怕自己失宠,只是历来废太子都有一个失宠的母亲,就不能不让她心惊胆战,所以一昧地向武帝虚瞒病情,仍掌管着六宫大权。
不过丁贵嫔的苦心也没有白费,让她耗尽心力扶持起来的太子萧统,是个孝顺至极的孩子,自从母亲卧病,十天有八天都在床前尽孝,丁贵嫔天天看见这个争气的儿子,病就好了大半。
副将进门的时候,太子却恰好因事回了东宫,只有门前的侍婢拦住了他,“什么人!贵嫔居所,岂容乱闯?”
那宫女生得也是花容月貌,副将却半点儿调戏的心思也没有,满头大汗地拿出了腰牌,“斋室守将有要事禀报贵嫔,还请赶紧通传一声。”
那宫女进去不到片刻,果然出来开了门,“贵嫔传召。”
副将擦了擦额前细汗,赶紧大步进门,到贵嫔榻前,隔着厚重的垂帘纱幔抱拳,“末将参见贵嫔。启禀贵嫔,永兴公主在进斋室时,带了两个十分怪异的婢女,末将与诸位将军都怀疑是男扮女装,图谋不轨。公主已带着她们进了斋室,末将虽万分忧虑,却不敢擅自打扰至尊。此事究竟该如何处置,还请贵嫔示下。”
丁贵嫔倚在高高的软枕上咳了两声,许久都没有说话。这事听起来不难办,但里头牵扯到了永兴公主,就让她不得不小心。
永兴公主是嫡长公主,德皇后的亲生女儿,地位举足轻重。当年德皇后的百般折磨还历历在目,永兴公主比起她的母亲来,虽然智慧远远不及,狠辣却还更胜一筹。
若是自己下令抓了那两个婢女,万一并非男扮女装,肯定会惹恼公主,让自己吃不了兜着走。就算真是男扮女装,以武帝爱屋及乌的劲头,非但不会责怪公主,还会怨恨自己小题大做,离间父女之情。
可若是不下令,到时出了问题,罪责自然还在自己这个执掌后宫的人头上。思来想去,难以立刻作出决定。
那副将是个冲动的武夫,哪里能想得这么深远仔细,见贵嫔久久不语,急得快站不住脚,却也不敢出声催她。
正心急火燎间,就听见丁贵嫔低哑的声音,“这样吧,你们找几个武艺高强的士兵,悄悄站在斋室帷幕之后,记得卸掉兵甲武器,这样才不会发出声响。要是公主真的图谋不轨,你们也不可伤害公主,只要把那二人拿下就是。若一切无恙,就权当什么也没发生过,再悄悄从帷幕后退回即可。”
副将得了这道密令,赶紧就想转身,却听丁贵嫔又在身后唤他,“等等!无论结果如何,都尽量不要让官家知道,这是我的命令。”见那副将答应了,这才放人离去。
丁贵嫔的贴身侍女见副将出去,赶紧上前撩起了纱帘,递上茶盏,“贵嫔快透透气吧,这病最怕闷着了。”
见丁贵嫔面色尚可,这才大惑不解地问道,“贵嫔为什么不让至尊知道呢?这事儿要是真的,那贵嫔就救了至尊性命,可是大功一件啊。”
丁贵嫔抿了一口药茶,用锦帕拭去唇边苦涩的水渍,这才露出一个更苦涩的笑容,“你懂什么?要是真的,公主必定会遭叱责,可官家绝不舍得杀德皇后的女儿,最重也就是打两下罢了。先不说得罪公主是什么下场,就是官家,也不会喜欢我插手他们父女间的事情,反而会把对女儿的怨气撒到我身上。更不要说万一公主成功,会怎么对付我这个从中作梗的人了。所以这件事情,不论怎么做,谁去做,都只会有过,不会有功啊。”
这丁贵嫔得宠多年,也算是把武帝看透了七八成。
此时的斋室里,其他几位公主都恭恭敬敬,无比虔诚地念佛,只有永兴公主似念非念,一副不耐烦的样子。
可武帝却像很是欣慰,等念完了经,就赶紧叫住好不容易才肯来见自己的女儿,“玉姚真是大有长进,我看着也就放心了。”
永兴公主隔着衣裳摸了摸胳膊上的淤痕,只从鼻子里嗯了一声,半个字也不愿与武帝多说。
其他几个公主见到这情景,赶紧眼观鼻鼻观心,尽量把自己缩到一边退出了斋室,免得被卷进去。
武帝看见她的动作,难堪地叹了口气,“玉姚啊,我也是一时气愤,才做了错事,难道你要为父跪下来求你不成?”
看永兴公主依旧生气,只好再次让步,“再不然你也抽我一顿,扯平了还不行?”
永兴公主这才露出被打动的表情,上前搀扶住了武帝,“阿父。。。其实这件事女儿也有错。。。女儿回去仔细想过,觉得阿父确实是为女儿好。。。”
武帝没料到她这次这么好说话,自然乐得合不拢嘴,“好,好,乖女儿,为父以后再也不打你了,你想做什么就做什么吧。”
永兴公主却摇了摇头,“阿父,女儿再也不跟六叔来往了。。。非但如此,还有一件从他那里发现的机密大事要禀报阿父。”说着妙目看了看武帝和自己的侍从。
武帝一听是跟萧宏有关的机密大事,心里就立刻猜到了。从前有不少大臣告发萧宏谋反,那些行刺失败的刺客也大都说是萧宏指使。可他最知道自己这个六弟,生性懦弱怕事,好色无能,就是把他按到皇位上,他恐怕只会被活活吓死,那些人不过是看自己宠信六弟,所以什么事都推到他头上罢了。
此番的丑事,自己只责罚了女儿,没有处置六弟,就是知道他胆小不经吓,加上那么大年纪了,万一出了毛病,自己也于心不忍。
不过女儿主动跟自己和好,又愿意听自己的话,这可是千载难逢的好事,就是暂时委屈一下六弟也无不可,于是脸上现出惊奇的神色来,“什么事这么神秘?好了,你们都下去吧。”
武帝身边的侍从自然都听话地下去了,可永兴公主身边的两个婢女,却在缓缓走过武帝身边时,猛然变了脸色,抽出袖中利刃,双双从背后刺向武帝。
幸而丁贵嫔早有密令,帷帐后安排好的八个兵士见势不妙,一涌而出,几下就夺了利刃,将两名刺客按倒在地。
武帝这才转过头来,看清了身后须臾间的变故,吓得扑通一声跌在地上,两个兵士上前搀了半天,才把他搀回座位之上。
武帝却像没看见满面灰败之色,也瘫坐在地的永兴公主,又像在逃避着什么,半句也不开口责问她,而是先看向了这两个婢女,“你,你们。。。谁指使你们的!”
那两个婢女却咬着牙不说话,神色变动之间,明显露出男子之征,立刻就有几个兵士上前搜身,摸了几下,果然如此,“回禀陛下,这二人都是男子所扮。”说着就拳打脚踢起来。
那两名男子却也并非铁骨热血的江湖硬汉,不过片刻,就据实招认道,“我们是公主的书童,是公主指使的。。。”
这两个书童也是糊涂,此时就算说是萧宏或别的什么人指使,武帝也会强迫自己相信,可指认公主,无非是将自己逼到了死路。
武帝果然拍案大怒,“胡说!你们非但行刺君王,还信口雌黄,污蔑公主,简直罪无可恕!来人!立刻拖下去斩了!”
兵士们虽然都不理解武帝的行为,但也不敢违抗圣命,只得把两个书童推出去斩首。
武帝看着还在地上的永兴公主,这个自己从未生出半分怀疑戒备,只有宠爱纵容,却在一次毒打后就要弑父的女儿,心里依旧不愿相信。
他深吸了几口气,最后还是有气无力地开了口,“玉姚啊,地上凉,起来吧。今天你也受了惊吓,回公主府歇着吧。来人,送公主回府思过,无召不得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