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到叫声,柳静娴回过头,待看清盈盈立在身后不远处的人时,不知怎的,蓦地红了脸,“晚……大夫人……”,不经意间,用手顺一下耳边的发丝,她赧然而笑。即使,那发稍并未被风吹得凌乱。
晚晴蹙眉,似嗔道:“才一会儿工夫,静娴就跟我生分了?”
柳静娴目光不解。
晚晴抿了嘴,道,“我,晚晴;你,静娴。”
柳静娴瞅一眼她身后默然立着的紫苏和翡翠,为难道:“这只怕不合规矩,况且……”今儿早上老夫人才刚刚暗示了她们。即便平时她老人家对她们宽厚仁慈,但尊卑始终有别。虽然这些年来给足了她们脸面,然而妾始终是妾,永远也不要奢望不属于自己的东西。
晚晴冲她眨眨眼晴,“不用担心,老夫人不会知道的。”说完,转过头,瞅着身旁的两人道,“你们说,是不是?”
紫苏忍住笑,答道:“是,小姐和四夫人私下里怎么称呼都可以,横竖老夫人不知道就是了。”
翡翠掩下眼中的惊讶,迟疑道:“是。”夫人,不避讳她么?
见如此,柳静娴便不再拘束,轻轻笑道:“好。”
晚晴走上前牵柳静娴的手,她的手很凉,心中不觉一动,难道从福梧堂出来,这么长时间,她一直站在这里?抬眼见四周无人,便问道:“双儿呢,怎么把你一个人留在这里?”
柳静娴道:“我想一个人走走,就让她先回去了。”
她长长的睫毛轻轻颤动,脸上挂着温柔的浅笑。然而娴静落寞的神情,让人不禁心生怜意。晚晴望着她,柔声道:“玥儿不懂事,无意中冒犯了你。晚晴在这里替他向你赔罪,还望静娴不要再介意。”
握在手心的纤指有轻微的颤动,下一刻,柳静娴已抽回自己的手,答道:“大公子也是无心之举,我……并没有十分介意,晚晴不必多礼。”
晚晴似不曾察觉,笑道:“这样就好。”
“我在这里站了许久,有些累了,恐怕不能陪你了。”柳静娴虚弱一笑,仿佛刚才的谈话已费去她大半心神。
晚晴点点头,转头道:“紫苏,双儿不在,你去送一送四夫人。”
“不必了,”柳静娴推辞,“这么一点路,我自己可以走回去,不妨事的,就不麻烦紫苏姑娘了。”
晚晴打趣道:“能送静娴是紫苏的福气,何来麻烦呢?”
柳静娴淡笑摇头。
晚晴见她执意如此,便不再勉强。这时,柳静娴沉吟片刻,不无担心道:“日后这府里的一切,就辛苦晚晴了,晚晴要多加保重,”她欲言又止,望了一眼默然立在一旁的翡翠,便不再多说什么,只道:“只是,千万别忘了自己身为人妻的本份,于你,这才是最重要的。”
不知何时,沁心湖对岸已不见了楚玥的身影。百花初绽的花园里,有嬉戏的蝴蝶翩翩起舞,借着风力,越飞越高,越飞越远,渐渐飞过高高的围墙,消失在辽阔的天空里。晚晴默默望了一会儿,才道:“回去吧。”
“是。”身后两人同时道。
回到竹居,楚玥还没有回来。因为早上老夫人已当众吩咐,会将翡翠借给上官晚晴一个月,因此,对于翡翠的到来,竹居的丫鬟们并不感到奇怪。倒是去而复返的紫苏,新夫人不轻不重的几句话,竟让老夫人亲自出面留下了她。要知道,二夫人牚权的这几年,老夫人是从未驳过她做的任何决定的。正因为如此,紫苏一进门,屋内的气氛便起了些微妙的变化。
紫苏却目不斜视,显得很镇定。
晚晴见此,嘴角不由得浮起一个满意的弧度。
待晚晴在主位上坐了,翡翠紧随其后,将手里捧着的算盘帐本一应放在桌上,退回原位,才道:“夫人,从今儿起奴婢会按照老夫人的吩咐,竭力扶助夫人打理家事。夫人但凡有什么不明白的,为难的,尽管问奴婢便是。奴婢依旧住在原处,每日辰时来竹居报道,白日里陪伴夫人处理家务,入夜酉时教夫人珠算记帐的方法,并帮夫人改正白天处事时的不足和纰漏,亥时方回,向老夫人禀明一切。奴婢这样安排,不知夫人意下如何?”
翡翠一番话说完,屋内顿时陷入了一片寂静。竹居的丫鬟们个个睁大了眼晴,像从未见过翡翠似的看着她。早就听说过翡翠的能干,只是从未见过。因此,每当心高气傲的玲珑谈起翡翠,嘴里虽说不肯认输,但眼里分明透着羡慕和嫉妒时,大家都是一笑置之。再怎么样,不过同她们一样,是个丫头罢了,即使比她们能干,又能强到哪里去呢?玲珑就是个再好不过的例子。可是,刚才见她不卑不亢,娓娓道来的神情。那份从容,那份气势,就不知强过她们多少倍。那可是身为主子才会有的自信和神采。
就连素来沉稳的紫苏,也不禁向她投去赞赏的目光。早就看出这丫头的不凡,想不到竟是这样让人惊喜。只是,小姐能应付得了这样的人吗?她一直就知道,这一个月虽然名义上翡翠是小姐的丫鬟,可老夫人的用意,决不仅仅在此。
晚晴亦只觉眼前一亮,细细打量翡翠一眼,点头道:“你安排得很好,就依你的法子罢。只是,我今日还有几件要紧的事要处理,明日再开始怎么样?这半日,你也好回去准备准备,以后,你要有一段日子不得空了。”
翡翠恭顺道:“奴婢听夫人吩咐。奴婢先告退了。”轻施一礼,翡翠便告退出去。小喜叫道:“翡翠姐姐,我送你。”因叫得太急,却忘了上坐的主子,她急急回过头来,见晚晴没有丝毫责怪的意思,便吐了吐舌头,一溜烟追出去了。
晚晴这才道,“玲珑呢,怎么不见她?”
康儿道:“玲珑姐姐一从老夫人那儿出来,就去寻大公子了,这时没见回来,许是还没找到呢。夫人若有事吩咐玲珑姐姐,奴婢这就去找。”
“她对你们家大公子倒挺上心,一刻见不到就呆不住,”浣绿一脚踏进门里,狠狠瞪了一眼康儿,刻薄道。
晚晴皱眉。
浣绿说话向来尖酸,不得理时尚且有三分理,更别说占理时。康儿想必早已领教过,况且,碍着晚晴在场,争辩不得,只得软言解释道:“玲珑姐姐是老夫人专门派来伺候大公子的,自然马虎不得,浣绿姐姐不要多心。”
浣绿一听,气得柳眉倒竖,句句质问:“多心?我多什么心了?我家小姐在这儿,你说我多得哪门子心?”
康儿自知说错了话,气短一截,忙陪笑道:“是我错了,浣绿姐姐莫要生气,我给您赔个不是,姐姐宽宏大量,就饶了妹妹这一次吧。”一边说着,一边拿眼瞧着晚晴,似在求救,又似在为刚才的不慎愧疚。
紫苏看不过,出来劝解:“浣绿,当着小姐的面,不要胡闹了。”
浣绿不依:“紫苏姐姐,你怎么尽向着外人。我怎么胡闹了,明明是她先……”,眼角忽然瞥到晚晴微沉的脸色,便不情不愿的住了口。
这时,安儿瞅瞅这个,再瞅瞅那个,见几个姐姐都不言语了,怯声怯气的道:“夫人,该用饭了,现在要摆上来吗?”
晚晴道:“等你们家公子回来,一块用饭罢。他这个时辰还不回来,是不是又在哪里闯祸了,你和康儿也去找一找。”
安儿舒了一口气,道:“是。”便和康儿一块去了。
摸约两人走远,晚晴才道:“发生什么事了?”
浣绿却红了眼眶,哽咽道:“小姐,你不知道,这府里下人根本不拿您当主子看。我去管事的那里打听玉儿和香儿的去处,那些个狗眼看人低的,根本不搭理人。我使了好些银钱,才打听到一二。原来,管事的嫌府里吃闲饭的人多,再没处安置,要把她们两个卖到别的府里去。”
紫苏惊讶道:“二夫人不是答应过小姐,不会将我们发卖吗?”自己刚才算是逃过一劫?
浣绿咬牙道:“谁说不是呢,早上小姐还差我去送了银两,让管家好生安置她们。谁知一天的功夫不到,就生出这许多变数来。那人说,玉儿和香儿是内宅的丫鬟,管家不方便出面,便交给了一个可靠的人,还特意嘱咐了一番。可是……却是这样的下场……”
紫苏听得心焦,急道:“那后来呢?”
浣绿接着道:“后来,听说是多亏了二夫人顾惜自家丫鬟,将玉儿要了去,做贴身婢女使唤。香儿……”,浣绿小心的看一眼晚晴,道:“香儿年纪小,受不得委屈,一听要将自己卖出去,说了许多不该说的话,被打了一顿,现在被关在柴房里反省。”
紫苏怒道:“是哪个不知死活的,竟敢阳奉阴违,做起欺上瞒下的事来?”
浣绿摇了摇头。少顷,她迟疑道:“老夫人不是将楚家家权交给小姐了么,为什么……”
紫苏一顿,便没了言语。楚家,不比上官家。
“小姐,香儿那里,您打算怎么办?”浣绿小声问道,“救,还是不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