事到如今。
全身而退的想法早已被消磨光,她不会束手就擒或着坐以待毙。
一切都在悄无声息中有条不紊的进行,撕开温情脉脉的面纱,满眼尽是鲜血淋淋用心险恶的丑陋嘴脸。既如此,她不介意让这阴谋的血腥味再浓烈些。
她在明,敌在暗。
敌不动,她动。
第二天一大早,她命人捆了康儿连同那盆生了病的海棠一同押到福梧堂。老夫人正在吃药,听了她一番又惊又恐的“哭诉”,老夫人一怒之下,一掌挥翻了药碗,惨白着脸,哆哆嗦嗦望着她:“当真?”
当下,福梧堂大门紧闭,来请安的人俱被拦在院门处,一个也不准放入。楚意手下护卫将院墙围得水泄不通,惊了一府众人面面相觑,不知发生了何事。望着一排排寒剑晃白如牙,恍惚间时光倒流,昔日太爷威武犹存。热辣辣的日头下,隐有寒意阵阵席卷而来。
“你是受何人指使?”老夫人一拍桌案,杀气凛然。
晚晴站在一旁,冷眼旁观。只要是关及楚玥的事,不论巨细,老夫人必定紧张万分,更何况,是干系他性命的大事。
她被人下毒老夫人可以轻描淡写,一带而过。可是,楚玥,她就是想沉也沉不住气了。
康儿此时两边脸颊被打得红肿,平日一丝不苟的发髻散乱开来,嘴角血丝涔涔而下。不管老夫人如何严刑逼供,硬是不吭一声。
老夫人怒极反笑,“看不出你还是个忠仆,给我接着打,打到她开口为止。”
翡翠稍一迟疑。老夫人瞪她一眼,对楚三娘道:“你来。”
她知楚三娘是老夫人心腹,不料也颇具胆识。康儿被两个丫鬟一边一个按在地上,头发被狠狠揪了起来,方便被人掌掴。楚三娘眼也不眨一下,左右开弓,重重的打起来。一声接着一声的脆响,回响在落针可闻的大厅上,在每个人的心上激荡起一阵寒意。
楚玥往她身旁凑了凑,似不忍心。晚晴拍了拍他的肩,有些后悔不该带他过来。老夫人看在眼里,疼在心上。玥儿,莫怪祖母狠毒,若不再让你亲眼目睹人心丑恶,就是祖母去了,也死不瞑目。当下一咬牙,只作不知。
康儿的脸随着力道十足的手势左右摇摆,一张清秀容颜顿时血肉模糊,面目全非。十几个耳光之后,她头一歪,昏死了过去。
“给我泼醒。”
老夫人眼里迸出血丝,毫不手软。一盆冷水当头泼下,康儿悠悠转醒。老夫人死死盯着她,恨不能将其生吞活剥,“说还是不说?”
康儿气息微弱的摇摇头。
“贱婢找死。”
楚三娘还要再打。老夫人盯她半晌,挥手制止:“你想死,老身就成全你。”她一个眼色,楚三娘会意,她力气极大,单手拖了康儿就往外走。如同拖一条即将死去的狗。
经过晚晴身边时,康儿忽然睁开眼,猩红嘴唇冲她一笑,“夫人,您怎么不给公子吃药,全都泼了,夫人不想让公子好吗?”她声音极细极轻,在死一般安静的大厅上,清晰地落入每一个人的耳中。
猩红的嘴唇渐渐消失在视野里,狰狞却无声的笑久久挥之不去。烙印一般,刻在老夫人耳中心上,惊起一地波澜。
“晴儿,你说。”老夫人森寒道。
“回祖母,”她起身,平静对望,“晴儿也是不久前才从元大夫口中得知。两月前,元大夫无意中撞见康儿煎药,便发觉不妥,后来告知晴儿,晴儿虽有怀疑,却不敢贸然行事。毕竟相公的药是冷大夫的方子,由康儿负责吃了十几年,”她语气犹豫,果然见老夫人神情一震,越发阴郁,“正巧姐姐派人相请,便留了心思,嘱咐五儿悄悄把药倒在海棠花盆里,以观其变。毕竟草木皆有灵气,若有什么不妥,也可发觉。谁知竟然是真的。”
“晴儿自做主张,请祖母治罪。”说着,她跪下来。
元清明在府中之事,恐怕早已有人禀报了老夫人,恐怕那高昂的诊费也传到了她耳中。她却一直忍着,从未问及。不知老夫人到底有何打算。正好趁此机会,一并“交代”。以后若有事,也算过了明路。
“请祖母治罪。”谁料,话音一落,楚玥有样学样,跟着跪下来。晚晴眉梢一挑,你来捣什么乱?
“你如何知道有问题的是方子还是人?”老夫人目光里透着探究。
果然。晚晴镇定答道:“晴儿不知。只觉得此事非同小可,昨日回府得知后,不敢耽搁,速来报于祖母知晓,请祖母做主。”她猜得不错,老夫人眼也没眨一下,便动康儿动了家法。因而也更加确定,她心中一直对府中一些人心存戒备。而这个人,不仅仅是二姨娘。
“元大夫虽说是神医后人,却过年少气盛,入世尚浅,医术精与不精尚未可知。所以晴儿初得知后,只是暂时按下惊疑。如今确定药确实不妥,还请祖母为相公做主。”她眼泪簌簌而下,“若是相公一直服用,晴儿不敢想像,后果将会如何?”
她哭得情真意切,可怜兮兮,仿佛楚玥下一刻就会不醒人事,天人永隔。自从她来到楚家,平日里总是温柔婉约,收敛有度,即便因玲珑一事被冤时,亦是冷静自持,何尝表露过如此柔弱无助的模样。
当下,老夫人长叹一声,“祖母知道你为着玥儿的一片心,罢了,起来吧。”言毕,目光里透出决绝般的狠厉,“这件事祖母定会查个水落石出。”
言辞铿锵,掷地有声。
楚玥见她眼泪哗哗,心疼不已,忙卷了袖子来擦,“晚晴,不哭。”
在没有人看见的地方,她冲他露出一个狡黠的笑容。
老夫人动了真气,影响力非同小可。
康儿被关在了哪里,她探遍楚府而不得。唯一肯定的是,她没有死。老夫人的震怒自那天初时的雷霆震怒转而化物无声,一切进行得巧妙无痕。竹居的丫鬟被楚三娘唤去挨个给老夫人请安,冷大夫自那日起,不知所踪。
晚晴只作不知。
这一日,她打着扇子歪在塌上闭目养神,睡意朦胧中,听到有人踏进门槛轻笑。睁开眼,便望见柳静娴穿了清丽的薄衫随风轻扬,流丽的日影里恍如一团朦胧的雾气,款款走来,手里捧了一叠新裁的新衣。
晚晴一眼看到放在最上面的那只荷包,眉眼里顿时皆是笑意。
“我前些日子身子乏,现在才做好,你看看可还满意。”柳静娴将衣物放在榻上,柔声道。
“你做的,自然都是极好的。”
随意翻了两下,晚晴拿起荷包,翻来覆去的看,爱不释手。那荷包依旧用海水蓝的锦缎绣成,正反两面依旧绣了荷花,拿起来放在鼻尖闻一闻,依旧有……魅心草的淡淡香味。唯一不同的是,这个荷包更精致,更华美,更凝结了不能暴露于人前的心意。
她眼中笑意更甚:“这个最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