菲德尔的磁体做出了本能反应,抛弃了一切配重,向艾芙琳消失的方向奔去,可没跑多远,理智使他停住脚步。他无法保证艾芙琳没有受到重创,就算他争分夺秒地追赶上远去肆虐的风暴,也无法在丧失任何设备的情况下对艾芙琳施加救助,反而会令两人均陷入困境。
菲德尔高高地昂起磁触,利用磁导系统定位勘探登陆器的。由于远程自循环探测器出现故障,菲德尔所在的调研小队尚未正式启动勘探进程,他所在位置与探测器登陆点很近。
西科棓丽女士在第一时间接收到艾芙琳请求救助的磁语波,受到风暴的光磁扰动,磁通讯号并不清晰,几乎被杂音充斥,就像活生生的物体被深渊一口吞噬般,沁入触足的恐惧慢慢渗出,而生机渐渐丧尽。
西科棓丽的情绪被渲染同化了,但她并没有忘记自己的职责,以最快的速度锁定艾芙琳的磁防护服的位置,可当她用发抖的磁语波联系艾芙琳的时候,磁防护服与全局研判系统的联结中断了。
她愣了一下,把艾芙琳断连前的定位发送给菲德尔,启动鬼爵-2y勘探登陆器的应急程序,为菲德尔添加临时接管权限。然后,她尝试联结远征调研组最高长官梭达格尼失败,经磁通讯系统协调后转接至安全官黄叶·鹿风那里。
西科棓丽用尽量简单明了的措辞向安全官陈述了勘探小队遇险的情况,请求调派足量的防卫员赶往鬼爵-2y进行搜救。但安全官的反应出乎前者的预期,用生硬不带有任何情感的语气说:“西科棓丽女士,遗憾地告知你,目前没有防卫员可以调用。”
同时协调外部十八颗卫星的探测器已让西科棓丽身心疲惫,鹿风简短无情的答复如一味催化剂,让这位资深顾问由礼貌告知化作愤怒指责:“安全官先生,请您记住自己的身份,本应该在母舰严阵以待安全官竟然在调研人员遇险时选择延时救援,这已经触犯了《阿贝拉星域安全防卫条例》!”
黄叶·鹿风立即反唇相讥,还以颜色:“西科棓丽女士,现在看来,TDX远程自循环探测器具有致命缺陷,对常规磁腐离子免疫力极低,并不排除因此导致调研小队陷入险境。”他义正言辞地说道:“我命令你立即放弃对外部十八卫星的搜寻,调集足够的探测器飞抵鬼爵-2y行使营救预备。”
鹿风愤怒地关闭与西科棓丽的磁通联结,仍无法压抑内心涌起的恐惧。作为阿贝拉星域最后的守护——艾玛沃特森家族——的子嗣,艾芙琳诸多前辈均与鹿风有着密切交集。他承认自己犯了一个被轻视却致命的错误,不应该抽调全部防卫员用于调研勘探,而应该滞留定量配给应对意外。
他略作思考,此时断定艾芙琳遇险尚为时过早,虽然延缓搜寻磁波动信号会引起梭达格尼的反感,却能为自己留一条退路,所以按西科棓丽的建议尽快介入救援是不错的主意。他用因为紧张而失衡颤抖的磁触再次联结西科棓丽,向她表示了歉意,并允诺调遣鬼爵-2n、2o、2p的防卫员立即前往事发地,但那需要一定的时间,并声明防卫员的救援行动必须依托“全局磁导研判系统”,最后他强调:“请您保持与菲德尔的磁通联系,计算遇险人员的生存几率,预拟营救方案,临时救援小队会全力配合。”
菲德尔接收到西科棓丽发来的磁定位坐标时,已经冲进登陆舱,在得到系统临时授权的情况下,菲德尔全权接手勘探器的控制权。在一系列不算复杂的指令下,鬼爵-2y登陆器启用反阴力场推进器,以极限速度前往艾芙琳失联的坐标点。
一座不大的冰山矗立在横纹交错的冰原上,触目所及,是强力风暴肆虐过后的景象,碎冰铺地,残雪飘飞。初测风暴中心风速超过200离距/阿秒,几乎赶上勘探器的极限速度,在空气稀薄的卫星上产生这种等级的风暴是不寻常的。这种想法在菲德尔的磁识中一闪而过,他的主要目标是搜救艾芙琳,虽然有磁防护服的保护,但所见所感令菲德尔有了不好的预感。
“西科棓丽女士,我已抵达坐标点,并没有发现艾芙琳,风暴也销声匿迹。”菲德尔汇报说。
西科棓丽才结束与鹿风并不友好的通话,她努力调整好情绪,反馈道:“我通过全局研判系统调动64颗TDX探测器从鬼爵-2外部卫星向目标区域集结,由于磁循环能效等原因,1.5倍周期后才能陆续抵达。”
调研勘探器呈椭圆形,腹部有六条伸缩勘探足,背部对称分布八个黑色圆孔,期内设置反阴力推进器。通过磁场反向泵吸,瞬时改变勘探器外部离子排布,改变勘探器上方一定区域内的离子密度,形成一片局域性阴力场,抵消鬼爵-2y的阴力吸引。反阴力推进器的制动原理等同于勘探器飞行在两颗阴力场相仿的星体中间,形成伪失重状态,通过调整八个反阴力推进器的强弱、方向等属性,就能实现任意强弱的失重和任何方向的加速。
在西科棓丽反馈的功夫,菲德尔驾驶勘探器环绕冰山两周。“这并不寻常!如此稀薄的大气层,根本无法产生这样猛烈的风暴,一定还有什么是我们应该注意到的。”菲德尔的磁语波充满了焦虑。
西科棓丽第二次结束与鹿风的对话,“鹿风安全官调集了三队防卫员前往目标的,可能稍晚于TDX探测器抵达,在此之前,尽量不要着陆。”
“西科棓丽女士,谢谢你的提醒,但我认为应该下去瞧瞧。”菲德尔的注意力被冰山边缘的一条黄线吸引住了,说道:“风暴的源动力在于磁力场的剧变,很显然,鬼爵-2y作为一颗边缘的卫星,可不具备形成这样强大风暴的磁力场。”
“鬼爵-2y的磁力场很有可能受到鬼爵-2磁力场的搅动而产生了感应磁场,这说明冰原下面有良性磁导体。”来自弗拉门戈的资深顾问对磁力场的理解比菲德尔深刻的多,她语气坚决地反驳道:“菲德尔调研员,请保持勘探器行驶高度,不要擅自调研!在没有弄清磁导体构成的情况下,擅自降落是极度危险的行为。”
她生怕自己的警告没有力度,强调说:“艾芙琳释放的TDX远程自循环探测器并不是因为蓄磁装置出了问题,极有可能与冰原下层的磁导体有关!”
可就在她喋喋不休的时候,勘探器背部的反阴力推进器倏然变换方向,银灰色的勘探器就像一道银光闪电劈闪下去,转瞬便融入冰原之中。
磁讯通道传来一片嘈杂磁信号,这是磁力场受干扰引起的,也可能反阴力场的骤然变化,搅乱了磁波传输,不论什么原因,菲德尔连同他的勘探器失联了。西科棓丽设想过很多种可能,好的、坏的、中性的,都敌不过现实结果的冰冷。她用七根不同色彩的磁触发出七种糅杂不同情感的磁语波,一分愤怒,三分绝望,五分恐惧,还有一分焦躁地重复道:“菲德尔调研员,请回答……菲德尔调研员,请回答……”
第一批TDX远程自循环探测器抵达了鬼爵-2y外侧轨道,西科棓丽带着复杂的情感让八颗探测器达到极致速度,围绕2y高速旋转三圈后,向事发地全速前进。
高度集中的西科棓丽突然被一阵尖锐的“磁啸”吓了一跳,当她反应过来时,“磁啸”已然销声匿迹,但散乱如沙的磁讯通道却被强磁场畅通如新,恢复了与勘探器的复联,传来了微弱却清晰的磁语波:“谢天谢地,我们终于连接上了。”
西科棓丽分辨出那是菲德尔的磁频,大感宽心,道:“开放系统接口,自检勘探器与全局研判系统复联进度……菲德尔研究员,你的周围存在磁力场干扰,请上传勘探器准备坐标。”
磁讯通道传来菲德尔惊叹的磁语波:“你猜我发现了什么?一条巨大的沟壑……就在冰山的外缘,与地表‘横纹’融汇在一起……遍布交错在鬼爵-2y地表的横纹并不是风暴的痕迹……我早该想到的,它们是……”
磁讯通道骤然关闭,菲德尔的磁语波随之消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