磁子与阴子的纠结让鬼爵主星爆发耀眼的光芒,滚滚烈焰孕育出强烈的磁暴,给予光子脱离离子束缚的力量,剧烈的耀斑延伸向太空,演变为日珥爆发。
一簇光子团趁机脱离离子束缚,从鬼爵主星的亮斑内获得自由,闯入深邃的宇宙空间,历经千万离距的枯燥旅行,投射在鬼爵-2y的大气层上。
它的很多“伙伴”因此陨亡,或被云团吸收,或被离子散射,还有一些被阴力场绞杀的四分五裂。在阴与磁永不停歇的战斗中,它算幸运的一个,被前仆后继的光力推向鬼爵-2y大气层底端。
光子能分辨出量子级别像素,其视角独特而神奇。因此鬼爵-2y的大气层是一片磁与阴、斥与吸的修罗战场,同时也是一幅动静交绕、亿光万色的瑰丽盛筵。
若向前追溯千亿岁月,星体迸射的光子团算是规律体的祖先,难被记录的时光里,发生无数复杂难以置信的变化,磁与阴才得以迸发出微弱的光,衍生出规律体世界不可或缺的载体,进一步进化出规律体文明。
这一簇新生的光子团对此懵懂不觉,在后续光芒的前仆后继地推动下,执着地向前进发,无惧散射的损耗,无畏折射的曲折,与一座不高的冰峰擦肩而过,注视着冰山银光素裹的铠甲,坠入一条巨大沟壑的阴影中,终归沉寂。
沟壑两侧是峻峭陡立的冰崖,下面布满支楞斜亘的冰梢,梢尖晶莹剔透,将那簇光子团分频折射,泛出一丝彩光,冰梢似乎爆闪一下,然后恢复通透。
夹裹着震响的轰鸣,阴影从天而降,菲德尔驾驶的勘探器擦撞着山体翻转落下,污物包裹着碎冰簌簌落下,滚落沟底,掩埋一片。
“遍布交错在鬼爵-2y地表的横纹并不是风暴的痕迹,勘探器识别到横纹内部有异常磁信号逸散,我早该想到的,它们是冰原下磁导物的纹理,相当于规律体的磁纹……”菲德尔忽然发现勘探器的磁导系统出了问题,与西科棓丽的联结再次中断。
他无暇复联母舰的全局研判系统,磁导系统并不是面对的唯一问题,磁能供给系统、阴磁转换桥接系统等均出现红频报警。
菲德尔意识到这些问题在勘探器飞抵冰山区域便已出现,当时集中搜寻艾芙琳而没有重视。一团乱麻中,他听见了西科棓丽顾问针对冰原下面不明磁导体的警告,但他无暇深度思考,紊乱的阴磁转换桥接系统严重影响反阴力推进器的正常工作,勘探器如陀螺般乱转不停,失重下坠。
如果没有在最后时刻启动应急磁能防护罩,菲德尔确信自己随着勘探器撞上皎洁无暇的山体而化作一团绚烂的焰火。
在防护罩的保护下,勘探器免受解体的厄运,把里面的菲德尔晃得晕触转向,磁光对撞,反而把他撞的清醒起来,先前忽略的细节翻页般浮现在磁识中。
灾难的先兆早已浮现,很少有谁一开始就能看得清楚。
早在勘探器绕轨飞行的时候,艾芙琳就发现鬼爵-2y发出异常磁力波动,当时她提出了一些假设,却没有更深入地将这些假设一一推演排除。稍晚的时候,艾芙琳发射的十六枚TDX远程自循环探测器出现不同类型的问题,但综合而言,都与鬼爵-2y磁力场有关。菲德尔二人仍未对灾难的征兆有任何察觉,当飓风袭来卷走艾芙琳后,菲德尔搜救心切,未能采纳西科棓丽顾问的建议……
菲德尔的危局由此开始。
剧烈翻滚中,菲德尔理清了部分事实,把它们串联在一起,预感到鬼爵-2y并不像看上去那样安静,冰原下面一定蛰伏着什么不为人知的东西。当这个想法在菲德尔磁识中显现的瞬间,连他自己都被吓了一跳。他试图推翻这个想法,找出各种例证去分析、驳斥,但越是这样,脉络便越是清晰,凸显出一条无可辩解的主线来。
支撑菲德尔推断的最重要一条理论是亚述星域伟大的思想家亚述·斯托利古·波立维奇所言:“简单之物蕴含简单之规,复杂之体演化复杂之律,简单之物演化复杂之体,复杂之律源于简单之规。”
鬼爵-2y给菲德尔的第一印象是“简单”。除了冰原、山体、纹理,并无其它异常,它被鬼爵-2的阴力场锁定,自转速度、公转周期、轨道形状几乎长久不变。但随着调研的深入,鬼爵-2y表现出令人生畏的复杂之律,纵横交错的横纹穿梭雕凿,诡谲的磁场变幻莫测,惊人的飓风暴倏起倏灭,只有复杂之体才能演化出这些复杂之律。
当菲德尔启动应急磁能防护罩的时候,确信“平静的冰原之下一定隐藏了什么不被人知的东西”。他无暇仔细推研,勘探器被失控的反阴力推进器“抽打”地像一个凌乱的陀螺,极速坠落,撞断了峰顶的冰塔,划裂山体的背脊,将山脚崩开一个大坑,阵阵爆鸣声中弹落沟底。
空降的庞然大物碾碎无数冰梢,应急磁能防护罩气泡般破灭,勘探器发出一连串古怪的响动,银光一闪,菲德尔从半开的舱门内滚落出来。空气中弥漫着冰雪雨雾,令前者磁息一滞,地面冰梢的寒凉让外星来客磁体颤抖,磁足传来的异动使菲德尔为之一振,内心猛然腾起万分惊恐,磁识尚未做出反馈,七条青玉色磁足便如水浪一样在狼藉满地的沟底拨滑出去。
冰峰的断尖沿着缓坡滚动颠簸,掀翻大片凸起,激起迷茫雪雾,一头砸在勘探器上。反阴力推进器正处于紊乱无序状态,在外来一锤的刺激下轰然爆裂,代表规律体高级文明的勘探器就这样被宇宙原生的简单之物毁灭了。
稀薄的空气在爆炸的怒吼中骤然膨胀,削裂沟壑两侧悬岸,碾平沟底冰棱,熔炼成炙热的洪流焰火朝喷薄出去,把冰雪融化成雾,将沟壑炸成了湖,推着菲德尔飞射出去。
亚波二级穿梭器悬浮在鬼爵-2的外层太空轨道上,一侧迎着鬼爵主星幽绿色的光辉,另一层需要面对鬼爵-2行星的阴冷。冷清的飞控室内,西科棓丽面无表情地扫视数名听命于鹿风的“安全防卫协调员”,他们正手忙脚乱地应对来自鬼爵-2内部十八卫星的交联协调工作。
阿贝里星域是参与亚当界域大融合最晚的星域,对规律体融合的感悟并不深彻,甚至有些规律体对此颇存排斥。不可否认,规律体世界融合的确导致很多规律体的生存成本骤然上升,但从长远发展来看,这是规律体世界扩张诱发的必然趋势。融合或者战争,是每一个星域、星团、星系以及每一个生存在其中的规律体必须做出的抉择。
西科棓丽是弗拉门戈星域的土著规律体,拥有七根磁触和一条磁足,更适合在亚述、塔加利等多磁触星域生活,像阿贝拉、玉柚等多磁足星域,具有很强的排他性,对外来规律体抱有偏见,对新兴科技也有一定的排斥。若非觊觎阿贝拉星域弦银、离金等资源,弗拉门戈星际宇航防务集团不会在塔兰馨星设立研发基地,更不会与阿贝拉星域规律体研究部建立合作关系,作为飞行器研发机构技术部副官的弗拉门戈·纳尔图亚·西科棓丽就不会参与此次远征调研行动。
包括梭达格尼在内的阿贝里星域的规律体,对西科棓丽均抱有偏见。一方面,两大星域曾经爆发过长时间、大范围的战争,仇恨在衔统的延续下堆积。另一方面,阿贝拉星域对弗拉门戈的先进技术心怀畏惧,对守护内部星域资源抱有戒备。因此西科棓丽感觉很委屈,恪尽职守的她并没有被组员当成战友,在更多的时间里,她只是一台高效机器。
西科棓丽强制切断走神的思绪,重新回到搜寻勘探器的工作中。为了搜寻艾芙琳,尤其支援菲德尔的救助行动,她暂时切断了上百颗正在环绕鬼爵-2外部十八颗卫星的TDX探测器,把全部磁力用于旋绕鬼爵-2y的64颗TDX-871i的布局搜救。她不断切换艾芙琳和菲德尔的磁讯通道,一遍又一遍地发出指令,但这些努力都石沉大海。
希望演变成绝望,西科棓丽多么希望有规律体能与她互动一下,哪怕接收到一个糟透的消息,也不至于像机器一样枯燥无味的工作。正在走神的时候,她被忽然启动的飞控室舱门惊醒,以为是鹿风承诺的三组防卫员返航归来,但下一刻又否定了这个想法,勘探器的航速不足以在此时间内返航。
西科棓丽发出了七道检律波射入舱门闪现的银亮光辉,这种行为并不礼貌,但搜寻未果的挫败感及一探究竟的好奇心催化了她不顾一切的行为。
来者赤触裸足……遍体鳞伤……难道是菲德尔?当银辉退散之后,惊喜交加的西科棓丽女士发现自己猜错了,惊讶地发现考琳达·辰曦虚弱地站在自己的身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