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科棓丽女士,希望我的冒昧闯入没有打扰您的搜救行动。”考琳达·辰曦看上去状况堪忧,伤痕累累的磁体上背着沉重的强磁蓄能装置,数条粗细不等磁导调节阀从蓄能装置引出,交叉错结之后连接在磁足末端,赤红色磁触卡套着便携式自检协稳导磁仪。
他的听上去沉闷、变了频调的磁语波正是在导磁仪的加强下传播而出。
西科棓丽被前者的样子吓坏了,与上一次见面相比,辰曦的体型强壮了一大圈,导磁仪的尺寸几乎难以套下雄壮**的磁触,颜色不一的磁足随意盘卷在地,比安全官鹿风的磁足还要粗大。更具磁觉冲击的是遍布全身的伤痕,圈圈深陷的勒痕,叉叉露磁的裂缝,以至于西科棓丽怀疑他才从生死拼杀的战场携命而归。
西科棓丽不知道他陷入什么困境,却知道他经历了不小的痛苦。西科棓丽听到了梭达格尼和鹿风关于考琳达·辰曦的交谈,似乎与丧失规律性有关。现在她看见辰曦的“真身”,证实了相关猜测。丧失规律性的规律体极具危险,西科棓丽已知的数场旷日持久、毁坏深刻的星域大战皆因非规律性而引发,“非规律性”被多次充满恶意的定性后,引申为极度贬义的名词。
所以,当非规律性的考琳达·辰曦站在面前时,西科棓丽很想上前安慰触目惊心、累累伤痕的可怜人,却又唯恐波及自身而陷入纠结矛盾中。
“困磁束带”锁磁扼流的伤害尚未完全恢复,辰曦依靠磁导调节阀虚弱地偎墙靠立。他见资深顾问没有搭话,探起深紫色磁足点动一下磁触根部的磁讯连通器,解释说:“我在磁通道里接收到你发出的磁语波,我认为也许我能为你做点什么。”
西科棓丽没有立即回答他,反问:“按鹿风安全官的说词,你不是应该在磁蔽室里吗?”
辰日之子神色一黯,“以规律性之名,我理应被羁押在磁蔽室内。”辰曦的磁语波微弱无力,每一个磁频都是在磁触的颤抖下挤射出来:“看守的防卫员先后离开,让我意识到有什么重大事情发生,因为他们违反了《安全防卫条例》,将我独自一人固定在自检协稳导磁仪上,还用困磁束带锁定了我的磁触,我几乎就要磁竭而死,因此迫切地想要寻找救助,顺便向梭达格尼主控官申诉,到底是谁违反了《规律性法案》。”
看惯了辰曦异常的磁体后,西科棓丽反而同情起面前的孩子。她对辰曦了解不多,只能通过鹿风等人的只言片语听到点滴事迹,但对辰曦之父——考琳达·辰日却耳熟能详,尤其是后者开辟的“阿玉星道”是弗拉门戈星际宇航防务集团进驻塔兰馨星的重要航道。
西科棓丽的磁语波柔和下来:“我与你一样,也不知道梭达格尼主控官身在何处。为了加快对鬼爵-2的调研勘探,黄叶·鹿风安全官征调了母舰全部的防卫员前往内部十八颗卫星搜索基态规律性磁波动信号。所以,我认为磁蔽室里的两位防卫员此时应该在鬼爵-2的某一颗卫星上面。”
微型磁导仪的尺寸不大,把辰曦粗大的磁触箍嵌得僵直肿胀。但辰曦的伤势依赖磁导仪的协稳导磁功能,只得稍作忍耐,微微晃动磁触算对“资深顾问”的回应。“西科棓丽女士,请配给我一台CW-KT-146勘探器和与之配套的CW-146型防护服,引导我前往鬼爵-2y失联坐标,搜寻我的队友菲德尔和艾芙琳。”
西科棓丽犹豫一下,发出七频磁语波道:“遵循《安全防卫条例》,辰曦调研员,你没有权限进行搜救。而且鹿风安全官已经调用三队防卫员前往鬼爵-2y,稍后就能抵达失联坐标履职搜寻。”
辰曦的视线越过西科棓丽,聚焦在安全防卫协调台上,那里有6名安全防卫协调员,正触忙足乱地应对鬼爵-2内部十八卫星的交联协调工作。辰曦感受着强磁蓄能装置输送的磁能,磁体的痛楚渐弱,又把视线重新移到西科棓丽的七条蠕动的磁触上。“这是一次不被重视的远征调研。”他分析说:“鬼爵-2只是一颗行星,即使孕育出非规律体,也不过是Ⅰ级文明体系,与达到Ⅴ级的规律体文明根本不具备任何可比性。所以只配备了我们三名Ⅰ级调研员,却组建了Ⅲ级武装的安全防卫队,足以引爆鬼爵主星,摧毁整个鬼爵星系。”
“你的想法也许是对的,在这样的时机下说出来却不合时宜。”远征调研队的资深顾问被辰曦所言深深触动到了,说出了她的心声。
辰曦的磁语波频率极低,波长相对悠扬,听起来舒缓平和,可融合了忧郁的情绪后显得过于低沉。“安全防卫中心认为老旧的TDA系统和新型TDX全局研判系统完全可以应对此次远征调研,但新旧两大系统兼容并不完善,所以掌控TDX全局研判系统的西科棓丽女士难以兼控鹿风安全官召集的防卫队,加上抵达时间上的延误,我个人认为艾芙琳和菲德尔的生还希望渺茫。”
辰曦凝视着西科棓丽的磁触,锁定后者的磁频,迈开壮硕的磁足,走到TDX控制台前,擎长的磁体俯视“资深顾问”,发出令后者难以抗拒的磁频:“刻不容缓,我只需要一架勘探器和一套防护服。”
西科棓丽被辰曦伟岸的体形吓得一动不敢动,感受到后者汹涌澎湃的气势,不由道:“没、没问题,但,你的伤势……”
“我比任何规律体都清楚自己的伤势,请——尊敬的西科棓丽顾问,立即为我授权!”辰曦的语气不容置疑。
“好吧,但TDX-KT-146勘探器并不适合此次搜救,菲德尔正是驾驶该型探测器失联。”与其说西科棓丽妥协,不如说她束手无策,鬼爵-2y怪异的磁/阴率毫无规律可言,甚至比鬼爵主星的色球层还要怪异,恰好抓住了新型TDX系统的短板,死死克制住「自循环」的磁力蓄控系统。”
西科棓丽用分布黄色斑点的蓝色磁触在磁息图像上点了几下,装备仓自动配给机器将TDA防护服运送至飞控舱。“我会暂时断开TDX链接,开启TDX的自主协控机制,尽力介入TDA系统以提供对你的协助。”
当辰曦迈着沉重的脚步走进TDA系统弹射窗的时候,西科棓丽的磁语波从背后传来,饱含着矛盾、纠结、不安等复杂交联的情绪:“失联坐标区域稍后发送给你,祝你好运,考琳达·辰曦!”
太空漫游原本是规律体文明中一项古老的运动。久远岁月之前,规律体世界扩张之初,由于飞行器技术的跃进和防护措施的进步,被当做贵族运动的太空漫游得以普及。后来,星域大碰撞,亚当界域大融合,各个星系笼罩在战争的迷雾中,太空漫游一度被认为是最危险的运动,渐被遗忘。新世代之后,规律体秩序受到更迭激烈科技的冲击,包括太空漫步、冲浪航海、地洞潜探等一系列古老运动蜕变化蝶,高频率地进入规律体的生活中。
太空漫步兴盛的源头发端于亚述星域,拥有八根磁触的亚述规律体在漫长的进化历程中由完全寄生兽转化为高等规律体,完全依赖于层出不穷的高新技术。对科技的严重依赖性,导致亚述规律体的磁触愈发臃肿,没有磁足的亚述规律体不仅行动难以自理,只能依靠自动化飞行器的支持,而且很难长时间生存在行星表面,必须存活在阴磁适宜的恒星上。
了解亚述星域规律体的触足特征,就更容易理解亚述规律体对太空漫游推崇备至的原因。八个简易磁椎搭建的开放型磁力场,必要的安全防卫设备,以及一颗远近适中的行星,便构成了太空漫游的三个要素。
八根磁椎两两成对,磁力线交叉旋转,模拟混沌磁源,置于其中的规律体察觉不到磁势差,形如水中畅游的鱼兽。最重要的是,模拟混沌磁源力场范围内除了行星阴力场的微弱搅动外,几乎没有令规律体感到不适的阴力,正适合亚述规律体这样的多触规律体。他们徜徉在绵延兆亿的时空里,主星散发的光彩温柔地投射过来,宛如冥冥中的指引兆示。星光星罗棋布,星云弥漫消苍,如果足够幸运,还能望见被「奇洞」颠倒先后的磁光,仿若镜花水月,浮沉明暗,隐藏多少规律玄机。
远征调研勘探队的母舰——亚波二级穿梭器——的旋舱发射塔在鬼爵主星的直射中披上幽绿色的外衣。旋舱发射塔上面站着两名全副武装的防卫员,从他们佩戴在磁触上的青色标识能看出他们与普通防卫员并不相同。
两名防卫员的视线焦点位于旋舱外的星际空间内,那里有8颗乌黑色磁椎悬浮在吊诡的暗绿色中。8颗幽森的磁椎连成24条线,形成32个面,构成一个「正十六胞体」结构的模拟混沌磁力场源,场源内有一个身着银色防护服的规律体翩翩浮动,正在星际漫游,赫然便是远征调研最高长官——阿贝拉·普河荔绮·梭达格尼主控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