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9章 为他杀人
宝儿似乎还在生气，没有搭理她。爬起来对大家说：“大哥哥们，跟宝儿来！”
“大家打起精神来！没有受伤的兄弟们搀扶一下受伤的兄弟，大家跟宝儿走！”
这个时候，也没人想到更好的办法，只能走一步算一步了。
所有人顺着街道两旁的遮掩物，躲开箭雨，跟着宝儿往前走。
“苏儿，在月城的时候，你说要跟我摊牌，是什么事？”
“现在不是说这些事的时候，等我们安全出了玉城，我再和你讲吧。”
“我们能不能安全出去还是个问题。这次夙国显然是有备而来的，呵，果然最不该轻敌。倒是小看了夙非黎了……在我们松心之际，突然便强势而起。便是我，也有些意外啊。”
这事，大概不是这么简单的。
“宝儿，你究竟要带我们去哪里？”苏苏有些担心地往后面看了看，确定他们并没有追来，才放心了许多。
他们真的要等到天黑再烧城吗？
可是为什么……
还是隐约觉得有什么地方不对劲……
苏苏揪着胸前的衣襟，神色有些难看。
每次她那不好的预感都会应验，希望这次坏的不灵好的灵吧……
“前面是后山，小的时候宝儿偷偷跑到山上去，就翻过了一个山头，害得爹娘好找。翻过去就是城外了，我们就不会被坏叔叔们烧死啦！”
“……”你现在也还是“小的时候”好吗！
“那些坏叔叔不住在这里，一定不知道这座山的。叔叔婶婶们都是往这跑了，宝儿找不到爹娘，跑不快，就被坏叔叔他们抓走了，宝儿真的好害怕……”大家只见一个小小的肥嘟嘟的身子在前面走着，说着两只手就开始抹眼泪，“要不是爹爹来了，宝儿一定会死的！”
“宝儿……”苏苏心里忽然有些难受。
这只是大人们战争之下的其中一个孩子而已，天底下，还有千千万万像宝儿一样的孩子啊……
“爹爹，”宝儿回头走到慕凉玥的身边，拉了拉他的衣袖道，“爹爹，宝儿累了，走不动。”
“好，爹爹抱你。”
慕凉玥一把抱起了宝儿，走在最前头。
不知是想缓解闷沉的气氛还是怎样，苏苏身边的一名将士开玩笑道：“对别人家的孩子都这么好，世子妃，您将来要是给世子生了个小世子，一定会备受宠爱的。”
备受宠爱？
听了，却并不是那么高兴。
绷着脸加快了几步走到前面，不经意地四处看了下：“我也累了，我也走不动了。”
扑哧……
身后的将士们忽而都忍不住笑了出来。
眼看慕凉玥想要扭头，宝儿一身小手遮住了他的眼睛，稚嫩的声音执拗道：“不行！爹爹要是抱坏姐姐，宝儿就要走路了！爹爹宝儿走不动了真的走不动了！”
“慕凉玥！”她忽然连名带姓地叫了他一声，停下来不走了，“你把那小东西放下来！我右眼皮一直在跳，心里很不安。”
“苏儿，不要这样，我答应宝儿要带他安全出去的。”
“世子，”后面又有人打趣道，“世子妃吃宝儿的醋了，属下劝您还是一手抱一手背，练练体力吧哈哈……”
“我没有在跟你们开玩笑！我的右眼皮一跳准没好事，轻则伤重则死！我总感觉刚才城墙外没有那么多的人，他们是在虚张声势！”苏苏看起来的确不像在开玩笑的样子。
没有原因，她就是觉得不心安。后面的追兵没有追过来，前方的路又静得连只鬼都没有，看身边的人都有嫌疑，连宝儿也不想相信。
很可笑的，说过不会再信慕凉玥的她，此时此刻，在这么多人里，直觉只让她信慕凉玥.“苏儿，既然他们是在虚张声势，那还怕什么？如果能安全出玉城，自然是好。”
“不行！我们必须回头！女人的第六感告诉我，前面各方妖孽齐聚，走不得，还是后退保险！玥你信我一次，他们绝对没有一万人马，我们冲出去，一定可以的！”
他皱眉：“苏儿，我不能靠你的第六感，赌上所有将士包括你我的性命。”
“如果你再继续往前走，才是赌上所有将士包括你我的性命！”苏苏坚持己见。
僵持了一会儿，慕凉玥才道：“离天黑还挺久，他们既然没追过来，估计是真的准备等到天黑再烧城了。大家都累了，原地休息片刻。”
“爹爹，放我下来吧，你也休息一下！”宝儿乖巧地说道。
宝儿扭着小身子跑到苏苏面前，却不想后者急忙往后退：“你别靠近我！”
刚开始还不觉得，可是越往前走，她就奇怪地越怕眼前这个才过自己膝盖的孩子。明明只是一个孩子而已，却让她的心有些慌了。
宝儿冲她招了招手：“姐姐你坐下好不好，爹爹刚刚跟我说了个秘密，他要我告诉你。”
苏苏的眉头就皱了起来，抬头看向不远处的慕凉玥，只见他冲自己笑了笑。
将信将疑地，苏苏坐了下来，没好气地看着宝儿：“什么秘密？”
宝儿故作神秘：“把耳朵凑过来。”
她果真凑过去，宝儿还是够不着，干脆爬进了她的怀里，把自己凑到她的耳朵旁，嘴巴一张一合。
苏苏的眼睛越睁越大。
因为她发觉有什么点了下她的身体，然后她就既不能说话也不能动了，她怔怔地看着眼前的宝儿，怎么都不能相信。
宝儿还是笑得很天真，却是对她道：“姐姐，宝儿说过我已经五岁了哦！是姐姐自己不信的。”
“我说过要告诉你一个秘密的，那就是，宝儿要杀了大哥哥！”
看着宝儿的笑容，苏苏根本不知道，那副纯真的脸庞究竟是真是假。
她当然知道，他口中的大哥哥是谁。
看着苏苏震惊的神情，宝儿吃力地爬了下去。
大家都很奇怪，明明是不合的一大一小，怎么现在好像很亲昵的样子？
慕凉玥回头看了他们一眼，只是笑，什么都不说。
苏苏眼睁睁地看着宝儿向慕凉玥跑去，而后者却一直温柔地笑着，将他迎入了怀里。她想喊，告诉他离宝儿远一点，但却只能干着急。
天，谁都好，快点发现她的异常，解开她的穴道啊！
“宝儿，你究竟想带我们去什么地方？”
“另一头。”宝儿笑着。
“是山的另一头呢，还是这个世界的另一头？”
“嗯……”小嘴一嘟，“大哥哥如果是很厉害的人，就是山的另一头，如果大哥哥被宝儿杀死了，那就是这个世界的另一头。”
他又笑而不语。
“大哥哥，姐姐很担心你。”
“我知道，”慕凉玥的脸上还是挂着很温润的笑容，“宝儿真不乖，怎么可以点了姐姐的穴道呢？”
“因为宝儿想跟大哥哥说会儿话。大哥哥明明从一开始就知道我是婴儿杀手，却还是冒险救我，为什么呢？”
为了能和他说悄悄话，慕凉玥一直蹲着，他稍稍转了下脑袋，看了眼苏苏。
“因为姐姐啊。那时候若是没救你，姐姐会怪我的。”
“大哥哥，其实宝儿很喜欢姐姐，也喜欢大哥哥。你们如果真是宝儿的爹爹和娘就好了。”
“乖，下辈子记得投户好人家，不要再被他抓去训练成婴儿杀手了。”
宝儿笑眯眯的：“大哥哥，你是要自己动手，还是宝儿帮你呢？”
“你说你很喜欢姐姐，所以我信你，之后会给姐姐解药的吧？”
他重重地点了点头。
慕凉玥忽然伸手，从宝儿的小棉鞋里抽出了一把匕首，放在他的手上，握着他的小手放在自己的左胸前：“完成你的任务吧。”
宝儿忽然一把抱住了他：“大哥哥对不起，那个大哥哥说，要刺右边。”
“玥！！！”
慕凉玥被刺杀，太过突然，所有人都没有反应过来，甚至好一会儿，大家都不知道是面前这个五岁孩童动的手。
大家都向慕凉玥跑去，宝儿逆流而上，解开了苏苏的穴道。苏苏哪里会放过他，死死地拽着他也向慕凉玥跑去。
其他人一看他的伤势，都忙道没有伤到心脏真是万幸，只有苏苏一个人的眼泪流得跟失控的水阀一样，将宝儿塞给他们就冲到了他面前。
手一碰到他的身体，就沾了满满一手心的血。
“老天爷！告诉我你没事！”
他一把抓住了她的手，放在自己的身前，声音变得非常低沉：“你一直都下不去手，现在宝儿帮了你……”
此时苏苏哪里还去想他是不是在试探自己，哭嚎着就道：“我不知道……我只知道我肯定不想你死的……我若想杀你，就不会每次都避开你的要害……”
“你是苏儿……你果然是的……”
“你不好起来，我就不告诉你我到底是不是！”
他却兀自喃喃道：“既然你是……那么你来到我身边不是为了报仇吗……你一定从姜莫兮那里知道了荆世稀的死……你肯嫁给我……就是想替死去的他们报仇不是吗……虽然……荆世稀的死跟我没有直接关系……宝儿替你完成了任务，让你没有任何顾虑……”
却也有间接关系。
若不是他大意被支走，军队里没有他在内，国主也不会执行那个计划。
他又如何不知道，小合院里的每个人对苏苏来讲，都是这世界上最重要的人？即便她已经不在了，他也不能伤害谁啊。
他不想她在九泉之下还憎恨着他。
谁误会他都好，她不能。
“我不知道……我不知道啊慕凉玥啊！”她快疯了，豆大的眼泪止都止不住地掉，“是，我恨你，那日在崖上我真的好恨你！三哥六哥的失去，五哥的死，一切让我崩溃的真相都一起席卷而来，我无处发泄，我将所有的错所有的罪都推到你身上……我想将你千刀万剐，可是我却连杀你都下不去手！我恨自己的懦弱，我恨自己不能给三哥五哥六哥一个交代，那时候我已经没有退路了你明白吗？我只能选择死，来结束这一切痛苦的根源，我只能放弃这尘世的所有，把剩下的摊子留给你们收拾……可是最后……我还是放不下这里，选择了回来继续面对这一切……我的心里真的好乱，我根本就不知道自己下一步究竟要做什么，我真的快疯了！慕凉玥求求你快点结束这一切，让我解脱啊……”
“只要我死了……这一切就能结束了……你也能解脱……”气血翻滚，吐出好大一口血来。
“不……这不是结束……这是让我跌入另一个痛苦的深渊……”苏苏不断地摇头，慌了，“你们快救救他！快救救你们的世子啊！他的心脏跟我们不一样，不在左边啊！告诉我，是不是把刀拔出来就没事了？是不是？！”
说着，她就向刺在他体内的匕首伸去了手。
“世子妃不要啊！处理不好只会让世子失血过多，更快死去的！”大家都阻止他。
想起了什么似的，苏苏跌撞着爬起来，一把抽过旁边人的剑，向宝儿挥去。
宝儿却是站在原地，不躲不闪。
然而那剑并没有伤到宝儿。
慕凉玥抓住了她的手腕，摇了摇头。
宝儿明知道他的顾忌，却还是诚实道：“大哥哥，其实宝儿从来没有给姐姐下过毒。”
剑应声掉在地上，苏苏几乎是跪在宝儿的面前，抓着他的手哭求道：“救他……快救他……宝儿，姐姐求求你，只要你救他，姐姐什么都答应你！”
“姐姐，对不起，宝儿救不了大哥哥，宝儿也不能救大哥哥。那边的大哥哥说了，只要大哥哥不死，宝儿的妹妹就会死。”
苏苏绝望了，瘫坐在地上。
她知道自己没有资格让宝儿放弃他妹妹的生命，去救别人。
“大哥哥们，姐姐说得对，前面不能走的，大家还是快——唔……”
顿时喧哗声起。
苏苏在恐慌无措中抬起头，看见一支箭穿透的宝儿的胸腔，他倒在她面前，喊着“姐姐”两串泪就掉了下来。“姐姐……对不起……”
“宝儿……”她怔怔地看着前方。
这时，熟悉的声音在山林间响起：“宝儿，落在敌人的手里你会死得更惨。”听起来，是极大的解脱。
抬眼泪眼，山顶站着曾经思念了好久的身影，两行清泪便又落下来。
“非原，原来一直以来都是我错。”
思量着宝儿先前和她说的悄悄话，思绪飞得有点远。
苏苏，你就是个自私自利，以自我为中心从来不为他人着想，从来不站在他人的角度看问题，只一味地埋怨抱怨的人罢。
原来一直以来，自己的坚持是错的。是她不了解这个世界，不了解这里的生存规则，一直都是她坚持着自己的错误理念……
慕凉玥说的是对的，姜莫兮说的也是对的，大家都对。
不论是慕凉玥利用她拉他们下马，还是他与姜莫兮里应外合害死世稀，或是非原用尽一切她所不齿的办法围杀他们……
在这样的乱世里，大家都有自己的目的，为活下去，或为其他，根本无所谓对错。
他们不降，便与近万的夙军厮杀起来。
这里没有苏苏所想的公平，如他们所说，过程不重要，重要的是结果，是最后谁站在顶峰，俯瞰天地。
慕凉玥被行刺，生命危在旦夕，原本士气大跌的他们纷纷喊着要为世子报仇，气势大增，个个殊死搏斗。
厮杀声，从未停过。
看着将士们为自己和慕凉玥杀出的血路，苏苏几近崩溃。她几乎不敢回头看那踩着大家的尸体走过来的路，扶着慕凉玥逃。
却不知，该逃去哪里，头尾都有夙军，他们能逃去哪里？
第一次亲临血色战场的苏苏，心里真的受到了很大的锤击。
“世子妃！请不要担心！绝处都能逢生，兄弟们就是死也会护送世子和世子妃杀出重围的！世子是我们所有人的希望，我们绝对不会让他有事！”像是看出了苏苏脸上的恐慌，即便他们身处险境，即便一眼看去根本就看不到一丝生机，他还是这样安慰苏苏道。
精疲力尽的她脚下一滑，和慕凉玥一起摔在了地上。她眼睛一瞪，几乎用了全身的力气才撑住他，不让匕首刺进更深。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