黛玉这面竟与宝玉巴巴的睡到午时方还未醒。紫鹃因只昨夜黛玉睡不好,又不舍的叫醒,奈何又怕误了饭点。正踌躇不定时,忽见到袭人远远的想是要过来了,便只得急推了门,唤黛玉宝玉醒来。
两人皆是和衣而睡,又见紫鹃急急的唤着,知是晚了,倒是一股脑的爬起来。紫鹃又命人打了水,让他们略略的擦了脸。
事已俱毕,只见袭人这才走了进来看见丫鬟们捧着洗漱的水,便问道:“你们家姑娘刚起?”
紫鹃心中才缓缓舒了口气道:“是啊,晚间的时候没怎么睡,这才补了点回来。”说罢领着袭人进去。
“半日不见二爷,我猜就是在姑娘这,果不奇然。”这袭人边说边小心打量起黛玉,见她现在这副模样,竟不为昨儿的事情恼,倒真真也是奇事。
“这会子正是饭点,姐姐想是来寻宝哥哥回去吃饭的。那便快些回去吧。”黛玉边梳着妆边说。
“哎。”宝玉答应着。遂要同袭人回去。
刚走至院中,只见风吹着竹叶‘沙沙’作响。宝玉见周围皆被白雪所覆盖,就只这一片竹林竿竿青欲滴,倒是别有幽静自在之处。如是想着,忽想起什么似的,抬脚便又跑回潇湘屋内。
“你好歹慢点,仔细脚下。”袭人边追着边在后面喊道。
黛玉正梳着妆,见宝玉又折了回来,忙问道:“做什么咋咋呼呼的,这会子不回去,还来做甚么?”
宝玉也不说话,只笑笑,走到黛玉身后,从怀中取出一翡翠簪子,顺着青丝别进发髻中。一边还道:“这可多谢外面那些竹子,倒是提了我一醒,不然非忘了不可。”
黛玉见罢,微微侧过头,只见这簪子通体碧绿,簪尾也不是什么坠子,只镶了一小颗珠子,精致非常。便笑道:“这又是哪里得的?也算别致。”
黛玉如此,宝玉自是高兴道:“前日里得来的,想着与妹妹倒是极配的。”
“既是这天了,你也快些回去吧,何苦叫袭人姐姐苦等。”
宝玉听罢,方才想起袭人正站着,自己一时竟也忘了。闹得她现在也饿着,心中也不忍且愧,便辞了黛玉,回到怡红院。
这边紫鹃见宝玉走了,饭菜也备好了,黛玉还只坐在梳妆镜子前瞧着,少不得要叫她用膳。
“姑娘,想什么呢,快吃饭吧。”紫鹃笑着问。
黛玉方回过神来,便和紫鹃一起来到桌边上道:“紫鹃,你将你的饭也端来,我们一同吃。”
紫鹃答应了声,便同黛玉坐下。
黛玉又遣散了小丫鬟们。
“紫鹃,我知你向来仔细,做事也从不大声毛躁,这也正是老太太将你与我相伴的因由,今日却这般毛躁,我还不明白你吗?有些事,你必不要瞒我才是。”
“我......”紫鹃支支吾吾了半晌,有些事,只是自己凭空的猜测,姑娘素来心细,恐她知道,不知何解,倒多添了一层病去。可如今要问起来自己搪塞过去,定是不能了。
黛玉久等紫鹃不见回话,心里倒也明白,便接着道:“袭人原是老太太身边的人,见她异常乖巧识大体,又将她给了宝哥哥,舅母原是最恨浓妆妖娆之人,奈何袭人最是以朴素贤惠出名之人,又生的端正,这袭人姨太太之名,也只是多早晚的事了。对吗?”黛玉说完看着紫鹃笑到。
紫鹃心中虽是震撼,且仔细想想,便又觉得没什么,姑娘不言语贾家事物,只是这情景,以姑娘慧心,怎会不懂?想来,遂点了点头。
黛玉见罢,笑道:“你最是与袭人一起长大的,她若内外皆慧心,你今日也无须这般,你有话便只直说,我虽会多想,人前人后也可防着点。”
紫鹃细细思之,黛玉讲的话也不无道理。
“姑娘说的是,那我便有话也直说,姑娘,你与宝二爷也一回小,两回大的。袭人又是宝二爷的房里人,素日又得夫人喜爱,姑娘心中也明白的很,便是一女子再贤惠,且说没有这虚荣上位之意还好,一旦有了,便是可怕的紧。姑娘是聪慧之人,且自己斟酌斟酌才是。”
黛玉听了,点点头道:“我日后自当注意,且不论这些,先吃饭吧。”
饭毕,黛玉见天色尚还早,便命紫鹃披上银鼠坎肩,顺手又带上小手炉道:“我去去就回,天冷,你也不必出来寻我,到时间了,我自当回来就是了。”
紫鹃答应着。
话说蘅芜苑这边,宝钗正坐在炕沿边刺绣,就闻薛姨妈道:“怎么不出去走走,整天闷着也不好。”
宝钗笑道:“妈,你且别管了,让我呆着,你且记得昨儿颦儿和云丫头闹不快?
薛姨妈笑道:“自然不会忘。”
“我且让她们闹去,我现下哪也不便去,你只说我病了,她俩要是好了,就好了,若不好,我且病着,不能予以相劝,也是合情合理的。”宝钗冷笑着。
薛姨妈笑道:“这便是了,趁着天色尚早,好歹我今天回了老太太去,你且在这呆着,必不碍事。”说罢便也起身走了出来。又想着天色尚还真早,便绕过紫菱洲,行至红香圃,远远见到一人立与藕香榭,乍看之下,却有些黛玉的影子,便立足,心中冷想着,这会子她怎么在这里?我倒要看看她要干嘛?
“这不是林丫头吗?怎么跑着来了?现下时气不好,你又在这风口子,穿的又这样的少,担心着了寒。老太太又该心疼了。”
黛玉见薛姨妈笑容满面,心中也明白这细枝末节处拉拢人心之事,我并不是不会,只是懒与这些,既你跟我来这般,我便要在之后杀你个措手不及。
黛玉想罢,眼角滚出泪来道:“素日来,姨妈疼我,我是知道的,如今姨妈也该知道,云丫头和宝玉正跟我呕这气,我也无法,想来我要是哪里做错了也就罢了,偏偏我一句话不言,一指头不动,现在这般,我心中有苦,也无处诉。”说罢嘤嘤哭了起来。
“我的儿啊,倒真真是委屈你了,这府里的姐姐妹妹的事,我不好多说。我素来疼你比别的姊妹多些,你有话,只管对我说,我要不解还可以去找你宝姐姐,可千万别憋着。我虽不能解,你说了出来,心里也该好受些才是。”
薛姨妈见黛玉慢慢信任自己,心中也大喜,如此一来,只要小心行事,林丫头便不足为患,宝丫头若进宫不成,这‘金玉之说’我定要促成。贾家也不为是大户人家。想罢,尽差点喜形于色。
“薛姨妈这是要去哪?”
“这不,你宝姐姐昨儿想着你们的事,心中不安,只说是她的不是,闹得你们这般,晚些时候睡,今早起来,竟染了风寒,这不,刚吃了药,睡下了,我这会子也无事,来给老太太请安说说话。”
黛玉皱着眉道:“那可好些了。”
“好多了,不碍事的。”薛姨妈笑着说。
黛玉听罢心中想着,这会子生病,真真是巧了,我们好了,便好了,若不好,她病着,自然不能相劝,好歹什么名都落不到她身上去,事后装做不知,依旧大方得体。这主意,当真精致非常。
“姨妈既这会子要去请安,天色尚还早,我便同你一块去可好?”黛玉问道。
薛姨妈点了点头道:“傻孩子,这有什么不好的。”
黛玉笑了笑,俩人转身出了藕香榭。
贾母这边,便早有王熙凤、宝玉等人陪着说话,时不时从里间传出阵阵笑声。
“薛姨妈、林姑娘来了。门口小丫鬟传着话,便掀起了帘子。
黛玉与薛姨妈进去,顿时浑身暖烘烘的。
薛姨妈笑道:“我道是谁,都在呢,怪道这么热闹,老太太有福啊。”
众人听罢,皆又笑了一回。
登时鸳鸯一边上前帮俩人脱去外面大衣,一面笑道:“这会子,除了宝姑娘,人就齐了。”
贾母听罢,怪道:“怎么不见宝丫头啊?”
薛姨妈笑道:“宝丫头这日想是着了寒,在家歇着,我来了还嘱咐着我问老太太安呢。”
贾母笑道:“就你们家宝丫头最是懂事,偏偏我这两个玉儿一年到头多病多灾,又整日的闹腾,都是不让人省心的。”
黛玉听罢,心中苦不堪言,强忍着泪。平日里只当这是老太太的溺爱之词,想来,在她心中,自己确实不如宝钗,如若不然,她是何等精明细致之人,既明知我与宝玉素日感情,又何苦命宝玉娶了宝钗,还苦苦瞒着我?
不知又是谁说了什么话,惹的众人皆又笑了起来,黛玉回了回神,只见宝玉不知何时却站在自己身边,盯着自己,也不知看了多久。唬了自己一跳。便小声的嗔道:“你真真差点吓死我。”
宝玉委屈道:“我叫妹妹,妹妹不答,就只管自己出神,妹妹想什么呢?怎么脸色那样不好?”
“我方才无事,想着随便走走,方才经过藕香榭,想来在那里观景最是极妙,不成想,我到忘了荷叶均已枯败,真真凄凉入心。”
宝玉笑道:“这有什么,春天的时候,荷叶便从新抽芽,夏天又是满塘子花开,又是那景那致,岂不又好了?”
“好是又好了,只是那景那情,却不似当初了。”
宝玉虽不解,却听黛玉如是说,心中也不免有了悲凉之意。
黛玉抬眼看了一圈,见湘云与探春在一块,便瞧了瞧薛姨妈,见她聊的正欢,便走过去,拉了拉湘云的手,走了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