黛玉因不知何时,心中亦是着急万分,至前院,见贾母站最前方,左右是王夫人王熙凤,宝钗站于王夫人其后。居右。皆是神态自若,那传旨宦官笑脸盈盈,竟把脸上的褶子都笑于一处,黛玉见罢,不由觉得好笑,心下又是松上几分,那宦官后面齐齐站着一排宫女,又见其手上托着的物品,心下也明白了个八九分,赏赐还是赏赐,排场倒真真是不同了。
贾母见人俱以到齐,便带头跪下,王夫人等人紧随其后,再是众人皆跪。那公公便又复那般威严,扯着尖锐的声念道:“奉天承运,皇帝诏曰,前元妃自省亲之日,得空又遣人做了灯谜,朕一时新奇,龙心大悦,鉴于元妃有赏,朕甚是满意,欲加赏翡翠如意,秘色瓷的笔洗。钦此。”
只见公公念罢,众人皆谢了恩,鸳鸯忙扶贾母起身接旨。
公公又将元妃与圣上赏赐之物一一予了众姊妹。众人皆得了宫扇,凤尾罗,芙蓉簟,翡翠如意,秘色瓷的笔洗。只单单宝玉,宝钗二人多得了红麝串子。
独宝玉,心中暗暗苦闷不已,想着是赏错了,怎么把林妹妹的倒给了宝姐姐。又见公公在旁又不好声张,只得悄悄把那串红麝串子撰在手中,掩与长袖之中。
宝钗羞拢红麝串子一节,脸上又是烧红了一片,只得默默的低下头。
黛玉见此,心中也不起一丝涟漪。
贾母道:“公公您也辛苦了,快随老身进去喝口茶吧。”又一面叫鸳鸯沏了前日里刚得的龙井茶。
公公点了点头谄媚道:“早闻老太太善育人,这教出的人儿,竟个个真真玻璃珠儿似的。”
贾母只得赔笑道:“公公哪里的话,承圣上恩德。我如今年纪也大了,教不动他们倒是实话,倒累圣上想着。公公近来身体可好?”
公公听罢,笑道:“老太太记挂了,这人啊老了,就不成事了,难得您老还健壮,我竟是一日不如一日了。”又吃了口茶惊道:“这当真是极好的茶,比在宫中也豪不逊色,我瞧着还略胜一筹,更是醇香。”
“公公说的什么话,哪比的上宫中的。”贾母笑罢又道:“这原是我们家园子里住的一尼子,名为妙玉,对这是最有研究的。我早闻公公素日爱茶,偏叫鸳鸯上她那讨了法子来的,这茶原还是茶,倒是这沏茶水却不同。偏生是那孩子也精巧,竟想着收了梅花上的水。这样子沏出来的茶更是清醇无比。”
“当真是可巧,竟还有这说,我真真是寡闻。好个妙玉。”
两人又聊了些闲话,只不过是家常见的琐事,公公见时辰不早。便起身道:“......我便先回去了。”
贾母笑着招了招手,只见鸳鸯拿出丝绸布裹,朝着公公行了礼细细道:“这是老太太的一番心意,都是一些小东西,公公不嫌弃才好,务必收下。”
那公公百般推迟无果,只得笑着收下。又道了一回别,方才离去。
公公走后,贾母只冷面坐着心下闷闷的念叨:“现下这般是为何?”心下却又重上几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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众姊妹领了赏物,皆在兴上,宝钗因心下又羞又喜,自然先行一步,
就连素日事事皆冷面冷心的惜春见到那个秘色瓷的笔洗都爱不释手,直道这原是最难得的。一时也各自散了。
宝玉原想着将红麝串子转赠与黛玉,一时回过头,却不见黛玉,心中更是无滋味,只得焉焉的回了怡红院。
一面嚷着热,袭人见罢上前将宝玉的大衣裳褪下,抖了抖,方才挂了起来。还一边愠怒道:“这时候怎么想起要我们伺候,不和那妹妹一处顽去,倒跑了回来,好歹你都不用我们伺候,只找你的姐姐妹妹去,赶明儿也好把我们都遣了家去,横竖你也用不着我们了。”
宝玉听罢心中本来烦闷,又听袭人这般不知哪里有得罪了她,少不得压住烦闷问道:“好姐姐这是怎么了?”
袭人听罢更是怒火中烧道:“好歹你自己心里清楚。”说罢自回屋去侧身睡下也不理宝玉。
宝玉见此不由怒上心来道:“这会子偏生你们一个个都越发的有脸了,我便也管不住你们了,都说要家去,罢了罢了,我也不用你们伺候,等明儿会了太太,把一屋子的人都打发了,我也好落个干净来干净去。”说罢也甩手回了自己屋中,也不命人换衣裳,只和衣躺下睡了。
不会,宝钗来了,见此情景也是惊了一惊,忙拉过晴雯道:“宝兄弟和袭人这是怎么了?”
晴雯冷笑道:“你只别管他们是最好的。”
宝钗见也问不出个什么。心中却只道袭人真真是个糊涂的。刚欲回去,却听袭人道:“宝姑娘,且慢走。”便起了身来。
宝钗携了泪巾子一面帮袭人擦了泪,一面笑道:“你且别哭了,好好的眼,竟哭的这般红,怪可怜见的,陪了我出去走走吧。”这声不轻不重,偏偏叫宝玉能正好听个了去。
宝玉听闻袭人哭了,又自悔自己话太重,这会子又不好起来,只得继续躺着。
袭人点点头,一面同宝钗往外头走,一面把事事原委皆同宝钗讲了一通,又道:“姐妹间彼此和睦,相互顽耍,原是极好的,但凡事原该都有个度......”
宝钗一面细细听着,一面心下暗暗道‘这丫头句句皆是大道理,我竟险些错看了她,倒是我糊涂了,这丫头自不是一般的,怪道老太太派了她给宝玉。’想罢,此后便多留了一个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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湘云随黛玉进了屋,拉着湘云坐下来。又朝紫鹃招了招手。
“林姐姐,这是做什么?”湘云虽也想知道,却也提不起神来,还只是闷闷的。
原是方才赏赐之事,众人多少皆得了赏,就只湘云没有,心下正无趣着。
不多时,紫鹃便托着羊白脂玉般的盘子,里面是乘的是一颗颗方形的晶莹之物,看不出是什么。
黛玉挑出一颗含在嘴里,湘云也跟含了一颗。
“林姐姐,这个怎么做出来的,当真是极好的。”湘云一面吃一面赞道。
黛玉笑道:“这原是我命紫鹃让柳嫂子做的,我原身子不好,又整日咳嗽,想来曾听我父亲说这枇杷叶子是最止咳的,就遣紫鹃去问了柳嫂儿,这东西到这边竟金贵难得,可巧,柳嫂儿南方的亲戚前日来捎了点,竟给了我一半不止。我原也深知这枇杷叶子涩苦,原要烦柳嫂子熬了之后,去了渣,另起一锅熬蜂蜜,等蜂蜜粘稠之时,再将这两种融在了一起,再熬至粘稠之时,加了姜水,接着熬,又加了薄荷水,再接着熬......”
黛玉还未说完,湘云忙摇头道:“竟这般哪得。难得柳嫂子,竟还真凭这你这法子做了来。”
黛玉笑道:“哪是她啊,紫鹃听我如是说,怕柳嫂子整日忙,定不能时时留心,竟自己巴巴的跑到厨房那边做起来。我道加了薄荷水便好了,她竟又找平儿讨了模子来,才能成了这般模样。”
湘云一面叹,一面看着正在逗鹦鹉的紫鹃,心里又是一阵赞赏。忽想起什么道:“宝姐姐现下是病着的,最是咳的厉害不如我们给她送一点去,岂不更妙。”
黛玉想了想点头道:“也好。”说罢,便命紫鹃用荷叶包了点。叫湘云带去,略显得些倦道:“我吃药的时间也该到了,你只先去,我过会就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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宝钗与袭人聊了一回,也各自散了,心中对袭人的印象又多了几分,一面想着,一面回了蘅芜苑,便将今日之事也一五一十的告诉母亲。
薛姨妈听了禁不住笑道:“元春娘娘既是站在我们这边,还怕老太太不同意?这倒也不枉我一进京,便散了这金玉之说,倒是袭人这丫头,竟难得有这份心,你此后也该另待她些。”
宝钗笑了笑,点点头道:“老太太,王夫人都信她,多了她便是多了许多胜算,我心中自有数的。”说罢拢了拢红麝串子,心里也飞快盘算着。
“姑娘,史姑娘来了。”只见那丫鬟正巧见到湘云,便喊了声,又掀起挡风帘子叫湘云进来。
湘云见宝钗歪在炕上,又见薛姨妈坐在炕旁,忙问了声安。
薛姨妈笑道:“云丫头真是有心了,来,这边来坐着,陪宝丫头聊聊天。我去给你们准备些吃的。”说罢起了身,招呼湘云坐下。
湘云又道了谢,也不客气,撒娇道:“我就道姨妈对我最好。”
薛姨妈笑道:“就你最是嘴甜。”说罢,便出去了。
“宝姐姐可曾好点?”
宝钗笑骂道:“可不是好多了,你这丫头,几日不来看我,我道你是不会来了呢。”
湘云听罢,不由有些愧,前日里自己也只打发翠缕来瞧,自己也不曾来。便拉了拉宝钗衣襟讨好道:“宝姐姐,可别生气,我是想着你的,看我给你带什么来了?”说罢晃了晃手里的荷叶包,拿出一粒递与宝钗唇边。
宝钗见状倒也小巧精致,便也吃了,顿时觉得喉间冰冰凉一片,便也奇道:“这可是什么?”
湘云笑道:“这是林姐姐叫我拿来的,说是治嗽症是极好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