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的没的聊了一阵,江浔鹤才想起正事来。拨了通电话给孟祠叙,对方约她到西江边。
云德一如既往的灯火阑珊,西江倒映着路边街灯和漫天繁星,星星点点粼粼。
她大老远就看到一个白色身影趴在栏杆边,埋着头看江面。
她试探性地叫了一声:“祠叙……”
孟祠叙回过神,转身看着女孩站定在他面前,弯了弯眼睛,把怀里一直紧抱着的泰迪塞了过去。
江浔鹤看着不大不小的熊怔了半晌,最后呆呆问了一句:“这是?”
“这是你想要的礼物啊。”
男生歪了歪头,清俊的容颜在月色下格外好看。
“怎么样……有没有想起什么?”
呆滞几秒,她回想起不久之前的美丽干净的田野、那场夕阳盛宴,包括现在怀里的泰迪熊……
似曾相识。
江浔鹤皱了皱眉,脑海突然闪过一道白光——是在餐厅做的那张问卷。
“如果遇到心仪的对象,会想去哪个地方呢?”
——她的答案是,一个美丽干净又质朴的地方。
“第二,如果遇到心仪的对象,会想去做哪些事情呢?”
——她的答案是,看一场夕阳盛宴。
“第三,如果遇到心仪的对象,会想收到什么样的礼物呢?”
——她的答案是,泰迪熊。
江浔鹤微睁大了眼睛看向笑得灿烂的男生,“这些都是……你安排的?”
“记忆力不错嘛。”
孟祠叙微微勾了勾嘴角,抬起手轻轻拍了一下江浔鹤的脑袋,往后一倾,倚在栏杆边。
眼底的温和,是任谁都能看得出来的。
这世上用嘴讲不清楚的事情太多了。就像喜欢这种事,捂住嘴巴,也会从眼睛里冒出来。
这下轮到江浔鹤尴尬了,她支支吾吾好一会儿,说不出个所以然。
“那……谢谢你。”
对方只是淡笑着,没有回应。
江浔鹤穿得单薄,冷风过境,她抱紧了熊,想找点儿话题来缓解一下奇怪的气氛。
“怎么会来江边?”
“我只是不想回家,而且想看看西江里有没有鱼。”
“……”
过了一会,孟祠叙脱下外套披在江浔鹤肩上,又侧头看着她,眸子里泛着星星点点的光。
“浔鹤你……想知道我跟沈妄山的故事吗?”
江浔鹤耸耸肩,笑:“如果你愿意说的话。”
孟祠叙背过身,将手撑在栏杆上,望着大桥两边的万家灯火,低下头去意味深长地笑了笑。
“说起来有点复杂。”
“在我十岁的时候,我妈跟我爸因为性格不合离婚了……然后妈妈被送到美国纽约,成立了一家服装设计公司。我们一直都是电话联系,三年前她回来了,我却没能见到她。我跟沈妄山的友情,也在那时候裂开了缝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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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年前,云德三中学校门口。
“妄山啊,你联系得到祠叙吗?”
沈妄山拉了拉快要掉下去的单肩包,看着面前三十多岁的女人,耸耸肩:“他已经走很久了……为什么不去家里找他?”
“去过了,家里没人,电话也不接,这可怎么办呢。”
“你没有提前告诉他你要回来吗?”
“我也不知道公司安排的活动地点是在云德。想着既然来了,就陪陪祠叙。”
“那我去帮你找找他吧。”
“那谢谢你了,妄山。我在不远处那家咖啡厅等你们,但……六点钟我就要走了。以后可能很少有机会再回来。”
“没问题,我尽力。”
沈妄山把孟祠叙能去的地方都找了一遍,眼看快到六点了,最终在一家公司门口看到一个熟悉的身影。
……妈妈?
沈妄山欣喜的表情僵在了脸上,眼睛像老旧的白炽灯,唰的亮了起来然后又瞬间黯淡下去。
那女人只望了他一眼,目光透着些许说不出的意味,随后又上车,连片刻的停留都没有,就扬长而去。
沈妄山顾不得那么多了,朝那辆车追去,如同心中的思念冲出牢笼。
孟祠叙拿出手机,确认是真的没电关机后,叹了口气,提着几杯奶茶从店里出来。
夕阳西沉,他一转眼看到跑着穿过马路的沈妄山。来来往往车辆很多,他心下一惊,身体比大脑反应更快地冲了过去。
“沈妄山——危险啊!”
喇叭声刺得耳膜生疼,他哪里听得到,一心只想找到自己思念已久的母亲。
突然,沈妄山只感觉到一只手按上他的肩膀,想将他扯走,不料为时已晚。
最后映入眼帘的是大片大片的红色血泊,再后来,他就失去了意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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孟祠叙醒来时,沈妄山正坐在床边眼神空洞地盯着他看。
“祠叙,你醒了啊。”
他声音嘶哑:“嗯。你还真大胆啊……”
“祠叙。”沈妄山低下头,声线颤抖着,“对不起……害你错过你跟你妈妈的见面了……”
孟祠叙觉得心脏如同一杯滚烫的热水,渐渐失去热度,直至冰凉。
不知过了多久,又感觉如同一个世纪一般漫长,他才低低应了一声:“嗯……”
“她说,她以后可能很少有机会再回云德看你。”
“嗯……”
孟祠叙眼底微微闪动着光,垂在身侧的手不自觉握成了拳头又无力地松展开。
“那你为什么要这样跑?”
“我……我去追我妈妈……”
孟祠叙既没有出声,也没有应答。这沉默使得沈妄山心里更加苦闷。
过了半晌,他看见孟祠叙干裂的嘴唇动了动。
“……你怎么样?”
“你在说什么?有事的是你吧,明明你伤得最严重啊。”
“你……”孟祠叙力气尽失,眼帘微阖,“噢,你没事就好……”
沈妄山的情绪陡然失控,音调也不免提高了几分:“好个屁!你别给我闭上眼睛啊混蛋!”
“沈妄山……”
面容带着些许稚气的少年眼眶泛红,“我在。”
“下次……下次……”
他话说得断断续续的。
“千万……”
“别再让我当你的替死鬼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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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以就是因为这件事,你们闹掰了?”
孟祠叙闻言就是一笑,唇角牵起好看的弧。
“这是这几年我妈唯一一次回来,却因为沈妄山而错过了。”
“不过没关系……说出来心里也舒服多了。谢谢你愿意听我说这些,浔鹤。”
西江边暖黄色的灯光照在他身上,拉长了他的影子。今晚柔和的夜色与孟祠叙的满面笑意似乎很是相得益彰。他扬起大大的笑容,灿烂无比,轻轻刮过的风吹散了他的刘海,扬起了他的衣角。
她压在心上的沉重的石头忽而就落下来了。
“我说过……愿意做你的知心朋友的。”
因为吹了冷风,她声音带着糯糯的鼻音,仿佛在向孟祠叙撒娇一般。
“如果你有什么不开心的,都可以跟我说。”
“好。”
江浔鹤也笑了,一副孩子样子,突然让孟祠叙有种狠不得把所有的温柔全倾注到她的身上的感觉。
“我们,是好朋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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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无人知我梦易醒,无人赠我夜长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