气氛一时间很尴尬。
曲友波看着已经变得麻木的王胜,他说:
“那好吧,狗剩子。现在是谁在指挥?我们的七级警长吗?我要申请进去”。
王胜脸色一变说:“你要干什么”?
曲友波苦笑道道:“狗剩子,我只是一个三级警员,没有权限。但是我作为派驻在126所的联络员,有责任把最紧迫的情况和意见向上级汇报,而且也有责任去介入到眼前的危局中”。
王胜听到这里,看了看曲友波说:“现在指挥的也不是七级警长,而是国高联的特派员。如果你去找他的话,那么一定会被拒绝的。
但是根据我们星河神州警队在神秘辐射出现后确立的新命令,现在指挥部都会下放一部分决断权给无线通讯断绝的各个前线单位,让他们相机决断。
所以你不需要得到指挥部的批准,现在我作为三支队长就有权限让你进去。但是我却不能在这种时候擅自给你任何的火力和人力支援,这意味着如果遇到了突发情况,支援到达的速度会很慢,这是很危险的。而且我相信你的能力能处理好局面,但是万一和上级希望的局面不一样,怎么办?
最后无论如何,我都会按照程序把你进去的消息报告给指挥部,你想好事后怎么汇报了吗”?
曲友波说:“实事求是,说实话,我进去又不是什么不可告人的阴谋。新规出台后,你作主让我进去又不违反纪律,所以我有什么可怕的。
至于什么上级的意思,说实话,我已经做好了受处分被调查的准备了。
现在他们迟迟不动手,打又不打,谈又不谈,说白了不还是指挥部那帮人自己都在争?如果继续拖下去,126所的研究可等不起了,万一研究受挫,自然环境恶化下去怎么办。
我相信上级也不想看着环境恶化,但是他们要是一直吵到天黑,怎么办?我去冒险也是冒险,他们难道就敢保证自己的计划是万全之策?
好吧,那我现在进去了”。
王胜赶紧抱住马上要往里冲的曲友波说:
“兄弟,你听不听指挥的事情我不管你,反正现在警队都成了一锅粥,上上下下跟棉花套子一样乱,我们警队的纪律监察官又失踪了。不过我还要和你说几句话。
我不是没有了和你的情谊,也不是忘记了我身上的三处枪伤。
我和你在这方面是一样的。我必须要说,我也有家庭,也有兄弟,我也是一个有血有肉的人。
但是我希望你好好想一想,特派员不着急,七级警长也没有下命令,你这么拼命图个什么?如果你死了,你的家人怎么办。你到时候就是局里荣誉墙上的黑白相片,每天在墙上挣着眼睛看我们在你面前来来回回的走城门。而你的家人呢?咱妈和咱爸呢?嫂子和小妹呢?他们怎么办?他们以后可不会对着你的照片宣誓和喊震天响的口号,而是直到生命尽头都不得不面对脑海中那些记忆的折磨。
我问你,你到底图个什么?那帮专家死了,黑锅是七级警长他们背,最多算上我王胜和三支队,和你这个刑警可没有关系。他们又不是唯一的专家,他们死不死的都没法改变我们的世界”。
曲友波指了指林雪滨,然后语气平静地说:
“我这个妹夫是从那次海战里回来的。他珍惜生命,珍惜他爱的人,但他也讨厌战后遇到的某些事,见过的某些人。不过我相信,作为受过训练的人,如果侵略者再来,他还是会义无反顾的冲上去。
我们不是铁人,可我们作为社会大熔炉的某个零件,在这位置上,具备着这种能力,有这种机遇,那么我们就无处可躲。
我们确实也可以强行躲开,但是如果我们躲开,让别人做,可能做的比我们这些人更差,局势就不被我们所控了”。
王胜骂了句:“如果有危险呢”?
曲友波反倒是笑了笑说:“那样的话也许我再出来的时候,就能成为你的顶头上司了。好了,你不要拦我了,如果真要帮我的话,就给我一件防弹衣”。
王胜还要去拉曲友波,但是曲友波一把甩开王胜。没办法,王胜只能转身找给他一件防弹衣。没人注意到,曲友波趁机还把自己的配枪上膛,藏在了防弹衣下面。
林雪滨一直在旁边看着这一幕,他这时候说:
“我和你一起去,万一有三长两短,我还可以替你转移一下他们的注意力”。
看着两个疯子要往里面冲,王胜用自己的权限在纪律允许的范围内给他们尽可能地提供了多一些帮助。曲友波和林雪滨就这样穿过三支队的那个封锁线,走向广场上的那群黑袍信徒。
直到穿过封锁线,林雪滨才看到这些信徒的真面目。在广场中央站着一群黑衣黑甲的人,他们拿着各式各样的自制盾牌。在他们身前还有一个红袍千夫长,红袍千夫长举着一面五色的大旗,上面写着一段文字:
“光明家园、极光信使,一九二八,飞舞北风”。
见到两人走过来,那个红袍千夫长让其余信徒保持冷静。他把手里的旗帜给了身边的副手,然后自己走过来站到曲友波和林雪滨的面前。
红袍千夫长率先发话,他说:
“爷们,我们是光明的信使,但是我们和北地王国的那些假信使可不一样。我们只希望过我们自己的生活,不希望和你们有任何的冲突,也不希望和你们产生任何不必要的联系。如果你们是来乘火车的,那么很遗憾,警方也许已经封锁了进入冰城火车站的路,所以几个小时了都没有火车可以到达。但是如果你们是来和我们消除误会的,那么来吧,外面太冷,我们到屋里说”。
红袍千夫长带着两人来到身边五十米外,一家位于火车站前广场地下的饺子馆里。
饺子馆的老板一如往常,他看到有人进来说了句:
“哥几个吃啥啊?我这饺子有三鲜的,白菜肉的,胡萝卜牛肉的,还有蘑菇肉的”。
这件不大的饺子馆位于光明教教徒包围网的中心,但是却对于外面的局势无动于衷,里面继续营业,而且角落里还坐着几个光明教的白袍在等待老板给他们打包吃的。
那个红袍千夫长说:
“老板,给点八十份饺子,一份两斤,什么馅的你自己随便搭配吧”。
老板说:“我们哪能有这么多现成的饺子啊,冰箱里剩下的最多给你煮二十份不错了,想要的话需要再包,那要老长时间了”。
红袍千夫长说:“那就先来二十份,我给你钱,你做完了把这些打包”。
红袍千夫长说完拿出纸币,递给老板让对方不要找了。然后他对曲友波和林雪滨说:
“一会儿你们把这些饺子给外面三支队的同志拿去,别让他们饿着。
对了,你们叫我千夫长就行了,两位怎么称呼”?
曲友波和林雪滨愣了,他们没想到这个红袍千夫长居然和身边的朋友一样友善且慷慨。
曲友波报了自己的名字,林雪滨也报了自己的名字。哪知道那个红袍千夫长说:
“林雪滨?我认识你,以前你的展览我还去看过呢,当时我女儿还说要嫁给你,我跟我姑娘说算了吧,就你这个走路都顺拐的人就别去高攀人家大艺术家了”。
林雪滨看不清那人的长相,听声音能看出来是个有点上了年纪的人。林雪滨看了看曲友波,曲友波也看了看他,过了一会儿曲友波才说:
“我直说了,我不是来抓你们的,也不是在讨论你们的诉求。我为的是火车上的那些专家,我希望你们能把那些专家释放出来”。
红袍千夫长慢慢地说:
“这个世界上没有谁对别人具备着天然的权力,我们也一样。我们从来不会限制别人的自由,也不会抓什么所谓的......人质。
实际上,他们现在正在火车站里面,和我们的信使愉快的交流。正在那里一边吃着火锅,一边饮酒作乐。
另外其余的旅客也是如此,他们状态都很好,有个孕妇还在我们的帮助下生下了孩子。当然,我们自称光明信使,却不是什么光明教。我们也不是宗教,而是一种生活,一种态度而已。
我们自称自己叫光明信使、或者极光信使。我们这个大团队有九个小团体组合在一起,对外称呼为‘飞舞北风’,而我们的编号按照先驱们的地理编码,属于第一大区第九小区,而我们自己是这个小区内已知的第二十八个团体,所以我们叫一九二八”。
曲友波说:“既然那些专家没有被拘禁,为什么你们不放他们出来”?
红袍千夫长说:“这个是我们建议他们的。我们说,你们要走随时可以走,但是外面有红色的极光,不知道对人体会不会有什么不好的影响。我们是光明的信使,喜欢那些极光,可别人却不一定。我们建议,如果他们害怕外面的极光的话,可以在室内被建筑保护的区域里等待,等到极光散去了,那时候走最好。
但是我们从来没有限制这些人离开,实际上从中午到现在,已经有超过五分之四的旅客平安又自由的离开了。我们没有封闭车站,也没有伤害任何人,或是散播任何我们的理念,这些情况难道外面的镇暴警察没跟你们说过吗”?
曲友波没说话,林雪滨也没说话。
红袍千夫长继续说:
“看啊,为了达成某种目的,为了某种自己的需要,就可以把别人说成是十恶不赦的恐怖分子,把别人正常的生活说成是非法的,把别人不断污名化。
我们为什么不能这么生活?我们祖先就生长在这里,我们现在为什么不能在我们祖先生活过的地方随意按照自己的方式生活?
我们没有杀人,没有偷盗抢劫。我们戴上面具,努力让自己和你们隔绝起来。同一座城市里,我们擦肩而过,但是我们却是两个世界的人,这有什么问题吗。为什么非要把我们消灭?就因为我们和你们不一样吗”?
那个戴着丹顶鹤头饰的红袍千夫长说完,看了看两人,等着两人发问。
林雪滨看曲友波不说话,他说:
“千夫长先生......”。
千夫长坐正身体看着林雪滨,林雪滨看不到他的目光,只能看到一个古怪的鸟头面具和泛着光的镜片。
林雪滨继续说:
“......千夫长先生,你们对于现在的神秘现象怎么看待?你们光明......信使以后准备怎么办,你觉得人类又会怎么样”?
红袍千夫长说:“说实话,我不知道这些现象的成因,因为我不是科学家。而且我是一个无神论者,也不相信这是什么天罚,你会觉得奇怪吗”?
林雪滨说:“不奇怪,你们不把自己当成宗教,也不把自己当成有神论的信徒”。
红袍千夫长说:
“你有听过几十年前,那些最原始的光明先驱们的作品吗,比如唱片或者是书籍”?
林雪滨说:
“我在国外听过他们的唱片,感觉非常有意思,仿佛就是一些青年幻想中的理想国,带有一点逃离主流世界的乌托邦式的意味。作品里面没有提到神鬼,也没有提到任何的杀戮和歧视,一点也不像今年我在北地王国见到的那些人”。
红袍千夫长还是诚恳地说:
“北地王国的那些信使也许是假的,也许他们已经疯了,但总归和我们不一样。这个世界上几乎每个国家都有自称光明信使的人,但是我们之间的大部分都没有联系,共同点也很少。
话说几十年前正好是世界资本横行,寡头大鳄吞吃世界的时候。那时候的人们被消费主义困扰,被舆论引导着他们的人生和走向。当时为了批判这种现实,世界各地的光明先驱们便凑到了一起,制作第一部预言书,第一首圣歌,第一幅圣像。
其实说白了,这个预言书就是一个世人看来有点古怪,或者说有点另类的诗歌文集。圣像是一副全景拍摄的极光照片,随后还用电脑随意调了个色。至于那个圣歌,其实是极光出现时录制的极地大气噪音,他们把噪音处理了一下,编了点节奏性,仅此而已。除了那本还算直观的诗集外,别的两样都很难让人看懂。当时看的人也很少。我们说极光是个神,其实都知道那不是神,但是只有在那个荒无人烟远离世界热点的极地,我们才能得到一点安宁。所以我们把极光当成是朋友,当成是家人,当成是神。
至于信使们大量的增加,那是几十年后这些文化作品被重新发掘后的事情了。
你问我以后怎么做,这个暂时是个秘密”。
林雪滨又问:“请问,你们为什么要占领火车站呢”?
话音刚落,门外突然传来一阵急促的爆炸声,饺子馆老板和曲友波、林雪滨都吓了一跳。
红袍千夫长倒是轻蔑一笑说:
“别着急,那个问题我们稍后再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