几匹骏马飞驰而来,黑色的马身不带一丝杂毛,油亮的毛发在上元节灯光的交相辉映下竟然反射出更加夺目的光彩。前方两人负责开道,骑在马上的军士高声呼喊着,让行人快些让开,这样大好的节日自然不会有人拿自己的脑袋去实验一下脑壳够不够坚硬,本来拥挤喧嚣的人群像退潮的海水,迅速向两岸涌去,只留下几根慌乱之下掉在地上的糖人还有碎了一地糖壳的冰糖葫芦,隐约记录着这里刚才人山人海的模样。
过了大概半刻钟,又一批骏马飞驰而过,这匹马的身形与其他几匹极其相似,仔细辨认之下才能发现这匹马显然比其他几匹更为高大
显然伏在马背上的人已经对这种大场面习以为常,浑然不在意周围的此起彼伏的喧哗声,即使开路的人还没有将视线之内的人群驱散开来,马速也丝毫不减。
“爷爷,这些人好威风啊。他们是谁啊?”一个身穿粗布蓝衣的小男孩,痴迷地看着疾驰而去的高头骏马,一脸羡慕和向往。
老人的神情却不尽轻松,压低声音道:“狼嵬军。”
“狼嵬军?”一个年轻的男声从旁边的人堆里冒出来,尾音陡然升高,似是对这个名字很是惊奇与诧异。
旁边身着翠青棉袍的年轻人本来打算默默地听一会儿墙角,大概狼嵬军这一名头似乎太过响亮,让他忍不住出声道。
“狼嵬军不是常年驻守西北边陲么,怎会在这个时候突然入京?!难道。。。西北发生了什么变故?”他凑到老人跟前,一脸惊慌。
“这也到未必。”一个淡定的声音从旁响起。
说话的是一位素衣少年,虽说是一席素衣却是用上好的苏锦织就而成,拇指上翠玉的扳指水头十足,像是刚刚从深山泉眼处采出来的一样,随手一倾就能灌出一壶好茶。
“此话怎讲?”青衣少年蹙起眉头,一副好奇的模样,问道。
“今天是上元佳节,万国来朝的日子,若是西北发生了什么变故,他们即使十万火急也要压到明日来报,否则以他们搅起来的这番动静,必然会引起众国心思丛生,蠢蠢欲动,岂不是要给自己找麻烦?堂堂狼嵬军驻守边关多年,在西域都经营起不小的势力,这么多年来朝廷对她们的衷心从不抱有怀疑,想必狼嵬军的主帅彭湖将军必然不会干出这种蠢事。”
锦袍少年看了一眼低着头若有所思的青衣少年,接着说道。
“所以。。。。”
他顿了顿,眼神不知盯在何处,虚无焦点地散着。
“这必然会是一个好消息,还得是一个引起轰动的好消息。”
锦衣少年的目光重新聚焦,落在跑马过后未被人群重新站满的石板路上,陷入沉思。
此时,大街的东边却没有西边的人民这般乖顺,人群虽然没有重新围在一起,却是议论纷纷,本来开阔的跑马道也逐渐变窄。开路的骑兵应该是遇到了什么麻烦。
一个娇娇嗲嗲的女声在围观者杂乱的交谈声中显得格外出挑。“我们女子不过是走得慢了一些,你怎的这样不通情理。”
不远处的曲小染看到大道中央似乎起了争执,瞬间一个激灵,两只眼睛明明闪闪的发着光。虽说有句大实话说得好,宁看如厕的,不看打架的,但像这种特权阶级神仙打架的激烈场面,不凑上一眼,日后回忆起来都会觉得人生有撼。秉持着做一天和尚撞一天钟,不让人生留遗憾的准则,曲小染怎么能错过这样一场罕见的热闹呢?
曲小染拽着曲小亭仅剩几根布条条的袖口就往前排贵宾站位挤去。
“军爷啊,您别这样。”几十位坦胸漏乳的美女嬉笑地推推搡搡,小步腾挪地往旁边走着,有恃无恐地晃出一副窑姐的模样,丝毫不理会开道军士森然的目光。
显然在边关呆久了,军爷们也忘记怜香惜玉为何物,竟是将那女人酥断骨头的腔调生生过滤出来。
“速速让开!”
绕指柔的盘丝洞也缠不住金刚的秤砣心。军士手上的力道并没有一丝一毫的减轻,甚至在听到背后越来越急的马蹄声的时候更加的用力起来。
常年狐假虎威的美女侍从被军士一句话呛得憋红了脸,大概被旁人礼让惯了,从来就没有被人顶撞过,尤其是被个五大三粗的男人顶撞,让这位大概从来都以美女管事自居一时之间羞愤难当,竟然开始耍起了脾气,假装一个踉跄,捂着脚踝瘫坐在地上,双眼通红泪目低垂。曲小染瞧着那姑娘楚楚可怜的样子,内心不禁感叹,人比人气死人人啊,同样都是女人差别咋就这么大呢。
“快点起来,再不起来我可就不客气了!”心肠再硬的男人面对这样的情况大概都会束手无策,面前的这位军士强忍着伸手去拖拽的冲动,厉声喝道。
看热闹不嫌事大这是一条亘古不变的真理。尤其是军爷配美人这种自古以来都令人浮想联翩的戏码。
男人们盯着那侍女因为哭泣而耸动下落的肩带而露出的隐隐约约的乳沟,意味深长相互传递着眼神,发出意味深长的笑声。有位书生用袍袖遮住眼睛,不停的念叨着“非礼勿视非礼勿看非礼勿听非礼勿视非礼勿看非礼勿听”,眼睛却不自觉地上挑,扫向那片醒目的雪白。
众人专心看着眼前的这片闹剧,全然没有注意到背后传来的阵阵马蹄声愈加响亮。
忽然之间一道黑影闪过,长长细细地穿过人群直直地冲那绛紫色的小身影袭来,赫然是一支长长的闪着黑色磷光的长鞭。众人还未反应过来,那黑色长鞭卷起金小王爷从人群上空飞过,坐在地上的女仆似乎反应过来,起身欲拦,瞬间就被一个圆滚滚的物事击中胸口,登时飞了出去。
曲小染正挤在前排看的热闹,一股液体喷涌在她的脸上,那液体温热地从她的脸上蜿蜒而下,流过睫毛,滑进嘴角。血腥气将曲小染就紧紧地包裹住,从内而外。
一声凄厉的尖叫刺破黑夜,人群中小孩的啼哭声,青年人的叫骂声……此起彼伏。
“轰”,一个伟岸的身影骤然倒地,正是刚才驱散人群的那位军士,可是刚才还满是冷峻神情的面目已经消失,血液从空荡荡脖颈间喷泄而出,他竟然已经被人削去首级!!!!
大人们纷纷捂住在场小孩的眼睛,不想让他们看见这样血腥的一幕,然而残留在心中的恐惧怕不是能在这样短的时间内消散殆尽的,小孩们哭闹的更加厉害,人们来不及擦掉残留在脸上的血痕,慌忙离去,一时间围观的人数少了大半。
曲小染甩掉哥哥探过来想要带她离开的手,将目光移向在墙脚瑟瑟发抖的那名金家女仆。
她一身雪白软纱镶金边的衣服此时胸前一片血红,洇湿地紧紧贴在她的身上,曲线毕露。可是现在却没有人关心她美丽的胴体,所有人的注意力都盯那颗在地上来回滚动的头颅上。
似乎是一瞬间强烈的痛楚现在才翻涌上来,又似乎是对突如其来的变故的不可置信,那将士的表情狰狞的近乎恐怖,血液混合着沙子黏在他脸颊上被挤出的褶皱里。
远处的手指在还在不停地战栗着,大概是想摸一摸自己的头颅,当然,如果它还在的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