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了城门向东走,不过五里地就到了破祠堂。
夕阳的余晖均匀的洒在屋脊和院前的土坡上,今日的红霞似乎与往日并无不同,小染却总觉得有一丝冷咧的味道。
小染从小对哥哥总是无所保留,但是今天白天的所见所闻,她还是听从了直觉,选择对哥哥保密。
从小一旦提及自己与哥哥的身世时,曲小亭总是刻意回避,小染就算神经再大条,也总是隐隐约约的知道这其中一定有什么秘密。
她见惯了世间冷暖,反倒是更加渴望亲情。有的时候,破祠堂里回来一些过路的,来不及进城借宿的行人。
就算破祠堂里的风再大,夜里再过寒冷,母亲也总会将孩子搂在怀里紧紧的,生怕着了凉。
有一次,小染忍不住半夜起来,悄悄爬到一位母亲的身边,想要钻进那人的怀抱里,蹭一点不知滋味的温暖。
可是她的怀抱那样紧,紧到再也容纳不下出了她的孩子以外的人。
小染在别人看来是一个神经大条的人,饶是这样一个人,也在那个冬夜忍不住啜泣到睡着。
她时常想,如果她的父母没有离开他们兄妹两个人,是否也会带着他们在春天放纸鸢,在冬天烤红薯。爹爹做的纸鸢一定能飞的很高吧,不会像曲小亭做的纸鸢,老是飞不起来;母亲烤的红薯也肯定会更加香甜,不会像吴老头烤的红薯一般,十个里头糊了九个。
她也总是幻想,如果母亲回来了,就带着吴老头他们尝一尝妈妈的手艺,然后骄傲的给他们介绍,看,这是我妈妈。
可是,不知道为什么,她的母亲的意义和别人不一样,这个词在她的生命里似乎是一个禁忌,吴老头和曲小亭会悄无声息的绕过这个话题,他们一定是知道些什么,却单单只瞒着她一个人。
曲小染自那个时候就暗暗发誓,就算只有他一个人的力量,也能把母亲给找回来。
夜幕暗沉沉的落了下来,帮派里的人都纷纷回到破祠堂,带着今日最新鲜的消息。
今日的头条莫过于那位来自穷奇岛的逃犯,百金的要价也算是前所未有。赏金猎人像嗅到马桶的苍蝇,蜂拥而至,今夜的祠堂多了许多生面孔。
破祠堂里每日南来北往的游侠商客数不胜数,小染看猪跑也已经看腻了,任凭一人走过,大概只用鼻子也能嗅出这人的几分来历。就像现在,斜倚在东北角的那名男子就浑身上下透露不同寻常的味道。
那人醉眼惺忪,依旧高举酒杯,劣质的酒从他破损的碗碴中流淌出来,打湿了半边的袖口。一丝寒光从袖口中隐隐约约的透出来。如此湖南的灯光下,还能有如此的光泽,这样的兵器只怕是上品中的上品。
那汉子对旁人异样的眼光,恍然未觉,依旧是大口吃肉大口喝酒。
今晚吴老头带着曲小亭去城内的威虎堂商讨要事,这个时刻大概刚刚开始进入正题,不知何年何月才能结束。
幸亏那吴老头不在,要是他在的话,估计眼珠子都能爬到那人身上去。现在放那人自斟自任竟然小染产生了一种待客不周的错觉。
“这位兄台,能否舍一杯酒与我。”正当小染心下愧疚的时候,一个更为豪放的声音,周人想起。其若洪钟,将这祠堂里的空气都震上一震。
汉子倒也并不小气,随手就将酒囊中的酒分与那人一杯。
那人也不嫌弃,就着脏兮兮的地面,坐了下去。
仿佛讨酒的那人在江湖上颇有些地位,本来围绕在汉子身边的人,纷纷让出了一块空地。那人也是司空见惯的模样,也不理会。
倒是让座的众人,开始不说话了,有的靠着掉漆的柱子假寐,有的跑到更远的地方与人窃窃私语,有的寻常装扮的农妇,见到这般情形,也是搂着怀中打算哭嚎的孩子,远远的躲了开去。
曲小染和众人一样,虽然眼睛还是没有转过方向,但呼吸声都轻了几分,两只耳朵恨不得长成天蓬元帅的模样,搜罗着那个角落里传出的些微细碎的声音。
“时间过的真快啊,一晃眼就十八年了。这么多年没有你的消息,我以为你早就死了呢。”讨酒喝的人先开口道。显然两人曾是熟识,不过两人关系应该不太好,言语中带着讥讽的味道。
汉子也不是言语上可以吃亏的人,回击道,“大仇未报,怎敢赴死。不像某些人,行尸走肉,与恶鬼无异。”说罢眼角也不往旁边斜一下,但是大家很明显的感觉到,这些话是针对那人的。
讨酒喝的人也不气恼,只是开口道。“我知道你所求为何,但是物是人非。你怎知他不想过几天安生日子呢?并不是所有人都愿意背负血仇活着。”
汉子听闻,丝毫不为所动,“那是因为他不知道自己背负的是怎样的血海深仇。”语气冰冷,渗出森森寒意。
曲小染听着不禁打了一个寒战。
“我们可以慢慢等待他长大,让他自己做出选择!”讨酒喝的人显然感觉到汉子不可抑制的恨意正在崩溃的悬崖不停地游走。十八年的仇恨怎么可能在言语之间消散!
看来今天注定是不能平静的夜晚。
“哼”汉子一声冷哼,他的袖口骤然伸出两条粹着毒液的铁索,像两条吐着信子的毒蛇猛然间绕过四五个人的脖颈,那些人瞬间两眼暴睁,红色的血丝布满眼球,他们的手伸到半空中,妄图拽下那让他们不能呼吸的铁链。但是他们晚了一步,四五股鲜血喷涌而出,喷到台上早已失去供奉着的四仰八歪的排位上。
那些铁索竟然生生的将他们的头颅拧了下来!!
尖叫声划破荒野里宁静的夜空。
曲小染两眼一黑直直的倒了下去,她像被麻沸散煮过一样,浑身上下没有地方在听自己的指挥。
只有一个声音在脑海里回响“小命休矣,小命休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