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们住在清风山腰,这里离华昭不远,站在山顶便能看见夜晚的华昭一片灯火阑珊。
冷萍又问道他,“那你接下来打算怎么办?要去哪里?”季浅低下头缓缓说道:“我也不知道。”又长叹口气:“我现在已经无家可归了。”眼角似乎有滴泪滑了下来。冷萍便安慰他到:“你我同是天涯沦落人,既然都无处可归,不妨和我一同生活在这清风山上吧,也互相有个照应!”季浅一想到这个与自己素不相识的姑娘救了自己,还对他这么好。想到自己前路迷茫,无处可归,便答应了冷萍,一同生活。
“你,以前住在华昭吗?”
“嗯。”
“我哥哥跟我讲过,说华昭是整个洛央最繁华的地方,他说那里整日都是热热闹闹的,晚上便是灯火阑珊。我有时候站在山顶朝那边望,只能看见星星点点的红色,想着那里一定很美好吧。”冷萍说道。
“嗯。”季浅敷衍的答道。毕竟他也从来没出过宫,只是听宫女的母后跟他讲过外面有多美好。见阿萍对外面这么向往,也不忍心告诉她皇城已经沦陷的事实。昨日的华昭那般灯火阑珊,那抹红色可是硬生生被鲜血和业火烧成的。
冷萍又说道:“我哥哥也曾和我说过,外面世道太乱,不如隐居在山林中,与世无争。”
“所以,你从来未出山过?”季浅问道。
“是。”
季浅也有些羡慕她,虽生活有些拮据,可这种远离尘世喧嚣,与世无争,悠然自得的生活未尝不是种享受。他从小生活在宫中,见证了太多人性的丑恶,依稀记得在他七岁的时候,那年冬天。
那年冬天,雪下的很大。紫梨宫的柳妃给清秋宫送了暖炉,母后很是感激,要季浅去那里道谢。
季浅的母后生的很美,不同于后宫那些头戴金钗银饰浓妆艳抹的妃子,似乎是一种不染凡尘的美,脸上的胭脂也只是淡淡的抹着,和她平时的打扮一样素雅。季浅和他母后一样皮肤白皙,唇色粉嫩,眼睛水灵灵的,又不像女子那般柔弱,眉宇间有一种少年的活力。正逢冬季,那时的他还是孩童年纪,身上披着披风,毛茸茸的领子挡住了一半脸,整个身体像团子一样。小脸粉扑扑的,笔尖也粉粉的,煞是可爱,让人雌雄难辨。
正满怀欢喜的跑去紫梨宫道谢,正到门口却听见柳妃跟一个公公说道:“那季嫣可真是能说会道,还说什么谢谢姐姐,我看上去有那么老吗?自己孩子都这么大了还管我叫姐姐!”又扭头叉着腰道:“打扮的还那么素净,觉得自己是后宫牡丹中的一朵天山雪莲呢!装的还挺高洁。若不是她勾引皇帝,她区区一个皇帝身边的侍女能做上东宫娘娘?”一旁的公公连忙说道:“柳妃娘娘,这可万万不可。她怎么这也是东宫的娘娘,您这般侮辱她可是要遭罪的呀!”柳妃脸色更是难看了些,朝他大叫道:“死奴才,你说话不会看人脸色的吗,都给我出去!”
季浅在外面听着,听见里面动静小了,便用手拍拍脸,待情绪缓和了,便恭敬的进去道谢。那柳妃见他进来,瞬间又换了副嘴脸,又是送暖炉时那副好人的样子,又问他最近怎么样,皇兄有没有欺负他之类的。若不是亲耳听见了刚才的对话,他甚至不相信这个平日里对他友好的柳妃心中竟是这般想法。
回到宫中,母后见他心事重重的样子,便问他怎么了,他不语,内心在纠结要不要把听到的话告诉母后。最终经过一番苦思冥想,还是一五一十的说了出来。
母后依旧是微笑着,“不管他人在背后怎样议论,做好自己就行了。有句话叫身正不怕影子歪,又没做过什么见不得人的事,何必怕他们议论?”母后的表情忽然严肃起来,这种神情他一共也没见过几次。
“只不过是一群比不上本后的人的嫉妒之心罢了。”
“好了,吟儿,不要多想,忘记今天所发生的吧。”
“嗯。”
“喂,你在想什么,我说话都不理。”阿萍看着他道。
季浅猛然从回忆中出来。“没…没什么,只是想些以前的事情。”
季浅身为皇子,虽然不受宠,但日子过的也不算差,身边多少还是有下人的,所以自然什么活也不会做。阿萍从不下山,平时也只是从林中采些果子,蘑菇什么的吃。他们住的木屋前有一小方耕地,种着一些菜蔬,至于肉更是很少吃。终于在这年桃树结果之时季浅做了个重大的决定,他决定要去城里卖桃子以维持生计。
清风山附近只有华昭离的近些,经过一番思想斗争之后季浅终于决定要踏上这条路。他第一次出宫来城内,一路上看着繁华的建筑和众多的商贩,到处都是熙熙攘攘的行人,正应入眼帘的是主街道的如梦阁,如梦阁是华昭最大的酒楼,许多达官贵人都常来此宴饮,在宫中是季浅也有所耳闻。街上都挂着红灯笼,想必待到天黑一定比白日还要热闹些吧。刚把两筐桃子放在摊位,目光又应接不暇的转动起来。旁边的卖报小伙计看见他这般模样,笑话他到:“新来的那个,你是没见过这般繁华的景象吧?听闻新修建的皇城中可比这华昭还要繁华不知多少呢!”
季浅第一次出来,也是第一次经商,有许多不会的地方都是这位小伙计帮忙,闲暇之计,两人便开始闲聊。“那个…请问你怎么称呼啊?”季浅试探着问道。
“嗨!这么腼腆做什么,我叫柳二狗,你呢?”季浅听他说罢,忍不住笑了起来,又声声道歉:“对不起啊,我不是那个意思…”柳二狗说道:“没事,我出世日子不吉利,我娘请了位道长说我命硬,死不了,就叫我娘给我取了个贱名说好养活,哈哈哈。对了,你还没说你怎么称呼呢?”
“季浅。”
“看你第一眼就觉得我俩好像似曾相识,可能这就是缘分吧,以后狗哥罩着你!”柳二狗拍了拍季浅肩膀,然后开始巴拉巴拉教他怎么做生意。随后的日子季浅便随狗哥一起经商,柳二狗有时会带季浅去耍,耍到一半经济不行了只是带他从华昭四处逛逛,赏赏景。也曾带他干过拖鸡摸狗的勾当,最后被发现狗哥也是十分仗义,让季浅先走。有时遇到刁蛮的客人,见季浅应付不了二狗总是及时出现帮助阿浅。狗哥除了学术不精别的方面似乎十项全能,记得有次他带季浅去附近的山上打山鸡,只见那鸡活蹦乱跳的,稍有一点风吹草动就扑腾着飞起来,这让季浅很是烦恼,柳二狗却只是撩了撩头发,脸上浮现出一抹笑意说道:“正是它们整日活蹦乱跳肉才多啊。你来,看好了!”离弦之箭迅速飞出,一下打在了那只飞来飞去的山鸡身上。前朝大将军多么勇猛,季浅也只是听说过,未曾亲眼看到,只觉得狗哥如此勇猛,不光耍嘴皮子了得,这一身打山鸡的本事也不得了,更是仰慕几分。
正逢中秋时节,那天临近晚上,季浅依旧和二狗坐在街边,“今天中秋诶,阿浅,你不回家吗?”季浅一边啃着馒头,一边说道:“没有家人,不想回去。”二狗道:“巧了,我在这边也就我一个,我的家人都在凉州。”说罢叹了口气,接着望着月亮说道:“我本是来华昭寻亲,结果还没找到人,前几月还正巧碰上起义,就跟着一同充兵打仗去了,最后也没上战场。后来起义胜利了,王爷和当今皇帝都给发补贴,你说你狗哥多么正直公正的人,我他妈光跟着训练,连战场都没上,那补贴能要吗?”季浅听着他说,跟着点点头。
“今晚可是中秋夜,晚上很热闹的”于是起身,对季浅说“走,哥带你耍去!”季浅也是也起身,随他走在街上,二狗又向他介绍道:“每逢年过节,华昭都热闹的很,不光能蹭到免费的食物,还有很多游戏都是免费的,赢了还可以拿奖。”又叹了口气,“只可惜那猜灯谜我从来都没赢过。”季浅兴致勃勃的听着,两眼放光的望着他。“怎么?没见过过节的气氛吗?”二狗道。
“嗯。我以前都没出去过。”季浅头低下来,“只是光听别人讲过,过节时城里多热闹。”
柳二狗听他说罢,一时间泪水竟涌出眼眶。心想:这孩子真可怜,莫不是生活在乡里?不对,乡里还有集市,那就是更苦的地方了。初见他时他便是一副没见过世面的样子,独自一人带着两筐桃子来这里摆摊,连做生意都不会。又听闻他说没有家人,未曾过过节,心中的同情又是增加几分。
季浅看到二狗沉默了,忽然二狗又搂过他,郑重的对着他说:“阿浅你放心,跟哥混哥不会亏待你的!”季浅一脸懵的点点头,嗯了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