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家时,父母亲已经跟着老族长在祭司带领下赶往清溪,那里依旧喧嚣至极不分昼夜。
洛川风手里始终捏着那只被摩挲得异常光滑的龙角,他不知道按照老祭司的说法去做会发生什么,不过总有一种要离开他们远去的感觉。
此时天色晦暗,师父江户左命丧天放,那晚上他亲眼所见,师父从五千丈悬崖摔下来时,身体逐渐变得透明,尔后消失,只剩下一小块花岗岩,留有细致的斑纹......
在这个世界上,离洛川风最近的人除了父母以外就只有师父,他才慢慢明白生死亦大矣,岂不痛哉!
洛川风在自家空旷的房子里伫立了很久,对远处清溪旁的吵闹声置若罔闻,然后落寞地转身离开,前往江户左住处那边密林中。
密林靠西的地方有一座矮峰,他摸着夜色顶着冷风爬上了峰顶,这一路上他没有发现有人在他背后紧紧跟着。
那人娇小的个子,肥硕的身体,娃娃脸上两只黑咚咚的眼睛,紧紧瞅着洛川风不放。
站在峰顶向四周望去,身下万木茂盛,房屋稀疏,虽在仲夏之夜却仍有令人猝不及防的孤寂。
清溪那边灯火通明,江户左死时老族长的一席话给全族村民泼了冷水,走出虺地的希望变得渺茫。
洛川风将龙角拿到嘴边,然后又放下去,反反复复数次,此时他有些担心......真的有龙!
最后一阵低迷沉郁的龙吟来自峰顶,四散而开,嘹亮地响彻村落,然后朝着远处蔓延盘桓,穿透了天放之水。
紧接着,天放那边有了回应,先是一声巨吼。
清溪旁的村民们亲眼看见五千丈高岩之上,江户左凿开的黑洞中奔腾出一条泥黄色的巨龙,环绕着白瀑旋转飞升,尔后穿破水幕直冲江户左住处而去。
此刻洛川风静立峰顶,龙吟之声没有停歇,反而更高亢更悠远。
巨龙翱翔于天际,划破莽莽夜色,费力嘶鸣与龙角之声相互唱和,顷刻间便已穿过密林上空,停在了洛川风头顶。
洛川风被猛烈的狂风刮倒在地,用尽全力也没能再站起身来,此刻与高空巨龙相对而视,目光凝滞了一般。
巨龙有些拘谨,它知道自己刚才听到了什么,好奇打量着眼前少年。
“烛龙之角!”
它姿态高傲动作超凡,用龙爪隔空指了指洛川风手里的龙角,身子盘桓在天际,龙须随风浮动,睥睨之下尽是宵小砂砾,不容放在眼里。
唯独巨峰上的少年,还有少年手中的那只精致龙角。
洛川风有些畏惧地朝它点了点头。
“灵妖龙族大战之时,你莫非就是那个少年?”
巨龙再次开口,每个字词所掀起的狂风骤雨将周围的一切都完全淹没,晦涩龙吟恐怕就只有洛川风和远处清溪旁的老族长能听得懂。
“灵妖龙族大战?”洛川风兀自嘀咕了一句,他从来没有听过这种事,老族长也从未提及,所以他只能摇了摇头。
本想开口用龙吟之术发问,可此时狂风骤雨令他开不了口。
只待巨龙沉默了半晌,洛川风这才勉强能抬起头来看上一眼,只见那巨龙丝毫没有消停,反而脸上的怒色越来越盛,杀气在它身上肆意。
“你见过烛龙......它在哪?”一阵龙吟之声从洛川风嘴里发出,彻底将巨龙震惊了一番,它身上的怒气这才消弭。
“离开这里,把这只龙角还回去,这是你的命!”巨龙没有正面回答洛川风的问题,而是给他指了个方向。
“那你......”洛川风意识到巨龙要带他离开虺地,最后他莫名其妙地问了一句。
“虺龙就注定永远守护在虺地,如今已经六百六十九年,还要再等一个人。”
没等洛川风询问那人是谁,巨龙便已迅速靠近,一只乌黑色巨爪朝他抓去,瞬间将他从峰顶带上高空。
就在此时,跟在洛川风身后的夭夭灵,本打着上去救洛川风的心思,抓住洛川风一只脚后,却被巨龙顺势带走。
待村民们赶到此地时,巨龙抓着洛川风和夭夭灵两人已经飞到云端,在漆黑的夜幕下没再发出一丝声响。
这天深夜无风无月,在巨龙粗糙的黑爪下,洛川风疼痛难耐,然后感受着冰冷的天放之水稀里哗啦贯穿过整个心脏。
不知何时,洛川风明显察觉到有什么东西绊住了他的脚跟,可是在这个角度上他无法扭过头去看,更无法挣脱。
万丈白瀑,巨龙飞了很久很久,直到它身上的龙力耗尽,才降落到虺地之上,天放之水的源头。
此时东方拂晓,天色蒙蒙亮,三个人躺在灵神峰山脚下,此处一片雪白的鸽子花,散落在他们身上。
一个龙族白发苍苍的老头,头上长着两只怪角,一个俊美少年面色慵懒,另一个圆滚滚肥硕的团球。
刺眼的光线将三人唤醒,洛川风撑起身子呆坐在地上,失忆般地呆看着身旁的一老一少,格外诧异地咋呼起来:
“夭夭灵,你怎么会在这里?”
夭夭灵被他惊吓醒了过来,胖嘟嘟的手揉了揉眼睛,然后转头目光落在了白胡子老人身上,看见他头上那对龙角,面露惊恐。
白胡子老头被他们两人吵醒,趔趄着呼哧呼哧爬了起来,抖落掉身上的白色鸽子花,愤懑地盯着他两人。
“龙呢?”洛川风出奇地打趣道,歪着脑袋咋着舌。
白胡子老头喜滋滋地指了指自己,然后朝着天放水悬崖边上走去,随后只听闻一声咆哮,老头子身体急剧膨胀化作一条泥黄的巨龙,坠落深渊......
洛川风和夭夭灵紧跟了过去,来到悬崖边时,弯腰朝下面望去,下面白茫茫一片望不到底。
两人胆战心惊,急忙收回心神,后退了百步开外,尔后相对而视异口同声地惊诧道:
“这下面是虺地!”
洛川风反应过来,迅速摸了摸怀里的那只龙角,心里暗自叹了口气:还好没丢!
记得老巨龙对他说过,叫他把这只烛龙之角还回去,这是他的命。
灵妖龙三族大战时,那位少年捡到了这只龙角,如今已经过去六百六十九年,难道那时捡到龙角的是我祖父的祖父的......
可如今这只龙角在洛川风手里,仔细一想大概明白其中的意思,估计是祖上有罪于烛龙,还拿了烛龙之角,现在必须要他偿还。
“虺地祖祖辈辈们梦想着这要走出虺地,到这外面的世界看看,真没想到最后只有你我两人能做到。”夭夭灵伸着懒腰,对着天放之下万丈悬崖大声说道。
洛川风这才意识到,自己和夭夭灵阴差阳错被虺龙带出了虺地,实现了虺地人祖祖辈辈的愿望,心里面喜不自禁。
收好龙角,抬头望着瓦蓝瓦蓝的天际,还有这白莹莹的鸽子花,他们两人在新的世界里开始了一场漫长的旅行。
此处在苦境大翼国,落日城以北灵神峰下,天放之崖,时年联盟纪元二十有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