董四里周五主动给白千然打了电话,询问周六姜立心婚礼的事情。
“和我一起去吧。”
“可人家没有邀请我,我去了不好吧。”白千然百思不得其解为什么董四里这么想拉着自己去姜立心的婚礼。
“你放心,份子钱我掏,你什么都不用管。”
“我是可以,可是您不是还在生病吗?”
“我是去坐席,又不是去登月,生病怕什么?”
“那好吧,姜立心的婚礼在哪啊?”
“我叫司机去你家接你。”
“谢谢董老师,您这些天注意身体。”
“谢谢你那天救我。”
婚礼那天,董四里根本没有大病初愈的模样,和打了鸡血似的,穿的人模狗样,走起路来虎虎生威,一身黑西服在白刷刷的医院里格格不入,仿佛一只巨大的苍蝇。
一路无话地到了酒店,董四里带着白千然交份子钱,收份子钱的人问道:“请柬呢?”
“忘带了。”
“我们是电子请柬,都在手机里。”
“删了。”
“那您说下名字,我看下花名册有没有您?”
“没有,我是姜立心同学,你别查了,她临时请的我,你想想看,现在坐席这么贵,没有邀请函,谁吃饱了撑的千里送钱?”
你不就是吗,白千然意识到董四里压根没有邀请函时腹诽。
收份子钱的大哥见大厅人越堆越多,既怕生乱又觉得董四里讲的有道理,问道:“名字,我记下。”
“董三里。”
白千然一口老血差点吐出来,你就算想不留痕迹地见前任也不用这么弱智地隐藏身份吧,生怕姜立心看不出你是董四里?
“哪几个字?”收钱的那位大哥也是被这名字糊地一愣一愣的。
“三里屯的三里。”
“礼金额?”
“10万,有POS机吗?”
“现金或者扫二维码。”大哥已经不耐烦了。
“这是我的卡,密码是123456,你去取。”董四里使唤起了白千然。
白千然此时深刻怀疑他把自己当宗清言了,撇了撇嘴,问:“为什么我去取?”
“这么大的太阳,我是病号,况且门口就是ATM机,你去一趟嘛。”
你是病号,我应该让着你!你是病号,我应该让着你!你是病号,我应该让着你!白千然内心默念三遍,才接过那张银行卡去取钱。
“也不怕你的钱全成我的!”白千然一边输着密码,一边抱怨道。
账面余额十万元,一分不多,一分不少,白千然无语至极,怪不得这哥们这么放心自己。
收钱大哥起初以为董四里只是过来装装大款蹭蹭饭,为躲份子钱推脱自己没现金,当白千然把包中沉甸甸的现金放在他面前时,嘴都被吓圆了,问道:“你和姜立心什么关系啊?随份子钱不至于这么夸张吧。”
董四里连写自己真名的勇气都没有,更没胆量说姜立心是初恋,只是笑着说道:“我是土大款嘛。”
人傻钱多可不是土大款,白千然竟隐隐有些生气,他见初恋带上自己干什么,况且人家姜立心说不定早忘了他了!
两个人交完份子钱被安排到姜立心同学一桌,姜立心大学毕业后硕博连读,后一直在大学任教,因此同学也多是高校教师,从桌子上的氛围便可看出,高级知识份子的确很矜持。
如果刚刚交份子钱的董四里是动如脱兔的话,现在的董四里就是静如处子。一桌人本就是有一搭没一搭地聊着,董四里就在那里百无聊赖地听着,白千然就惨了,她才想起来姜立心好像大学读的是物理专业,因为他的同学们现在居然在讨论量子通信!
白千然左瞧右瞧,竟没有发现多少高中同学,惊讶地问道:“姜立心没有请高中同学吗?”
“她和你不是一届,请了高中同学你也不认识吧?”说罢,接着听起了关于量子通信的学术沙龙。
“有你们那届的吗?”
“不知道。”董四里十分干脆。
白千然发现没喝酒的董四里简直是惜字如金,秉承着能不说话坚决不说话的信念,就是不说话。
“我出去抽支烟。”
“我也跟着出去。”白千然觉得沉默的董四里依旧比健谈的物理学家要可爱一万倍,决定和他一起出去。
“你别出来,你在这盯着什么时候快开始,给我发消息。”
白千然还没来得及抗议,董四里都不知道跑到了哪里。
既然分手,又何必非要打搅对方?董四里想不明白。董四里现在回忆起来,都觉得自己没爱过姜立心,姜立心估计也没爱过他,彼此不过是倚杖着对方的纵容相互凌迟,有恃无恐。可能是因为他妈的友情吧,自己才会自讨没趣地来别人的婚礼,董四里突然想到前几天自己的文章。
董四里不是P 市人,初三才转学到P 市,物理一直是董四里的强项,但中考,董四里失手了。
都说选择题全部做错比全部做对的概率还要小,而这种小概率事件竟然发生在董四里身上,董四里用将近一个小时做的选择题竟然比闭眼全部蒙C 的结果还要少九分。故天将降大任于斯人也,必先苦其心志,大概那一刻董四里才明白孟老先生当年的心情,不过老天没有让他拯救世界,而是让他认识了姜立心。
玉兰挂满枝头,高低错落,风起时是起飞的鸽子,风落时是托起蓝天的玉手。静谧无声处传来一阵笑声:
“再不拍照花就枯了。”
“是啊,好爱咱们学校的玉兰花啊。”
“玉兰有香气吗?”
“不知道啊,我只知道海棠无香。”
“海棠无香?这满院子好像都是海棠花的味道。”
“万一是玉兰的味道呢。”
说着,姜立心踮起脚尖,托起一朵玉兰嗅着,墨蓝色的风衣,象牙色的玉兰,微扬的头,摇晃的马尾……董四里心神恍惚,无端地燥热起来。
“木头的味道。”姜立心放下玉兰,冲着朋友欢快地说道。
“姜学霸在干嘛呢?”刘宴的声音从远处传来。
“在拍照,你嘞?”
“和朋友约着打球。”刘宴走过来拍了拍董四里。
董四里恢复了惯常的神态,随意地冲姜立心招了招手算是打招呼。
“走啦。”刘宴拍着篮球小跑着去了操场,董四里也跟了上去,扫了一眼手机,玉兰,立心,木头的味道都定格在小小的屏幕上,原来自己竟不知不觉地拍下了照片。
照片后来自然是丢了,俩人的关系也分崩离析,分手之后董四里故作淡定,姜立心躲躲闪闪;一个天南,一个地北;即使而立之年再回P市,二人也从未同时出现在同学聚会,哪有什么释然,此时也不过是借释然之名再多看一眼对方。
一阵吵闹声传来,惊扰了躲在拐角抽烟的董四里,一行人就占在通往礼堂的门口。白衣委地,轻纱掩面,高挑而挺拔的身影竟陌生不已,十二年未见,不知是你变得太多,还是我记得太少,纵使相逢应不识,又哪需鬓如霜!
她变得更美了,容光焕发,偶尔冲旁边的父亲笑笑,那笑容依旧如初,不带一丝杂念。
“你为什么叫董四里啊?”她指着他考卷上的名字问道。
“我妈是南方人,本来给我起名董十里,意思是春风十里,但口齿不清,户口本上就成了董四里。”
“那为什么不叫董春风啊?”
“你居然信了?”
“为什么不信呢?”
“你开心就好。”
“为什么不问我的名字?”
“我知道啊。为天地立心,为生民立命,为往圣继绝学,为万世开太平。”
“你怎么知道?”
“四为之事,皆行一里。这就是我名字的意思。”董四里突然正经起来。
“咱们同名,哈哈哈哈哈哈……”
“爸爸女儿注意,小朋友们注意,新娘子还有一分钟进场。”婚礼调度嘱咐起来。
你开心就好,董四里想着,便和即将要出场的新娘一同紧张起来,迎接那肃穆的时刻。
“别把才华都用来写言情小说啦!”新娘子突然冲拐角处掐烟的董四里喊道。
她还是看到了董四里。
门打开了,新娘子在父亲的搀扶下进了缓缓走入礼堂,趁她还能看到自己,董四里摆了个OK的手势,微笑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