院子里陈设几个密封的水缸，各种晒药的筛子，井然有序，有些杂务弟子正在给草药翻面，看都没看她一眼。
翻药的声音很有规律，哗哗响动，有些药已经晒干了，变脆了。
密林饶有兴趣，多看了几眼，这才看见那几个翻药的弟子中，还混着一个飘在半空中长着十几只触手的灵兽，头很小，眼睛豆大，眼距很宽，其正这边翻着果干，那边捻起灵草检验，还能一边打打走神弟子的脑袋。
登堂入室，不见领事人影，只见人头攒动，步伐匆匆。
密林心中生疑，听岳西涧说这药园还算是闲散，怎么看起来不太一样？
密林等了一会，也不见有人来问自己，上前随手拉了一个弟子，“打扰一下前辈。”
那弟子皱了皱眉，“忙着呢！”
密林不多言，将一块下品灵石暗中递给了他，他脸色稍霁，左右张望了一下，把密林拉到一旁角落中，“有什么事快说！”
密林微微偏了偏头，“敢问前辈，灵药堂忙什么呢？”
那弟子压低声音，有所了然，“你是新入外门的？”
密林点点头。
那弟子接着道：“十日后开启炼气弟子小秘境试炼，得加紧筹备。”顿了一顿，又说：“原也是为新进内门弟子准备的，少有外门弟子能参与，名额都分给了各院掌事。”他上下打量了一番密林，“不过我也算是有些门路……”
密林心下了然，关于秘境试炼她早有耳闻，那可是撞机缘的地方！虽说她可能没那么幸运真能捡个什么漏，但是踏踏实实杀妖兽，收集灵草，她还是很有自信的。去，怎么能不去！
念头一闪，密林当机立断，对之行礼，“前辈，晚辈资质低下，正卡在炼气顶层，万不愿错过如此良机。”她顿了一下，想到一件事，从储物袋中又拿出两块灵石，暗塞给他，“晚辈现在身上仅有这几块灵石，还望前辈不要介意，不过我瓦严城中有亲戚做生意，不瞒您说，我此番上这里来，正是因为囊中羞涩想回去一趟，特此来请领事批准出山。”
其实她身上还有四十余枚灵石，只是实在是让三匪帮的给整怕了，杯弓蛇影，一旦涉及钱财，就有点紧张兮兮。
那弟子听到密林说身上只有这几块灵石的时候，表情十分微妙，像有一层涟漪唰地下来，一下子变得僵硬，待听完她的话，他的表情又变得柔和起来，他沉默了几秒，答应了下来。
密林知道事情成了，这人一定会留意她，只是不知道他还会不会把这消息和机会再卖给别人，“晚辈名叫密林，还未请教前辈怎么称呼？”
那弟子略加犹豫，小声道：“蒋咎。”
这厮为何说自己名字还吞吞吐吐的？说不定打听打听，还能知道些什么东西，密林心中如是想着，面上不显，“劳烦蒋前辈带路，我好早点得令回去。”
蒋咎应下。
随着蒋咎深入，灵药堂的全貌在密林面前展开来。
灵药堂室内光线昏暗，穿厅而过，七拐八拐，峰回路转，由数间屋子串起来的走廊迂回曲折，迷宫一般。各堂子里药香十足，气味混杂在一起，难以分清，各类草药需要用不同的方法加工，有些需要发酵，发酵的味道却不是酸味，而是苦味；有些地方黑黢黢没有一丝光线，想必是有些怕光的灵药；有些屋子热气弥漫，这是在处理须得蒸馏提纯、烟熏火燎秘制的草药，整间屋子青烟睒睒，只穿着褂子的弟子身上冒着一层层细密的汗珠，扇一会炉火，扇一会自己……
蒋咎把密林带到了一间屋子外，对她点点头，转身走了。
密林叫了一声“领事”，并没有应她。她走进屋内，只见那药园领事正拿着举着一颗药果子对着光细看，鲛纱手套的细碎珠光反射在他的脸上，使得他的神情看起来更加莫测。他手上的那颗东西已然发霉长毛，看不出本来样子。屋内还存放着好多类似的，爬满五颜六色的霉斑，看起来像是有毒。
密林喊了一声，并没有得到应答，心道这领事真是奇怪，先前感觉那么敏锐，现在却连声不应，大约是鉴药鉴得太认真了吧，她走近，又喊了一声“领事”，药园领事回过头，皱着眉头，似乎才发现她的样子，将身子转正过来对着她，“何事？”
密林这才看清楚，那领事手中拿着的不是什么草本药，而是一颗连着血管发了霉的眼珠子，不知道是什么灵兽的部件被拿来入药了。
见领事虚着眼打量自己，密林低下头，遮挡面庞，显得很恭敬的样子，“领事，我是新入门的弟子，家里有些琐事，要回一趟瓦严城，希望领事能恩准出山。”
密林说完话，好半天没得到回应，忍不住稍稍抬头，以余光快速瞟了领事一眼，岂料领事就在盯着她，视线相撞，密林连忙垂眸，心中惴惴，屋里这么幽暗，他不该认出她吧？
正胡乱想着，领事的声音从她的头顶传来，“去吧。”
密林得了令，赶紧施礼告退，管他到底是叫她出山去，还是让她快滚，到时候一律推到他身上就行了。
循着记忆一路走出灵药堂，她回头看了一眼，她感觉那领事的样子、声音、反应，无一不透着一股子苍老和虚弱感，和上次的印象简直判若两人，不知道是遇着什么事了。
反正她又管不着，管好自己就行了。
施瞬移术到了山谷外，密林掏出令牌，正要打到光罩上，忽然听到一声响亮的鸟叫，她抬起头，发现是一只秃鹫在谷内不远处的山间盘旋。
顺利出了药园后，密林赶到了天旭的侧峰。
主殿处理内门人事，偏殿处理外门人事，皆是人来人往。
在去偏殿的路上，她还在山腰致辉亭看到了一个眼熟的身影——面具、褐袍、黑斗笠——正是陈歧，依然遮的严严实实，看不见他的伤好没好，此外亭中还有几个天旭派内门弟子作陪，其中也有个熟人，那个经常和余智凤一起出没的王姓修士，只是不知道怎么回事，他竟然坐在四轮车上，面色苍白，一副十分孱弱的模样。
甫发现他们，密林并没有做出什么突然动作，这样反而引人侧目，她暗中迅速施了藏息术，可仍然不敢太多窥视，陈歧是元婴期的怪物，即便她施展了藏息术，也不能完全保证不被发现。
密林继续往前走着，目不斜视，步伐稳健，心中冒起担忧，不知到青萍的伤势如何了……
……
致辉亭。
王鹄浮收回视线，一回首，恰好与面具下的眼神相交，他心中一动，不形于色，缓缓勾起嘴唇，微笑中带有病态，“真君不等那两位么？”
喑哑低沉的声音以“嗯”作答。
王鹄浮装作眺望远方的样子，盯着那个脸上两抹黑团的人影，“如此便恭祝真君一路顺风，万事如意。”
余光瞟到那面具下的视线似乎也落到同一个点，王鹄浮心中暗笑，有点意思。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