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日后,秦淮河畔,芙蓉楼上,琴声袅袅,细腻婉转。
楼下宾客满堂,人人俱是细声聆听,皆是如醉如痴,似乎时间被凝滞一般,只剩下那一人、一琴,美妙几不可言。
一曲了尽,满堂喝彩,连卓远这个丝毫不懂音色之人也深受感染,欢欣鼓掌。
“怎么样,我没诓你们吧,这一趟来得不亏吧!”严戏游打发阿宝去打赏楼上那位演奏的女子,拿起扇子与一桌人笑说开来。
桌上的其余七人,正是那日九正堂内的“七人众”。
说来也巧,他们连严戏游一起八人,居然在这次试训中全部通过,正式成为九正堂学员,众人无不欢欣。
按照惯例,这录取的学员往后五年只能一直待在九正堂,没有安排是不得私自外出,否则是要被除名的,而后再不能参与九正堂的招录,规矩之严不比一般。
正因此,卓远他们这批录取的学员每人被准予了半个月的假期,以回家做好诸事安排。
一桌众人,本是天南海北各处而来,照理说皆应各回各家才是,偏偏被这严戏游一顿说辞劝服,只得跟着他一道,来得这秦淮繁华之地,正是严戏游的家乡。
初到几日,严戏游领着一众人,在这烟花江南之城恣意赏玩。
卓远这一行人中,大多是平凡人家出生,哪里看过这天下一等富贵之地的各式景物。但见城中楼台画阁,绵延交错,朱门大户,玉柱雕栏。街宽道平,商贾如潮,骏马争驰,香车满路。高柜低铺,奇货百千,箫鼓喧天,金翠耀日。看得一众人瞠目结舌,满心好奇,那琳琅满目的各式物件,不识得的十有八九,不免伸手摸摸这,张嘴问问那,只看得那严戏游满脸欢欣。
他豪言一掷,凡是兄弟几个看上的、摸过的东西都照单全部要了,只是苦了跟随的几个伙计,一路大包小袋的收拾,奔波得够呛。就这么看看逛逛、吃吃喝喝过了三日,卓远一行总算把这城中繁华名胜之地看了个大概。
严戏游本是生于斯长于斯,那些个赏玩之处自是早已看过多次,此时见众人个个都是情满意足,倒也不觉枯燥烦闷。
芙蓉楼最是这秦淮风流之地,莺歌燕舞,柔情蜜意,文人骚客、江湖侠士莫不向往。作为东岛,今日他领一众而来,自是情理之中。
望着众人吃喝耍闹,严戏游自豪之情不免溢于言表。
“只是可惜了,今天没能见到这芙蓉楼的花魁。”严戏游感叹。
“哦,严兄说的花魁是哪位?”那长的一样的两人中的一位说到,他名叫余卷。
另一人是他的兄长余策,两人出身农家,却少年有志,年纪轻轻已有不少学问。
“我看这芙蓉楼女子个个容貌已是不凡,可想你说的那花魁容貌岂不是可比西施,赛过貂蝉?”那日背剑的俊秀男子接着说到,他名怀天禄,家境较为殷实。
“对呀,对呀,这一个个姑娘水灵得紧,看得我老祝眼花缭乱。那花魁还不了得,可不是天上的仙女下凡吧!”这说话的正是当日手握一杆大铁锤的汉子,名叫祝炎,入学前是个铁匠。他在几人中年纪最长,是以自称老祝。
“人生若能得一红颜,一同策马恣意驰骋,实为快事!”说话的乃是阮北上,当天骑着一匹棕色大马威武入学的那位,家里是经营屠宰生意的,恰恰对牧马情有独钟,爱马成痴。
“酒色财气,独“色”这一字,自古拦住了多少好汉英雄!你们啦,何时才能参破这个道理啊!”说话的年轻人头戴方巾,名作迟御,正是当天肩挎药箱的那位。其父是当朝御医,家传医道颇深。
“迟兄说的是,吾等日后若能取得些许成就,博得微弱声名,这美人一关也得好生过得。”说话的是余策,他虽然比弟弟余卷只大了一个时辰,可是言谈比起余卷来稳重不少。
卓远兀自大口吃菜,小口喝酒,全然没有听到一众人的谈话似的。
严戏游看着他,心里有些恼火,他之所以最后才带领大家到芙蓉楼,就是想带他们来开开眼,见见世面,看看他们吃惊、艳羡的样子,他作为东岛多有面儿啊!他不是为了显示自己的高贵和优越,纯粹是把这几位作为朋友,他喜欢这种朋友们你耍我闹的感觉。
谁不喜欢被人夸赞,被人需要呢?
“喂!你小子有没有点情调,都吃了一晚上了,还没吃饱呢!这么风雅的地方,你小子就不能装得文雅些!”严戏游气不打一处来。
“白天走了不少路,刚才听曲子太过认真了,现在不自觉有些饿了。你们聊你们的,我先吃些。”卓远口里含着菜,说话含含糊糊。
“牛嚼牡丹,浪费!”严戏游越说越气,掰下个鸡腿朝卓远扔去,正好被他一把接住,也不多顾就塞进了嘴里。
“谢谢啊!”卓远倒是不客气。
不需说,这花魁定是个美艳动人的女子,如果早些时候听到她的名声,或许卓远还有猎奇之心,可现在他只惦记着九正堂那个芙蓉一般的女子。旁的女子于他像那天上的星星,一样耀眼瞩目,可终究不似月亮那样明亮、温馨。
月亮始终只有一个,一个足以,他想。
“来来来,大伙围近些。”严戏游忽然放低了声音,招呼大家凑紧些,显得有些神秘。
大伙想着他估计有什么关于花魁的秘闻要讲,都赶紧压低身子伸长脖子凑到桌上。
“你小子是不是想犯众怒,赶紧的啊!”严戏游看见卓远还在不紧不慢的啃鸡腿,真想狠狠一脚踢到他的屁股上。
“这芙蓉楼的花魁可是个美艳不可方物的佳人,名唤作步无双。书画曲艺那是样样精通,尤其是擅长跳舞,那舞姿真叫一个美啊,怎么跟你们形容呢?”
“纤纤作细步,精妙世无双。”说话的正是余卷。
“对!对!对!是这么个意思,就是那舞步啊,纤巧、细腻,舞艺精湛,世上绝找不出第二个人了!”严戏游虽然是个富家子弟,说话从来都是比较粗俗的,难得从他嘴里冒出几个文雅的词语,由此可见这女子确实不一般。
众人听得也是啧啧称赞。
“兄弟我平生所见美女无数,这支无华绝对是排在前几号的。”严戏游感慨。
“听你说的这么好,应该是首位吧!”迟御有些揶揄。
“哎,迟兄有所不知。所谓美女到了一定境界,单从外貌形体来论已属浅薄,更多的是评价其气质、人品、技艺、才学,而这些好多与家世、出身分不开的。不然光凭外貌,这苏杭之地美丽的女子可不是一抓一大把!想当年名动武林的四大美人,像支无华、夏南人品气质都是极高的。”
“还有咱们的师母劳舒音和她的姐姐,也就是当朝的皇后,你可忘了说了。”怀天禄说到。卓远他们已正式成为九正堂的学员,而陆九寻作为九正堂的门主,劳舒音是他的妻子,自然称得是他们的师母。
“这个大家都知道,我才没说嘛!”严戏游有些不悦地说到。
他故意不提那劳舒月、劳舒音,只因为他心里有气。他心里其实一直也装着一个人,正是他称为秋心妹妹的那个人—他认为世间最美最好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