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夜,秦淮河上,灯火点点,东西两相的拱桥上行人渐稀。新月朦胧,几条乌篷船静静地停在渡口旁。
步无双放下手中的书卷,拿起药锄,轻轻地给窗边的三盆鸢尾花翻了翻土,浇上些清水。
这花早已过了开花时节,时值炎炎夏日,万物均是一片旺盛,这花亦是如此,枝叶繁茂,翠绿欲滴。
步无双一头乌黑长发自然舒展,一袭浅紫色薄衫,腰间束跟金边丝带,玉腿三分外露,娇嫩的一双小脚端的是丰腴尤怜。
晚风轻抚,长发袅袅,衣袂飘飘,曼丽的身姿在这皎洁的月光之下更添了妩媚。
望着那娟娟静流的河水,不禁暗叹一声。
她在想一个人,她想起了他的眉头,一个浪子的眉头。
世间最动人的是女人的笑容,最可怕的是浪子的眉头。
她清楚地知道这两点。
她知道,为着她的一笑,很多人可以散尽千金,倾去城池。
她不知道,为何他那微微皱起的眉头,竟惹得她朝思暮想,魂牵梦萦。
她手指轻轻抚摸着鸢尾花叶,思绪不由得飘回到那一千多个日夜之前。
那一年,她十五岁,正是及笄之年,也是她出师的第一年,她到了芙蓉楼。
虽然是头一次登台,在千百人之前,她也丝毫没有怯意,她对自己的舞艺绝对自信。
随着那第一个鼓点响起,她身随乐动,步随身走。时而似那鲜花吐蕊,细静几不可闻。时而若倦鸟投林,迅捷不容目暇。时而若那晚风拂柳,轻柔如新燕呢喃。时而像骤雨打萍,振振欲催人心魄。
一曲舞罢,满场皆是起身,喝彩鼓掌之声直如排山倒海而来。
多年的训练已让她有了处变不惊的本事,可在内心里她依然欢喜得要命。
那么多人在鼓掌、欢呼,为着她,不仅是因为她的舞艺,还有她的美貌。
她目光往人群扫去,人人都是手舞足蹈一般,目光都聚集在她身上。这份自豪她还是头一次切身感受。
突然她目光一顿,只见一个白色身影兀自坐在一众人中,喝着酒。
他一杯接一杯,只这一瞬,已连着自斟自饮了三杯。
那桌上稀稀落落地摆放着十多个酒瓶。想来他自始至终都在自顾着饮酒,全然没有注意看她跳舞。
她微微皱眉,内心有些气恼。
恰在这时,一位光头的彪悍汉子瞥见了她的神情。他推搡了那白衣男子一把,嘴里骂道:“狗日的,到这里来喝劳什子酒!”
说完抓起一瓶酒,翻去酒盖,直往白衣男子脸上泼去。
那白衣男子竟丝毫不知闪避,嘴里只是缓缓说到:“今天我只喝酒,我只喝酒,别浪费了我的酒。”
他晃晃悠悠地站起身子,也不顾那脸上还在滴落的酒水,丢掉左手的酒杯,抄起一瓶酒,右手中的一壶酒早已举过喉头,咕噜咕噜地灌起来。
“狗日的,你听不懂人话是不是?还他妈喝!”
“啪!”光头一把将酒瓶摔在地上,堂中一众人被这巨大声响打断,纷纷回头看向光头。
光头大手一扒,将桌上的酒瓶全都掀到地上。他冲上前两手抓住白衣男子的衣襟,咬牙切齿道:“妈的,叫你别喝了,你是聋了吗?”
“今天我只需要酒,我只喝酒,只喝酒。”白衣男子说着话,扭过头,左手酒瓶已举过肩头。
“妈的,你找死!”光头右手一把打落了酒瓶,顺势一挥,那黑乎乎的拳头直扑白衣男子面门。
“啊!”周围的人众不由发出惊呼之声。
“啪!”
“啊!”又是一阵惊呼。只是惊呼过后,但见光头低着头,双手捂着左边脑袋,血流不止。
攻击他的不是别人,正是白衣男子。他见有人打翻了他的酒,心里想也没想,就把右手一个空瓶砸到对方的头上。对方一个吃疼,立马松开了抓他的两只手。
白衣男子也不瞧那光头,只是两眼无神地向着周围叫唤:“酒没了,给我酒。”
“老二、老三,一起上!废了这狗日的!”那光头一声吼,但见从他身侧蹿出两个光头,一个矮瘦精壮,一个高大虚胖。
“大哥,你好好坐着,看我们好好收拾这小子!”那高大虚胖的光头刚说完,两人已一左一右直奔白衣男子。
那白衣男子刚一回头,就被两人死死擒住,矮瘦精壮的光头抱住了他的双腿,高大虚胖的光头缚住了他的双臂。
“大哥,该你来教训他了!”矮瘦精壮的光头一声尖叫。
那彪悍的光头不知从哪里找了块花布,借以左手捂住了左半边脑袋,“嗖”地一声,右手从怀里掏出一把雪亮的匕首,歪着脑袋朝白衣男子走来。
“妈的,敢动手!老子今天就让你知道,什么叫白刀子进红刀子出!抓稳了,你两个。”光头将匕首在舌尖一舔,然后往右边脑袋上一搪,右臂一缩,只朝白衣男子胸口捅去。
“啊!”人群中发出惨烈的惊呼。
“住手!”只听得一声娇喝。
众人皆是一震,想不到这时候竟是个女子出来阻止他们。
领头的光头心里暗自一喜。
“大哥,是那个跳舞的美妮子。”那高大虚胖的光头说到,他个子比较高,是以在这种情况下最先看到了几丈外的步无双。
领头的光头收回匕首,回过头,只见步无双缓缓向他走过来,脸无表情。
他一直盯着步无双的一双锦绣花鞋,嘴里不禁咽了一口唾沫,好一双诱人的小脚!
“请你们放开他,这里是酒楼,不是打架的地方。”步无双望着光头,冷冷说到。
“那可不行,大伙都瞧见了,我这脑袋可是被他打的。”那光头一双眼睛圆溜溜地盯着步无双上下乱看。
“他打伤你的药费,我来付,你先放开他。”步无双鄙夷地看着这光头。
“哟,这小妮子还挺大方。好吧,看在美人你的面子上,老哥答应你。先付医药费,三千两!”那光头把匕首憋回腰间,伸出右手。
“三千两!你这伤哪里要得三千两!”步无双恼怒不已,她知道这光头是故意找茬了。
“伤在我身上,伤得有多重你哪里知道?我说三千两,那就是三千两。怎么,你没有吗?”那光头阴笑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