熵国,皇宫,乾明殿。
熵浦痕一身明黄色皇袍立于案前,脸色阴晴不定,眉峰紧皱看着手中的纸条,伫立良久方吐出几字:“速召右相。”
“是。”一黑色身影自地上跃起,迅速消失于黑暗中。熵浦痕眼神锐利,将手中纸条捏紧,恨恨道:“甪里郁。”
而此时在定国皇宫郁苑,正与我吃饭的甪里郁莫名的打了一个寒战,我奇怪的看他一眼:“你不会冷吧?”甪里郁也是一脸奇异,怪道:“怎么突然觉得后背发凉?”
我嗤笑一声,白他一眼:“神经。”甪里郁一脸委屈的看着我。我假装没看见,冲他嚷道:“才包扎好伤口,还不回去养着。”甪里郁闻言,招呼蝶儿过来,吩咐道:“你去将榻铺好。”
我警惕的望着他:“你想干嘛?”甪里郁笑着反问道:“不是养伤么?”我呛住,愕然道:“那你铺榻干嘛?”甪里郁一脸的理所当然:“睡觉啊。”完了还扔一个你很白痴的眼神给我。
我跳将起来,一手指着他结结巴巴道:“你……你睡……这儿?”甪里郁认真的点着头。我晕,这人怎么这样,不知道孤男寡女共处一室不妥呀。我坚定道:“不行!”
甪里郁一脸不满:“还说要照顾受伤的我,骗人的吧!”我一时语塞,思将起来,看在他受伤的份上就算了吧!谁让你欠人人情呢。我哀叹一声:“好吧!”
“皇上,何事宣臣?”右相薛逾一身青衣,微一揖首道。
“逾,朕有一事相托。”熵浦痕眼望着俊逸的儿时挚友,幽幽道。
“皇上请讲。”薛逾一脸的云淡风轻,不卑不亢的回道。
“朕要出宫一趟,宫里事务就烦请你操心了。”熵浦痕眼光闪烁的盯着远方,不知在想些什么?
薛逾轻皱眉宇,沉吟道:“可是寻紫妃娘娘?”熵浦痕不着痕迹的点头,薛逾脸色突然严肃道:“恕臣斗胆,现在敌暗我明,皇上不宜出宫,臣不才,愿为皇上分忧找回娘娘。”
熵浦痕沉默不语,斟酌再三才点头应允,薛逾躬身道:“不知娘娘现下何处?”熵浦痕面色一沉,冷声道:“定国皇宫。”薛逾眼神一闪,沉声道:“臣定不负皇上所托。”
“孤、绝、日、月四影听命,”熵浦痕一声轻喝,四条黑色身影跃出,齐跪于地下,熵浦痕威严道:“你四人随右相,助其一臂之力。”薛逾双手一揖,阻止道:“不可,十二影骤去六影,实力大减,臣只需带孤影前去即可。”
“但……”熵浦痕欲言又止,抬眼瞧向薛逾,十二影尽皆薛逾调教而出,他的武功他自是清楚,思及此,熵浦痕挥手道:“就依你吧,速去速回。”
“臣遵旨。”薛逾领着孤影折身而出。
“阁主。”冥杳一身黑衣隐没于黑夜中,依隐可见衣影飘逸。狰狞的面具让人心生寒意,身前灰衣之人垂首恭敬唤道,冥杳神思微一恍惚,平淡问道:“怎样?”
灰衣人,浮云阁四大护法之一的情报收集人倾盏,面无表情道:“紫槿已被甪里郁带至皇宫。熵浦痕遣薛逾已来定国。”冥杳挥挥手,倾盏身形一晃,已不见踪影。冥杳仰头,一轮明月悬于空中,脑海中忽的闯进一个醉意踉跄的家伙的身影,口中凄然唱着明月歌,冥杳心弦一颤,手握成拳,忽又松开,自嘲一笑,摒除脑中所思,冷声唤道:“离殇,月濯。”
跟前人影一闪,二人已垂首应到:“属下在。”冥杳半晌方吩咐道:“你二人暗中助薛逾一臂之力,并且将他身份暴露。”
“是。”二人异口同声道。瞬间已离去,看着二人消失,冥杳方才苦笑自语道:“对不起……”可是不知道这“对不起”之人是否能听到?
我一脸郁闷的看着在榻上安然而卧的甪里郁,他倒是舒舒服服的便躺下了。我仰头哀叹一声,颓废的将自己摔在床上,嘴里念叨道:“可恶的家伙,等你伤好了看我怎么收拾你。”
甪里郁闻言嘴角上扬,耳听着床上的人儿叽里咕噜着坠入梦乡。方才睁开双眼,轻笑一声,自榻而起,来至床边为紫槿掖好被角。看着她安静熟睡的俏脸,长而浓密的睫毛透过微弱的烛光在脸上投下模糊的影子,仿似待飞的蝴蝶般,薄而红润的小嘴微翘着,发出轻轻的呼吸声。甪里郁心神微一荡漾,吻上她的唇,旋尔又抽身而退,舒心一笑,道一声:“晚安。”便回至榻上安然而睡。
“呜……”我伸了一个懒腰,脑袋有点迷糊,懒懒唤道:“蝶儿。”蝶儿应声掀帘而入,后面跟着两个小宫女,端着洗漱之类的物品,我动动身子。翻身而起,疑惑的看着穿着整齐的自己,奇怪难道昨晚自己太困连衣服也没脱。刚抬头欲唤蝶儿过来,便触及对面被褥齐全的床榻,怪叫一声,脑袋豁的一下便忆起了昨晚的事。
蝶儿抖动了一下身体,急急的问:“小姐,怎么啦?”我尴尬的挠着头,朝她傻傻的笑着:“没事,没事……哦,对了,你们殿下呢?”
蝶儿抿嘴一笑:“殿下一早就起了,这会儿陛下正召见呢!”边说着,便召过两个宫女伺候我洗漱。我“哦”了一声任由她们捣弄着。
“儿臣给父皇请安。”甪里郁向定国皇帝甪里胜揖首称礼,甪里胜右手虚抬,缓声道:“皇儿免礼。”甪里郁答了一个“是”便退向右侧站定,心里微感疑惑:不知父皇为何将我召至御书房。
甪里胜拈须沉声道:“听闻皇儿受伤,为何不告知朕呢?”语气担忧中带着些许责备。甪里郁赶紧敛神躬身道:“儿臣无甚大碍,不敢忧烦父皇,让父皇替儿臣担心。”甪里胜点头表示同意,可语气里也不免责备道:“皇儿孝心实是可嘉!虽说如此,身体发肤受之父母,今后切不可妄为了。”
甪里郁脸带愧疚,软声道:“儿臣谨遵父皇教训。”甪里胜闻言展眉不语,只是瞧着甪里郁笑得意味深长。甪里郁在他那样的眼神中开始不自在起来,有种被人算计的感觉,可是如果这人是父皇的话,却又说不过去了。正在甪里郁无比纠结的时候,甪里胜说话了:“郁儿啊,今年也二十有一了吧。”
甪里郁虽满心的疑惑,却仍是恭敬的回道:“是。”甪里胜若有所思的点着头,嘴里像是在自言自语,又像是在对甪里郁说:“郁儿的皇兄们早已成家立室了,是时候为皇儿选妃了。”说完还不忘颇为得意的点着头。甪里郁这下可急了,急切道:“儿臣此时还不想考虑这事。”
甪里胜似是对于他的态度很是惊讶,随即正色道:“胡闹。”话里自带一份严厉。甪里郁欲言又止,内心挣扎了好久,终是吐出一句话:“儿臣已经有了中意的人。”话犹未完,却又黯然的放低了声音。
“郁儿,这是怎么了?”甪里胜看着突然间情绪低落的儿子不解的问。甪里郁叹息一声却并未答话,甪里胜更是不解了。情急之下脱口而出道:“你带回的那姑娘不错啊。”话刚出口甪里胜便掩住嘴,一脸的尴尬:“咳……咳……”
甪里郁瞪大双眼看着不自在的甪里胜,瞬间明白过来,刚才父皇是在套他话。他低咒一声,面色突的一红,别扭的说道:“父皇,你……”后面的话却不知如何开口了,便缄默不语。甪里胜朗声笑道:“郁儿,在父皇面前何须掩饰。”
“我……”甪里郁突然不知如何向父皇解释,干脆默然。
“郁儿,可是有难处?”甪里郁试探着问。他何时见过如此没自信的甪里郁,心中自是惊奇不已,对那位尚未谋面的姑娘便也多了几分好奇。
“她不喜欢皇宫。”苦涩的声音自甪里郁的嘴里溢出,隐约还有着一丝心痛夹杂其中。甪里胜不禁一怔,在他想来这件事是再顺利不过的。试想普天之下有那个女子不愿飞上枝头做凤凰,是故对于甪里郁说出的话自是吃惊不已。看来这女子很不特别哪!虽是如此,心里仍是不太相信,忍不住问道:“这是为何?”
甪里郁自嘲一笑,眼神也迷离起来,幽幽道:“众人皆求的权利与荣宠,在她而言只是枷锁而已。”甪里胜心下大奇,却也并未多说什么,只是安慰了一番,便让他下去了。
甪里郁心神恍惚的回到郁苑,还不时的长吁短叹着,浑然不觉周遭环境。见他这样子,我心里奇怪极了,用手在他面前晃了又晃却没用。
“喂。”我一声大吼才将他自沉思中拉了出来。甪里郁一惊,眼神愣愣的问:“怎么?”
“发什么神呢?”我嘟囔一声,甪里郁眼神随之清亮,言辞间却遮遮掩掩道:“没……没什么。”
“怪人一个。”我不再理他,转身向外走去。甪里郁突兀的声音自身后传来:“你去哪儿。”语气中竟有一丝紧张,不过怒气上身的我却没有听出来。
“莫非你还想禁我足不成!”我双手叉腰恶狠狠地瞪着他,一副你敢这样我就修理你的样子。甪里郁愕然的看着我凶悍的样子,额际三条黑线滑下。甪里郁无奈的说道:“我只是想陪你去。”原来是我误会他了,我讪讪的摸着鼻子,“嘿嘿”笑着。甪里郁不禁莞尔,拉起我的手便向外走。
“你……”话声戛然而止,因为我看见甪里郁嘴角边的浅笑是那么的满足。这一刻突然不忍去拒绝他,既然就要走了,那么就任他去吧。脑海中却突然闯入一双暗紫的眼眸,还有那张令人发冷的黑色面具,此刻两者竟在我脑中重叠起来。这是怎么回事?我心里蓦的一阵发寒。突然的停下让我侧头望向甪里郁。
“在想什么呢?”甪里郁温柔的问着,一双眸子毫不掩饰其中的深情。我狼狈的移开视线,那眼眸里的深情像极了妖娆的海藻,似要将我深深缠绕其中。
甪里郁心中一痛,勉强笑道:“我们到了哦。”我一时没反应过来,只是怔怔的看着藏起悲伤的甪里郁。我是不是有点残忍?正思想之间,甪里郁双手扳过我的脸,朝向右方。蓦地,漫天的红争先恐后的挤进我的眼帘。震惊,继而惊喜之色涌进眼中,我惊呼出声:“好美的红枫。”
眼前一望无际的红枫宛如天边绚烂的晚霞般,极尽妍媚。毫不吝啬的释放着自己的火热,在漫漫的青草映衬下如凤凰涅槃般带着颓靡却又震撼的美丽。
“这片枫林是父皇为母后种的,可是母后却来不及看到就已去世。”甪里郁轻淡的声音似是从遥远的天边折射过来,带着几分苍凉与孤独。我心下一紧,忍不住反手握住了他的手。
甪里郁心弦颤动,不敢再出声,怕扰了这份宁静的美好。执子之手,与子偕老。甪里郁多希望时间停在这一刻。只要可以拥有她,他愿意抛却所有去追随她。我沉浸在这样的景色中,根本不知道此刻甪里郁异样的表情。
纵使此情此景无关乎风月,可是多年后想起仍是让我心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