细碎的脚步声在身后响起,我含笑回头唤道:“梦雁,今晚的明月可真好。”梦雁闻言抬头,可不是嘛。弦月如钩,薄亮的清辉莹莹洒下,宛如炼乳般好看。她刚想说些什么,低头一看,身边的人不知什么时候已不在了?
遥遥的见前方一个单薄的身影,浑身上下所散发出的凄凉萧瑟,让她的鼻子蓦然一酸,险些掉下泪来。稍微稳定一下心神,追上前去,道:“槿儿,晚膳准备好了,先去用膳吧。”
我脚步未停,幽幽道:“我不饿,你们吃吧。我先歇息了。”不去管梦雁欲说还休的神情,径自回屋了。
才刚躺下身去片刻,屋外便响起熵浦痕的声音:“梦雁,娘娘呢?”许是见屋里漆黑一片,故有此问。
然后便是梦雁故意压低的声音,恭敬如常:“回皇上,娘娘刚睡下。”迟疑片刻又问道,“要奴婢叫醒娘娘吗?”
“不用……”熵浦痕的声音明显压低了很多,片刻又响起,“这衣服记得明日替娘娘穿上。”复又细细叮嘱了一番,才离去,只是声音太小没听清楚他都说了些什么?
迷迷糊间,不知不觉便睡死过去。第二日,睡的沉的时候,被梦雁摇醒过来。我睁开睡眼朦胧的双眼,见是梦雁复又闭上,懒懒问:“这么早叫我有事吗?”方才睁眼的瞬间,发现天才蒙蒙亮而已。
“昨日皇上来过,见你睡下了便走了。”梦雁转身坐在床沿上,向我道来。
浅浅的伸了一个懒腰,毫无波澜的道:“我知道。”梦雁了然的点点头,不再言语。我挑挑眉,那她还敢骗熵浦痕?
梦雁摇着我的手臂,祈求:“好槿儿,赶紧起来吧。皇上昨日可是千叮零万嘱咐让我今日好好给你打扮的。”昨晚皇上的慎重的表情仍然历历在目,可以想象如果被她搞砸了,皇上该是怎样的龙颜大怒?所以为了自己的小命,她生平第一次撒起娇来,而且对象还是她的主子。这事要是放以前,她可是想都不敢想。
我向来就是一个吃软不吃硬的人,所以经不起她的软磨硬泡便举白旗投降:“好了,我起还不行吗?大清早的,头都被你晃晕了。”无奈的摇着头,从床上爬了起来。
梦雁喜滋滋的招来早就候在门外的宫女,伺候我洗簌。等到忙完一切后,这才取来昨日熵浦痕送来的衣服,道:“这可是皇上专门为你准备的,来,试试。”说罢,便展开衣服来为我穿。我张开双臂,好让梦雁更好操作。
轻轻旋转一圈之后,镜中的自己一身天蓝色衣裙,裙上晕染开大朵大朵的紫色花朵,仔细一看尽是木槿花来着。
“槿儿,这裙可是依着留仙裙的式样来做的。”梦雁见我打量着裙子,忙出声为我解惑。放下裙子坐于镜前,梦雁手执玉梳问:“今日这头式还是如往常吗?”因为我不喜繁杂,所以平日里都是简单的挽一个发髻便作罢。
“依你吧。”想必昨晚熵浦痕一定叮嘱过她吧,还是不要让她为难的好。梦雁会意一笑,动手挽发。这古代的发式真不是一般的麻烦,等到梦雁为我挽好发时,已是半个时辰后的事了,怪道她如此早就把我叫了起来。
打镜子里一瞧,难怪呢,她为我梳了一个凌云髻。镜中的自己少了一份俏皮,多了一份稳重,还真是适应不了。淡扫蛾眉,轻描红唇,于是一个不同的自己诞生了。
在紫痕宫用过早膳,梦雁就引着我往落月轩赶去。要说这落月轩,那可是熵浦痕转为宫里设宴而建的一处宫所。轩里石桥青径,流水蜿蜒,翠竹婆娑,奇花灼灼,倒似一处江南的屋宇般。我和梦雁随意的走在青石径上,沿路风景如画,幽静迷人。
家宴设在掬水亭里,要穿过好几个回廊。刚过二重院落,远远便瞧见右斜方一个烟色轻罗的女子在众宫女太监的簇拥下向这边走来。离得近些方瞧见女子小小一张圆脸,弯弯的柳眉,大大的杏眼,鼻腻新脂,颊带嫣红,粉嘟嘟的嘴唇傲慢的向上翘着。
就在我猜测她的身份时,身边的梦雁屈膝跪了下去,口内喊道:“奴婢参见公主,公主千岁千岁千千岁。”我恍然,原来是熵浦痕的妹妹,只是怎么没听他提起过?那公主正是熵浦痕的同胞妹妹,闺名熵卓曼,御封为曼夕公主。
只见曼夕公主玉手一抬,娇声道:“梦雁免礼。”杏眼一转,溜到我身上来,上上下下打量了个够,语气傲慢的问:“你就是皇兄新封的紫妃?”那厌恶的眼神害得我纳闷异常,自问本姑娘没招惹她吧?!
我还没开口,梦雁已替我回答了:“回公主,正是紫妃娘娘。”
哪知那什么曼夕公主竟从鼻子里冷哼一声,斜睨我一眼,恶声恶气道:“就是你害得我皇后姐姐伤心流泪的啊。”咦?这什么话?关我什么事?
我微微一笑,不动声色的说:“公主这话可有点让我莫名其妙了。我一没骂皇后娘娘,二没打皇后娘娘,何来我惹娘娘伤心流泪之说?”小丫头片子,感情来打抱不平来着?可是冤有头债有主,不去找熵浦痕算账,倒找上我来了。
“狡辩!”曼夕公主一声娇叱,粉红的面颊更加绯红起来,红扑扑的似一个光滑的苹果。啧啧,真是一个粉雕玉琢的少女,可惜蛮不讲理了点。
懒得理会她,眼皮一掀,淡声道:“公主没什么事的话,我就先行一步了。”真是好笑,连妹妹都要来插一脚。
“本公主可没让你走!”嚣张的语声刚落,一个烟色的人儿便窜到了我身前,气咻咻的怒视我。一张圆脸因生气而艳若三月桃花,红彤彤的发着淡光。
“公主有何贵干?”我不耐的翻着白眼,心里嘀咕着:还是我们家晓儿可爱的多!
“你竟敢对本公主无礼!”夕曼公主一阵气结,圆圆的脸蛋一鼓一鼓的,大大的杏眼更是瞪若铜铃的扫向我。对你无礼又怎样?头朝天,眼上翻,正眼也不瞧她一下。这下可惹怒了平日里受宠无限的夕曼公主,只见她玉手往腰间一抽。唰的一声轻响,一根一米来长的鞭子赫然在手。我不自觉的退后一步,这娇蛮的公主不会是说不过就要动武吧?
“让你尝尝本公主的鞭子味道!”话音刚落,不待我反应之时,鞭子便挟着呼呼风声呼啸而至。我一下傻眼了,动真格的啊?
梦雁大惊失色:“公主不可!”可是恼羞成怒的熵卓曼那还听的进去,鞭子来势汹汹的朝我挥来。这下死翘翘了,我哀呼一声,认命的闭上眼。
预料中的疼痛并没有如期而至,四周死一般的寂静,我试探着睁开眼。赫然发现一道紫色的高大身影横插在我与那位蛮不讲理的曼夕公主之间,周身散发着冷冽的气息,竟是熵逐非!那道凶狠的鞭子此刻正被他捏在右手中,紫眸冷冷的射向曼夕公主。
而方才还傲慢的不将任何人放在眼中的曼夕公主,小脸煞白着,惊恐的杏眼不安的望向熵逐非,可是一接触道他冷冷的眼神,又慌乱的挪开。嘴唇哆哆嗦嗦了半天才结结巴巴的吐出话来:“王……兄……”竟是对他害怕到了极致!
熵逐非清冷淡漠的声音带着危险的薄怒:“谁是你王兄?我可没有你这种刁蛮无理的皇妹!”曼夕公主煞白的小脸更是苍白的如雪般,紧咬着下唇一言不发。熵逐非侧头看了我一眼,见我仍是呆呆的,紫眸一闪而过怒火。再回头时,右手稍一用力,突然的动作使得曼夕公主不由自主的一声惊呼。
在众人惊愕的目光中,‘扑通’一声,曼夕公主已被熵逐非甩入了身后的池子中。
“公主……”一片混乱的惊叫声响起,那些跟来的太监、宫女一个二个全都被吓得六神无主了,只有语带哭腔的叫着。被扔入水中的曼夕公主似乎不会游泳,双手胡乱的扑腾着,口里惊惧的叫着救命。
我猛然回神,抓住熵逐非的衣角,急急道:“你快下去救她。”熵逐非清冷的脸上毫无表情,仍是冷冷的看着池中眼看已经不行的曼夕公主。
“公主……”就在这时一道熟悉的嗓音传来,回头看时,只见四溅的水花和一条青色的身影没入水中。我心中一安,是薛大哥!
一会儿功夫薛大哥从水中潜出,怀里抱着明显已陷入昏迷的熵卓曼。众人七手八脚的将他们拉上岸,薛大哥连脸上的水也来不及抹,急急的按压着她的胸脯,好让她将吸进的水吐出来。终于,熵卓曼将口中浊水吐了出来,悠悠的睁开了双眼。眼光才一接触到薛大哥,便哇的一声哭将出来,抱着薛大哥哭的稀里哗啦。
熵浦痕急急的赶了过来,一眼瞧见在薛大哥怀里哭的梨花带雨、满身狼狈的熵卓曼,眉头一皱:“曼儿,怎么了?”痛心的抚上她湿漉漉的发丝,眼神带着深深的宠溺。
“皇……皇兄……”熵卓曼抽噎着复又投入熵浦痕怀里,委屈的叫着疼爱自己的皇兄。
熵浦痕将她牢牢抱在怀中安慰着:“曼儿乖,告诉皇兄怎么回事?”闻言,熵卓曼不可抑制的打了个冷战,大大的杏眼惊恐的偷望着仍然冷若冰霜的熵逐非。
熵浦痕狐狸似的眼睛随着熵卓曼的眼光所及之处微微眯起,语气冷硬的问:“清王爷,这是怎么一回事?”眼里直欲喷出的怒火表明他有多疼爱他的那个妹妹。
熵逐非嘴角微扬,扯出一个有点残忍的笑容,冷若冰霜的脸有了一丝弧度,只不过这弧度却比方才的冷硬还让人颤抖。“我把她扔进去的。”坦白的语言,轻松平常的语调让在场之人皆是不由自主的倒吸一口凉气。
熵浦痕更是一张脸阴沉的滴的出水来,沉声道:“她是你妹妹。”低沉的气压瞬间扩散开来,在场之人没来由的感觉寒意森森。
闻言熵逐非的脸却如寒冬腊月的天气般,冷厉异常:“妹妹?本王的妹妹十五年前便殒命了。”那双紫色的眸子此刻盛满了沉重的哀痛,然而却难掩那一丝看向熵浦痕时的狠厉。熵浦痕的眸光闪了闪,最后归于平静。
低头看着怀中怯怯偷望熵逐非的人儿,熵浦痕柔声问:“曼儿,好些了吗?”熵卓曼点着臻首,小巧的圆脸埋在熵浦痕胸前,眼神委屈的要命。
“来人,送公主回宫。”熵浦痕将熵卓曼放下,吩咐道。跟来的那一大群宫女、太监便手忙脚乱的将她扶了回去。
“青儿,你来了。”感情他才发现我在这儿?
熵逐非冷嗤一声:“这时倒是想起她来了,刚才可是差点被你那好妹妹给毁容。”清冷淡漠的声音不无讽刺的说。
熵浦痕心下一紧,冲到我面前抓住我的手问道:“青儿,你没事吧?曼儿那丫头就爱胡闹。”
“胡闹?”没等我开口,熵逐非就凉凉的出声,“真不知道如果在妹妹和她之间你会偏袒谁?”熵浦痕的脸随着这话蓦的暗了,那讥讽的话他不是不懂,可是他却将不快生生的压了下来。眼看着两个别扭的男人,我很是无奈,转身拉起梦雁就走。
“青儿……”熵浦痕赶紧喊道。
“我累了……”说完便一刻未停的离开了这个有着怪异气氛的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