仁清宫,深夜。
熵浦痕靠坐在御桌后的椅子上,右手屈指成弓轻击在桌上,发出“笃笃”的声响。眼眸轻阖,唇线微翘,挂着一个冰人的冷笑。
薛逾神色淡淡的挺立在他的前面,毫无波澜的眼眸冷静的注视着熵浦痕。只是微皱的眉尾却暴露了他的担忧,他很清楚熵浦痕现在需要静一下心绪,故只是静静的背手而立。
良久,熵浦痕骤然掀起眼皮,狐狸眼中射出锐利的眸光,有种叫做危险的东西在他的眼中跳动。“越王这时回来做什么!”不是疑问句,带着强烈的厌恶的语气冷硬的砸在空气中。可恶的越王究竟在打什么注意?为什么偏要在这时候回来?
“你说上次你的玉佩被盗了。”熵浦痕斜视了一眼看似云淡风轻的薛逾,似笑非笑的问。
薛逾瞟了一眼奇怪的熵浦痕,尔后迟疑的点了一下头。凭着多年的了解,他知道熵浦痕动了真怒了,越王的下场会很惨!
“再等等……”熵浦痕干脆惬意的闭上眼假寐起来,完全不理自始至终站着的薛逾。过了许久,他的声音才又像从遥远的天际传来般飘忽不定。“逾不坐吗?”尽管是一丝淡淡的捉弄之意,还是被细心的薛逾捕捉到了。
“嗷……”冷不丁,一声惨烈的痛呼声划破寂静的黑夜。熵浦痕气急败坏的从椅子上跳起来,怒眼瞪着一脸儒雅笑意的薛逾。薛逾淡淡挑眉,挑衅的端坐在椅上,嘴角挂着舒心的微笑。熵浦痕不甘的揉着被偷袭的左肩,碍于自己的技逊一筹,只好愤愤的又坐下,不敢再招惹他。
这个无聊的夜晚啊,想找点乐子都那么难!熵浦痕心里哀叹了千百遍。鱼儿啊,你什么时候才来咬饵料呢?我都有点等不及了呢。
就在熵浦痕百无聊赖至极的时候,一个身影倏地投在纱窗上,如竹竿敲在冰凌上的声音响起:“皇上,孤影……”
“进来。”还没说完的话,被屋内骤然睁眼的熵浦痕打断。熵浦痕刚刚正襟危坐好,孤影就推门而入,行了一个礼。
“说。”熵浦痕简洁的吐出一个字。
“越王爷遇刺。”孤影低头回答。
熵浦痕的嘴角扯出一个怪笑,狐狸眼转向薛逾,阴阳怪气的说:“这招苦肉计怎样?”
薛逾眼皮都没抬一下的答道:“好。”惜字如金的回答气的熵浦痕一滞,心里翻个大大的白眼,以牙还牙也不用这时候吧?更可气的是就连他一手调教出来的十二影卫也是这般的寡言少语,要不是他是他们的主子,他真怀疑这群家伙连看他一眼都觉得麻烦。嘴角不自觉的裂开一个特大弧度,他有些幸灾乐祸的想着,这些不可一世的家伙还不是被他的青儿驯服的乖乖的。
“孤影,你说具体一点。”薛逾淡淡瞟了一眼,沉浸在个人世界中兀自傻笑的熵浦痕,惋惜的摇着头。真不知道待会儿他要是知道自己在属下面前露出了这种弱智的表情,会不会崩溃?想到这儿薛逾也不禁莞尔。
薛逾的一句话将熵浦痕从虚拟世界中打了回来,复又换上正经的表情,示意孤影照薛逾的话做。
“今夜奉皇上之命监视越王,大概亥时时分,王府中突然闯进来一个黑衣刺客。此人轻功已臻出神入化的境界,而且是个女子……”
“那晚之人?”薛逾一脸沉思状,打断孤影不确定的问。
“正是。”孤影的眼中一闪而过残忍的嗜血光芒。熵浦痕和薛逾对视一眼,看来这个黑衣女子是惹怒了孤影了。那也难怪,上次盗玉佩之事竟被那人迷晕了,这个奇耻大辱他怎能咽得下去!
“后来呢?”薛逾淡淡的问。
“黑衣女子甫一出现,越王的近身侍卫就跳了出来将她包围了。但是,那女子仗着一身出神入化的轻功,硬是逃了出去,那些侍卫那肯这么轻易就放过她,所以追了上去……”
“好戏才上演。”熵浦痕邪魅一笑,薛逾赞同的点头。
“他们刚离开便涌出来十个杀手。越王孤身奋战,被领头之人一剑刺入胸口……”
熵浦痕的眉头却皱了起来:“刺入胸口?”苦肉计也不用这么卖命吧?难道这其中还另有隐情?
“那些杀手是什么人?”薛逾出声为熵浦痕解惑。
“浮云阁。”孤影冷冷的挤出三个字。又是浮云阁?熵浦痕与薛逾对视一眼,皆看到了对方眼中的迷惑。照这样来说的话,浮云阁越王爷之间应该存在某种联系,可是为什么那一剑却又直刺越王胸口呢?
“越王中剑之后情况怎样?”熵浦痕冷静的问。
“那一剑绝对不是假的。”孤影肯定的说,跟了熵浦痕几年,他当然知道他的言外之意。这下熵浦痕彻底迷惑了,若有所思的看着远方。
“皇上,清王爷……”薛逾刚想说什么,却被熵浦痕给挥手阻止了。不知怎么的,他害怕从薛逾的口中听到不想听的骇人之语。那个小时候粘他的逐非究竟去哪儿了?现在的熵逐非竟让他有一种恐惧之感!
薛逾轻轻地叹了一口气,为熵浦痕的自欺欺人,谁都看得出来熵逐非对皇上的仇视,可是偏偏当事人却不愿去承认。
“你们下去吧,我想一个人静静。”熵浦痕无力的挥着手,疲倦的闭上眼眸,不再去看好友的眼神。在那样的眼神里,他所有的逃避都将无所遁形,可是……他多么的在乎那个哪怕一直与他作对的弟弟!
薛逾淡淡看了他一眼,脚下无声的踏了出去,孤影紧随其后。
熵浦痕迷离的看着薛逾离去的身影,自嘲一笑,明日的早朝该是多热闹啊!也或许这个黑夜已变得不宁静了……
凌乱杂沓的脚步声熙熙攘攘的传来,不见其人但闻其声,一个尖利的女声哭叫着喊道:“皇上,你可得救救我们越儿啊!”其撕心裂肺的程度简直不亚于泼妇撒泼。
嘈杂的声音中夹杂着齐公公苦口婆心的无奈低语:“太妃,老奴求求你了,皇上已经歇息了。您这样是要老奴的命呀!”
哭丧般的声音不但没换来女人的让步,反而变本加厉的嚎啕大哭起来:“你这个狗奴才,要是我们家越儿有什么三长两短,哀家给你拼命!皇上……”熵浦痕厌恶的皱起眉头,这个女人还是这般蛮不讲理的泼辣!
恼恨的推身而起,往门口一站故意大声的威慑道:“什么人在朕的门外大吵大嚷?成何体统!”此话一出,那个女人固果然乖乖的闭嘴了。“齐公公!”熵浦痕中气十足的一喝,齐公公立刻连滚带爬了过来。
跪在地上战战兢兢道:“皇上,老奴该死!”边说边将头磕的咚咚作响。
“行了。”熵浦痕不耐的挥手,“外面怎么回事?”明知故问的瞅着仍跪着的齐公公。
齐公公赶紧回答:“太妃要见皇上。”说完还小心翼翼的瞄了一眼熵浦痕。
“哦……”熵浦痕意味深长的拖长声音,“请太妃进来吧。”转身挥袖进屋。
“痕儿……”女人抽抽噎噎的蹩进屋,可是下面的话却被熵浦痕一个凛冽的眼神飞刀给吓得咽了回去,赶紧改口,“皇上救救我们越儿。”
熵浦痕不耐的瞪了她一眼,冷冷道:“说重点。”该死的女人,说准许她叫这么这么亲热的,恶心死了!
太妃咬牙看着一脸阴沉的熵浦痕,俄尔又哭哭啼啼的诉道:“刚刚王府带话来,越儿他……他遇刺了,危在旦夕,求皇上看在先皇的份上派个御医去吧。”
熵浦痕以可怜的眼神看着她,她大概还不知道她的儿子真的是危在旦夕了吧?如果知道了,不知道她还能不能继续这样演下去。“齐公公。”将视线自那张做作的脸上移开,他面无表情的叫道。
“老奴在。”齐公公屁颠屁颠的应声而入。
“传朕旨意,让太医院的杜涯立刻去越王府。”
转眼之间太妃就眉开眼笑的谢恩:“多谢皇上。”熵浦痕不领情的冷哼一声,等到知道实情之后我看你还怎么笑得出来!
不客气的下逐客令:“太妃没事了就回去吧,朕明日还要上早朝。”
太妃清清嗓子,一本正经的开口:“那哀家走了,皇上好好休息。”此刻她倒是拿足了太妃的架子,摆足了端庄的仪态。
既然你们那么喜欢演戏,那朕就陪你们演过够!呼,心情突然好得不得了呢!
“绝影,去查查孤影说的那个神秘女子在浮云阁是什么身份?”顿了顿之后,又加道,“要快。”屋里突然出现的人影傲然的点头,眉间一道三厘米的伤疤为他俊秀的脸平添了几分霸气。
“还有让薛丞相去一趟绝尘棫。”熵浦痕一脸的若有所思,“带上无影和息影,那个神秘女子有点麻烦。薛丞相也栽在她手上一次。”熵浦痕尽量说的委婉,因为他的这些属下全都脾气傲得很。不过他们却都佩服逾得很,所以就只好拿逾来当挡驾牌了。
这番话一说,果然绝影的脸色凝重起来,垂首道:“属下谨记在心。”
熵浦痕这才满意的挥挥手示意他可以下去了,绝影领命退了下去。熵浦痕伸个大大的懒腰,终于可以安静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