熵浦痕浑身戾气的踏进紫痕宫,看着里面的一草一木,竟是刺目异常。已然凋零的木槿苑,少了那些紫色木槿花的衬托,这些木槿树就像失了灵魂似的,有那么一点苍凉的感觉。
熵浦痕慢慢的踱着步子,走过木槿苑,来到乱香圃。乱香圃不似木槿苑,虽然已是深秋时分,仍有几种花开的艳丽。碗口大的蟹爪菊,花瓣纤细如金钩倒挂,煞是好看。然而,此时的熵浦痕全然没有欣赏的心情。连日来的多次暗中打探,在加上今日的明访,竟然一点青儿的消息都没有。
熵浦痕开始有些怀疑自己是不是一开始就找错了方向,青儿并不在清王府,而是落入别人手中?
“奴婢(奴才)参见皇上,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一片响亮整齐的呼声响起,熵浦痕前进的脚步不由一滞,这才发现已经不知不觉的走到正殿来了。眼前乌压压的跪了一地的人,好似全紫痕宫的人都聚在这儿了般。
然,在这一群的人中,却惟独不见一个人,那就是洛浅晓。熵浦痕的眉峰沉了下去,语含不耐的问:“洛小姐呢?”一时之间,乌压压的人群鸦雀无声。熵浦痕了然,洛浅晓定是又搞出什么名堂来了?纵然火大,可是他还是理智的压了下来。留她在皇宫的是自己,他到真不好说些什么!而且,依着她那样的性子没把皇宫给他掀了个底朝天,还算是给足了面子。
不过,熵浦痕心里明镜似的,这面子还不是给他这皇帝的。说白了,他还是沾了青儿的光。想到这儿,便有些哭笑不得:这究竟是他的幸运呢还是他的不幸?
梦雁埋着头,根本不敢看他的脸。用脚趾头想皇上的脸色一定不好看,所以她回答的小心谨慎:“洛小姐在半烟汀,歌娘娘说了,不用奴婢们伺候,所以……”似乎是怕熵浦痕责难她不随侍左右,飞快的加上了后面一句话。
“知道了,你们下去吧。”熵浦痕难得的没有发难,众人如蒙大赦,片刻之间走的光溜溜的。开玩笑,宫里谁人不知这几日皇上心情欠佳啊,谁没事喜欢往枪口上撞呢。除非这人脑子有毛病,所以能躲就躲呗!
熵浦痕有些怔愣的站在正殿的前方,一动不动,仿佛僵硬了一样。紫痕宫没了青儿,他便觉得这紫痕宫没了生气,心里空落落的不是滋味。
晓儿回到紫痕宫时,见到的便是熵浦痕失魂落魄的样子。有些忐忑和小得意心情立马烟消云散,脸上难得的严肃起来。晓儿墨眸一片复杂之色,踟蹰着久久没有上前。
不过晓儿毕竟是晓儿,一会儿功夫就恢复了没心没肺的脾性。蹦蹦跳跳的出现在熵浦痕眼前,眯着眼睛笑道:“皇上,您怎么有空到这儿来了?快进来坐啊。”晓儿像个殷勤的小客人,一个劲儿的招呼熵浦痕进屋坐,也不弄清楚这是谁的地盘。
熵浦痕回神过来,半睁着眼睛打量晓儿,扔过来一句话:“回来了。”简洁的三个字,立竿见影的把晓儿后面的话堵了回去。晓儿吐吐舌头,到底是正主,这气魄就是不一样!
“嗨,这皇宫闷死人了。”晓儿苦着一张脸,貌似很苦恼,眼里却算计着转移熵浦痕的注意力。
熵浦痕面无表情,嘴里吐出的话差点吓死晓儿:“这句话朕就可以问你一个大不敬之罪!”这绝不是恐吓,皇宫里的规矩晓儿不是不知道。但是,她还是有恃无恐的不当一回儿事,她敢肯定熵浦痕绝对只是想杀杀她的锐气而已。可是她是谁?她可是天不怕地不怕的洛浅晓,除非你能让她对你心服口服,否则,管你是天王老子,她也照样不买你的帐!
晓儿一向是个行动派,心里怎么想的,话就出口了:“洛浅晓是一个野丫头,不懂皇宫规矩。皇上既然有胆留我在皇宫,就应该有这种觉悟。”
熵浦痕冷笑一声:“好一个伶牙俐齿的野丫头,还真以为朕不敢治你罪了。”
晓儿涎着脸,笑嘻嘻的说:“无所谓啊,只要你在哥哥和姐姐回来的时候给他们一个晓儿就好了。”
熵浦痕噎了声,脸色急遽变化着。半响,哼声道:“朕不与你一个小丫头一般见识。”
晓儿墨眸忽闪,嘻嘻而笑:“姐夫。”这一声甜甜的姐夫一出口,熵浦痕的脸色就大晴了,阳光般灿烂。
晓儿窃笑一阵,继续叫道:“姐夫,皇宫里好闷啊,我什么时候能出去玩呢?”熵浦痕脸上来之不易的笑容立时刹住,他就说嘛,这丫头几时这么乖了,原来重头戏在后面呢。
熵浦痕挑起一边眉尾,右手敲着左手的关节,保持沉默。晓儿一看这架势,急了眼,嚷嚷着:“你总不能让我一直住在皇宫吧,这是什么事儿?我要出宫,我要出宫……”一话不投机,晓儿就急躁起来,到后面竟然声音哽咽起来。
熵浦痕大吃一惊,刚刚还好好的,一转眼就哭哭啼啼了。头大的熵浦痕说话都不利索了:“你这是干嘛呢?朕又没有欺负……你……”他不说还好,一说晓儿更是张口就哭出声儿来,哭的好不伤心!熵浦痕这回是真急了,要是让紫痕宫里的奴才看到,还以为他这个皇帝真在欺负她呢。
“不要哭了……”熵浦痕无力的捂住额头,不大的声音根本就压不过晓儿的嚎啕大哭。
最后,万般无奈的熵浦痕把心一横,大声道:“朕让你出宫!”
晓儿住了口,眨巴着泪光闪闪的墨眸,仿佛在确定自己是否听错一般。“朕让你出宫。”熵浦痕无奈的重复一遍。本来自己留她在宫里就是想从她身上探探青儿的下落,这不能怪他,当日青儿失踪,只有这个丫头在身边。他有些怀疑是不是这丫头将青儿藏了起来,然后故弄玄虚的虚张声势青儿被人劫走了。
毕竟,这丫头一直就不待见她。更可疑的是,她这段时间的行为太不正常,照样的吃喝玩乐!不由得他不怀疑,可是这些日子下来,除了每天搞出来的那些事,她还算老实。原先怀疑她藏匿青儿一事,看来也是子虚乌有。所以,熵浦痕答应的比较痛快,不过,心里还是不怎么舒服。也是,他堂堂一九五之尊,被一个小丫头片子牵着鼻子走,这能好受起来吗?
别看晓儿平时活泼好动,一幅孩子样,却很会察言观色。一见熵浦痕紧皱的眉毛和不虞的脸色,璀然一笑,泪花还残留在脸上,清脆的声音毫不含糊的叫道:“姐夫,你真好!”这一句话比什么都好,果然,熵浦痕嘴角一弯,露出一丝笑意来。
“好了,难怪青儿那么喜欢你。你这脑袋瓜啊,就是通透,比起朕那一根筋的皇妹来,不知聪明多少!”熵浦痕一指点在晓儿额头上,语气竟带上了自己也不知道的宠溺。
晓儿呵呵直笑,摸摸鼻子,不客气的接受熵浦痕的赞赏:“那是!”也不看看你那蠢妹妹被你们惯成了一幅怎样刁蛮的无知样,后面这句话她没敢光明正大的说出来,只是心里腹诽了一番。
“你倒是不客气。”熵浦痕睨了他一眼,忽然问道,“你出宫之后准备去哪儿?”
晓儿一时之间被他的话砸蒙了,呆头呆脑的回了一句:“去哪儿?”这熵浦痕怎么没头没脑的就来这么一句话。去哪儿?当然是月临镇了!
“朕猜你一定不会回绝尘棫。”熵浦痕笃定的看着晓儿,晓儿心里一阵发虚,他怎么知道?“你一定会去月临镇找洛远尘。我说的对吗?”熵浦痕笑问。
“呃?这个嘛……”晓儿吞吞吐吐的说,眼睛乱瞟着。她真担心她一承认,熵浦痕就不认账了,那她努力的不就白费了。所以她一直支支吾吾着,心里像有亿万只蚂蚁在爬,急痒难耐。熵浦痕似乎看出她的心思,不禁好笑的笑出声来。这一笑立刻将晓儿的眸光聚焦了。
“你放心,朕答应的事从不轻易收回。”晓儿讪讪一笑,为自己的心思被别人看出来了。熵浦痕不作理会,继续问道:“你准备一个人去吗?”大有不达目的不罢休的架势。
这话一出口,晓儿脾气就上来了,火大的吼道:“不可以啊。”管的真宽,心里忍不住加了一句。
熵浦痕一愣,就这么着就发火了。晓儿一见有点过火了,脸上带笑,甜声道:“姐夫,我走了。”
“这么急?”熵浦痕皱眉问道,似乎不大高兴。
晓儿扁扁嘴,泫然欲泣的模样:“晓儿想家了。”熵浦痕这下有些后悔了,他怎么就这么不觉悟,一而再再而三的去招惹这个魔头。他这分明是自己给自己找罪受嘛!
“我让梦雁送你出宫。”熵浦痕赶紧丢开这个烫手山芋,随口叫道,“梦雁。”梦雁奇快的出现,“你送洛小姐出宫。”
“是。”梦雁答道,埋下的眼睛里却都是疑惑,怎么忽然要出宫了?
晓儿在一旁叫嚷:“我要去半烟汀辞行。”
“去吧。”熵浦痕没有意见的就同意了。晓儿喜形于色,终于可以离开这个枯燥的皇宫了。熵浦痕看着她脸上毫不掩饰的笑意,问了一句蠢到家的话:“皇宫真这么闷?”虽然他也觉得皇宫里规矩索然,可这毕竟是他的家。而且,这么多年来,他也早已习惯了。
晓儿毫不犹豫的脱口而出:“当然。”一点都不含糊,诚实得梦雁在一旁为她捏了一把冷汗。
奇怪的是,熵浦痕并未有何不高兴的表现,只是脸色有些黯然,不知想起了什么?晓儿这才意识到自己这话好像说的过分了,这皇宫千不好万不好,她也不应该对着人主人这样说啊。“那个……”晓儿刚想说点什么补救一下,熵浦痕抬起一只手阻止了。
“走吧,天色不早了。”
“哦。”晓儿慢吞吞的回答,缩着脖子跟在梦雁身后。走远了一些,还不忘回头看看熵浦痕,这时他倒同情起熵浦痕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