怀中的熵逐非全身剧震,不敢相信的看着晓儿,紫眸闪烁不停。“妹妹……”似呓语,似低叹,从熵逐非喉间溢出。一颗清泪自右眼角滑落,流进鬓间,消失不见。
我怔然,一刹那间呆住了,几乎怀疑是我眼花了。
那一颗晶莹璀璨的泪珠,是从他眼里掉出的吗?
他是孤傲狠厉的浮云阁阁主——冥杳,他将所有情绪运用的娴熟之极,但独独不会流泪。眼泪对于他来说,就好像南方忽然飘起纷纷扬扬的白雪,足够惊世骇俗!
不,他不是冥杳,冥杳绝不会流泪!
那么,他是谁呢?
熵逐非?那个总是清冷淡漠的好似无情无欲的九天神祗吗?那双淡远的紫眸拥有一千种让你心碎的疏漠,却从来盛不下一滴小小的泪珠。
不,他更不是熵逐非!
那他是谁?
或许,凉落能告诉我。
这分明就是凉落拥在怀里疼爱的孩子啊!是凉落用鲜血和生命来守护的孩子,爱进骨血里的孩子!
这一滴泪珠,化为凉落刻骨的笑靥,镌刻在我的血脉里。我的心中忽然充满缱绻的柔情,一张一合,努力汲取生命的养分,等待长大。
我笑了,泪流满面的笑了。
他一直就是凉落怀中撒娇的孩子而已,只是被仇恨蒙蔽了双眼。现在,剥离了那一层外衣,他依然是那个孩子!
脸颊贴着他的脸颊,我轻声柔语道:“以后我不会任性了,不会再离开你了。等你伤好后,我们就离开莎戎,好不好?”好不好?逐非,我们去卡拉大雪山,种很多很多的梅花,好不好?
你为什么不回答我?逐非,你回答我呀!我凄苦的笑着,用力的摇晃着他。可是他却紧闭双眼,理都不理我。
“蜮,快走,阁主意识开始模糊了。”月濯暗叫不好,抬脚就走。
“逐非,不要睡。”我喃喃自语着,用力抱着他。“逐非,看着我,不要睡。”
“紫儿,我看见……妹妹了,她在……朝我……笑呢。”熵逐非忽然睁开双眼,紫眸折射着迷离的光芒,望着阴沉沉的天,露出一个虚空的笑容。
“妹妹?”我心下一跳,什么妹妹?
“妹妹好乖,躺在母妃的怀里安静的睡着,粉红的嫩颊肥嘟嘟的。她的小手总是不肯消停,不是抓住母妃的头发,就是扯住我的衣服。”熵逐非的话竟出奇的流畅,尽管低沉无力。“可是,为什么他们要把妹妹和母妃关在那个阴暗的地方?为什么要把妹妹关在那儿?她还那么小,天那么冷,母妃不在她的身边。她的脸为什么不再粉红了?为什么她的脸那么乌青?安静的睡着,却没有一丝呼吸?妹妹……”
我的心抽紧,原来他还有一个妹妹!这样看来,他的妹妹,难道是……冻死的?
熵逐非像一个无助而又迷茫的孩子,小溪般的泪水不断的自他紫色眼眸里溢出,打湿了我的脸庞。“逐非,看着我。”我扳过他的脸,朝向我。
“母妃……”熵逐非空洞的眼神,直直看着天空。
我心慌意乱,焦急道:“逐非,你再不看我,我就不理你了。走得远远的,让你找不到我。”我发狠的吐出一连串的话,期待能唤回他陷入虚无的精神。
熵逐非似乎听懂了我的话,紫眸开始清明,缓缓投在我慌乱的脸上。我一喜,赶忙唤道:“逐非。”
“紫儿,别哭。”熵逐非虚弱一笑,抵着我脸庞的脸轻轻转动过来,轻语着。
我赶忙抹掉眼泪,一叠声答道:“不哭,不哭……”可是那眼泪却怎么也擦不掉。
熵逐非轻叹一声,用完好的右手覆上我的脸。“不用担心,我没事。”
“还说没事,流了那么多血,你怎么那么傻!”我激动的说,到最后忍不住埋怨起来。
“驾”一声清斥传来,是月濯的声音。我大喜,抬头望去,是月濯回来了。一个身影飘忽而至,定睛一看,却是晓儿。“姐姐快,这里混乱得很。”经由晓儿一提,我才发现两军已经厮杀在一起,再也看不清夙魅他们在哪儿。
我点头,准备把熵逐非抱起,努力了半天却抱不起来。“我来。”晓儿说道,从我手中接过熵逐非,轻松的就将熵逐非抱上马车。
“姐姐快上来。”晓儿将熵逐非放上马车,见我还在发愣,不由招手道。
我回头望一眼混乱的战场,终是爬上马车。熵逐非躺在那张金黄大椅上,似是陷入了昏迷状态,脸色白的吓人。我不由担忧的问:“月姐姐,他不会有事吧?”
“有我在,没事的。”月濯轻声回答,但听在耳中却那么的牵强。
月濯驾车,晓儿防范着不时胡乱飞来的流箭和其余危险,赶到了月临镇。
马车停在一处院落前,月濯扔掉手中缰绳,快步走过来。
“魑姐姐。”晓儿随即跳下马车,朝着院落里大叫。不久,一位蒙着深蓝色纱巾的女子快步而出。
蒙面女子吃惊道:“蜮,你怎么回来了?”
“阁主哥哥受伤了。”晓儿扯住蒙面女子就把她往这边拉,蒙面女子听闻,抬眼一瞧,眼里惊疑不定。
“槿儿……阁主怎么受伤了?”蒙面女子低声轻呼出我的名字,旋即又问身边的晓儿。
这时,月濯发话了:“先把阁主抬进去,我要立即为阁主治疗。”月濯利落的安排着,自己先跳下马车,边走边说,“将阁主放在平坦的床上,我去准备东西。”
蒙面女子唤来两个属下,将熵逐非抬了进去。月濯已经到了房间,正在调弄药材。“把阁主放在床上,你们都出去。”月濯开始赶人。
“我想留下来。”我看着月濯祈求道。
月濯缓缓的但却坚定无比的摇头,眉间较弱仿佛不胜忧愁的洗礼,似乎下一刻,它就会风化成层层的沟壑。蒙面女子轻轻挽住我的手,轻柔缓慢道:“你呆在这会让月濯分心的,随我出去吧。”
“你……”我蹙眉,眸子定定的看进那一汪明亮之中。这个声音好熟悉,还有这双明亮的眸子。
“我们出去说,别耽误了月濯。”蒙面女子淡淡笑开,眸子弯成一枚好看的月牙。
我不敢置信的盯着她,呆呆道:“你是……”她轻轻关上门,回头看着我,微微点头,应正我的猜测。
“你应该很累吧,我带你去泡个澡,然后好好休息。”她亲密的挽着我的手,柔声道。
我忽然回神,挣脱她的手,眼睛盯住那扇紧闭的门。“我在这儿守着他。”我要第一时间确定他是否安全,否则我睡不安心。
她蹙眉不语,良久才道:“那你至少先把伤口重新包扎一下吧。”用手指指我脖子,那里还在缓缓的渗出鲜血。似乎看出我眼里的犹豫,她又开口道:“我拿东西过来,就在这儿给你包扎。”我这才点头应允。
这一等就是好几个时辰,直到天色擦黑,月濯才一脸疲倦的出来。“月姐姐……月姐姐……”本来想询问月濯熵逐非的情形,可是月濯却忽然双眼一闭就倒了下去。我尖叫出声,扶住月濯突然软下去的身体。
蒙面女子闻声而来:“她心病犯了。”说着,快速的从她身上摸出一个药瓶,倒出一粒药,喂进月濯嘴里。“蜮,扶她去休息。”
“进去看看阁主吧。”她轻叹一声,率先走了进去。
屋里弥漫着一股浓浓的药味,熵逐非安然而睡,脸色依然苍白。“看来阁主没什么大碍了。”蒙面女子长舒一口气,面带喜色道。“现在你该放心了,快去休息吧。”蒙面女子再次劝道。
我摇摇头:“你不用管我。”
见我坚持,她也不强求,柔声道:“好吧。”然后,慢慢退了出去,顺手关上门。
四周寂静下来,只听见熵逐非浅淡的呼吸声,一下一下拍打在我心上,荡出万分的缱绻柔情。我静静的笑着,右手缓慢的描摹着他俊朗的轮廓。饱满的额头,好看的剑眉,挺拔的鼻子,柔和的薄唇……
漫长的黑暗笼罩在头顶,亘古的触角细细延伸,不放过任何一个角落。
大雪纷纷而下,皑皑白雪披拂在大地上。眼前高耸入云的雪山,反射着灼眼的光芒,晃荡出满眼的斑驳陆离。天地一片纯色,到处都是白茫茫的积雪。
荒无人烟的苍凉纷纷入眼,心底深处滋生出的孤寂争先恐后降临。然而,在这苍茫的天地尽头,雪山脚下,一抹藕色温柔的点缀着漫天的白色。
黑色的长发宛如苍穹徐徐拉开的夜幕,幽暗深沉,神秘撩人。繁复冗杂的裙裾,被冷风吹起,如翱翔于湛蓝天幕下的飞鸟,留下欢快的痕迹。娇小玲珑的绣花鞋,几乎被掩埋在厚厚的积雪中,却唯余鞋尖上翩翩若飞的蝴蝶,努力想要冲破积雪的掩埋。
那抹藕色向着雪山缓行,轻灵的脚尖点在积雪上,带起一地的雪末,忧伤的镌刻着对尘世的眷念。
那抹藕色张开双手,衣带飘飘,铺张开傲然独立的红梅。红梅,凄艳孤傲的盛开在繁华的孤独中,惹得热泪纷纷而下。满腔的热泪便在这冰天雪地里开出朵朵细小的百花,百花盛开时,更多的雪花前仆后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