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是谁?
一声迷茫的呓语划破苍穹,逼向那抹藕色。漫天漫地的白雪惊起,四处游走,那么像失去家园的孩子,惊慌而又无助。那一声呓语打破了轻灵的脚步,就连纷纷扬扬的雪花仿佛也变得粘重不堪,每一片都落得那么艰难。历经尘世万千劫难,才回到大地母亲的怀抱。
停驻的脚步轻轻旋转,一点一点揭开内心的渴望,空气似乎也焦灼起来。
破颜而笑,一笑尽繁华,诸天神佛都忍不住拜倒。微微掀起的唇角,带着让人最心悸的弧度,一分一毫纷沓而至。明若秋水的眸子,闪烁着寒星似的光芒,神秘的淡紫色从眼眸深处透出,拥有征服天下的魔力。
我是谁?
丹朱描绘的唇色,檀口轻启,说出的却是潸然而下的破碎。捧在手心怕碎了,含在嘴里怕化了!是谁忍心弃之于苍茫的冰天雪地里?
生于斯,长于斯。你身后的雪山就是孕育你这空灵女子的卡拉大雪山么?
死于斯么?所以你回来了。只有这般圣洁的卡拉大雪山才容得下你的灵魂,才足够你释放满腔的情怀。
凉落,是你么?我忽而热泪盈眶,扑倒在冰冷的雪地里,不忍观摩你的凄美。那是你用热血和骨肉浇灌的凄美啊,我怎么忍心去观摩!
谢谢你,孩子。一声轻叹似来自九重天上,婉转轻灵,似有若无,不胜风雪的凄迷。
你要去哪儿?惊慌抬手,泪眼朦胧下,那抹藕色渐行渐远。每一步都深重的踏在心尖,却又像踩在虚空,钝痛遍布四肢百骸。我用尽一生的力气,也无法留住她含着眷念,却依然坚定无比的脚步。
“不要走,不要走……”我大叫一声,仓惶的跳起。
“紫儿,你怎么了?”熵逐非苍白的俊颜近在咫尺,紫眸既心痛又担忧的看着我。
我怔怔坐下,喃喃道:“我做了一个梦,梦见了……”后面的话倏然顿住,化为巨大的喜悦,扑向他,泣不成声,“你醒了,你醒了……”我不知怎样消除自己在梦境中的无力与痛楚,只是一遍又一遍的重复着那一句话,在喜悦中慢慢安静下来。
熵逐非轻轻拍打着我的背,柔声道:“我醒了,让你受苦了,再也不会了。”
“刚才做噩梦了吗?”熵逐非轻声问道,温热的呼吸扫在耳边,让我觉得莫名的安心。我没有回答,不知该如何回答?“没事了,有我在身边呢。”熵逐非不再勉强,柔声安慰道。
“我梦见了卡拉大雪山,一片白茫茫的天地间,只有她一身藕色,与雪山的白色形成鲜明的对比。”我能清清楚楚的感觉到熵逐非的身子变得僵硬,手上的动作停了下来。
我拉开与他的距离,看进他的紫眸中。熵逐非眼中来不及隐藏的哀伤被我捕捉到,他狼狈的移开视线,像一个丢盔弃甲的将军,狠狠的掩饰自己的溃败。
我捧着他的脸,强迫他看着我,然后吻上他的眼眸。细细绵绵的吻落在他的眼眉间,他如遭电击,怔然不动。
“紫儿……”良久,他才沙哑着嗓音,低沉的唤我。
“恩。”我低低的回答,额头抵着他的额头,眸子胶着他的眸子。“忘了过去,你还有我。”气息交缠,我轻轻的坚定的吐出心底的话。“以后让我来爱你,让我来温暖你,好不好?”他眼里的震惊几乎将眼眸覆盖,呼吸轻微,似是怕惊扰了如幻的情景。
我不由嗔道:“你倒是说话呀,我一个女孩子,话已经说的这么露骨了……”
熵逐非眸子一闪,将我拥入怀中,一点一点收紧,似是要将我刻入身体。“紫儿,我要用生命一点一滴的来爱你,呵护你,不再让你受伤。”宛如誓言的轻言细语,赫然响在耳边。这一刻,我终于忍不住留下满腔的热泪,打湿脸庞,连带着心也变得湿漉漉。
“逐非……”我哽咽唤道,紧紧与他相拥。
“该吃药了。”门被推开,月濯一脚跨进来,却在抬眼的瞬间硬生生止步。月濯尴尬的端着药碗,进也不是,退也不是。我倏然推开熵逐非,满脸涨红,如坐针毡。
“进来吧,放在桌上。”熵逐非淡声道,手却紧紧握住我的手,不肯放开。
月濯端着药碗进来,放于桌上,却没有离开。我看着月濯欲言又止的样子,不由问道:“有事吗?”
“呃……那个……今天一大早,他们三个就来了。”月濯吞吞吐吐的说,一直低垂着眼眸。
“三个?”我一阵莫名其妙。
熵逐非紧蹙眉,挥手道:“知道了。”月濯退出去了,熵逐非紫眸看着我,不知在想什么?“他们来齐了。”半晌,熵逐非轻吐出声。我这才回过味来,明白月濯口中说的三人是谁。
我紧了紧他的手,道:“你先喝药。”起身端过药来,“我喂你。”虽然他的伤势没有大碍了,但是仍然行动不方便。
“皇兄他……”他可以不把甪里郁和洛远尘放在心上,可是熵浦痕不同。毕竟,我现在是熵浦痕名正言顺的妃子。这一点,我当然想到了,心里也担心不已。可是并不是担心就能解决问题的,我不能再去逃避了。
“不用担心,先吃药。”我把药吹凉,一勺一勺的喂他。
放下药碗,踟蹰半天,心里想着该怎样同熵浦痕摊牌,才不会惹怒他呢?“月护法,将他们请到这儿来。”熵逐非忽然大声道,倒把我吓了一大跳。
我跳将过去,急声道:“你不知道熵浦痕那人有多么强势,而且……我不想伤害他……们。”熵逐非竖起食指,放于我唇上,紫眸透着让人安心的光。
“我知道,我会好好处理的。”他将我揉进怀里,轻声道。
月濯领着三人踏进房间,我的头埋得低低的,不敢抬头。纵使这样,我仍然感到三道灼热的视线锁定我,使我浑身不舒服。“皇兄,你们来了。”熵逐非淡淡的声音为我解围,“随便坐。”
“伤好点了吗?”身上压力一减,就听见熵浦痕说话,声音低缓,似是疲倦不堪。我喉头一紧,身体紧绷着,愧疚涌上心头。
熵逐非淡淡回答:“好多了。”
“紫儿,你出去吧,我与皇兄他们有话要谈。”熵逐非忽然转向我,不容拒绝道。
我猝然抬头,惶急开口:“你……”一字出口,却不知如何说下去。四道灼灼的视线同时看向我,我狼狈的做了逃兵,逃离了房间。“你们谈吧,有事叫我。”然后,急色匆匆的离开。
“姐姐。”一双小手拉住我,仓促之间看见是晓儿,我这才停下脚步。
“晓儿……”我茫然的唤道,一时百感交集,不知该说些什么。
晓儿右手轻柔的划过我的颈间,墨眸泪光闪闪,轻声问:“还痛么?”我惊讶的发现,晓儿好像一夜之间长大了,变得成熟了。我一时复杂难言,这种转变,分不清是高兴还是伤心。晓儿成熟了,我本该感到高兴的。可是这成熟的代价却是如此的巨大,将原本的高兴冲淡了,甚至,忧伤占了上风。
“不痛。”身上的痛永远比不过心中的痛,对晓儿的心痛,甚至让我忘了当前的难题。“晓儿,你……恨他么?”再三斟酌,我终是问出了这个尖锐的话题。我害怕晓儿的回答,同时又无比渴望她的回答。
晓儿眨眨墨眸,眼底里一丝隐秘的痛,快逾闪电的闪过,最后消弭不见。“晓儿只知道,过去了的永远回不来。阁主哥哥是真心将我当做妹妹看待,对我百般宠爱纵容,不让我受一丁点伤。这么好的哥哥,我怎么舍得不要?死去的人,已经没有任何思想,我们又何必作茧自缚?怜取眼前人,不要让更多的感情变成遗憾,不是吗?”这刻我才知道,晓儿才是我们之中最睿智的。
我莞尔一笑:“看来是姐姐作茧自缚了呢,晓儿,你能这样想,姐姐很欣慰。我们家晓儿长大了。”我感慨万千说道,将她抱入怀中。
卡拉大雪山,乃是熵国北边的冰雪之境,落河就发源于此。
已是开春时节,雪山周围的积雪正在慢慢融化,露出枯黄的植物来。落河,从雪山左面蜿蜒而下。天气冷的缘故,落河上还结着冰,远远看去就像一面光滑的镜子。
落河的一面,傍着雪山的平整山坳中,零星的分布着几百户人家。夯实的泥土墙,低低的屋檐,成不规则的四方形分布。
这儿就是熵国边境小镇——卡拉郡,凉落的故乡。因天气寒冷,不利于植物生长,这儿的人们多数靠天气暖和的时候种些粗粮,还有打猎来的动物,窖藏起预备过冬。
这个时候冬天已经渐渐过去,穿着厚实的男人们纷纷结伴来到洛河边。他们敲碎冰块,捕捉鱼类,以贴补不充实的食物。天寒地冻的,女人们都缩在屋里不出来。
“紫儿,又站在这当风口,小心着凉。”熵逐非将一件貂皮披风为我系上,责怪道。我笑意盈盈的看着他将我双手捧在手中呵着气,心中暖洋洋的。
来到卡拉郡有一个月了,渐渐习惯了这儿的生活作息。回想起在月临镇的光景,不由唏嘘不已。
我到现在也不知道,那天他们四人究竟说了些什么?只是知道从那天之后,熵国传来很多令我吃惊的消息。
熵国越王爷叛乱,被镇压下去,安太妃自杀身亡,而越王爷和越王妃因众叛亲离,叛乱失败也双双自杀。最后,熵浦痕连同甪里郁绞杀了甪里苍,甪里苍被生擒。甪里郁拿出证据,定国先帝遇害身亡,实属甪里苍勾结先帝宠妃,暗中下毒而致。
甪里郁随后登位即帝,改年号大佑。大佑帝刚即位就与熵国签署议和协议,两国互通友好,以兄弟国相称,和平共处。
战事后一月有余,熵浦痕昭告天下。
清王熵逐非在两国交战中,不幸身亡,追谥为忠义王,准葬于皇陵。
康安帝熵浦痕宠妃——紫妃,被挟持为人质,身受重伤,不治身亡。康安帝悲痛万分,不再宠幸其他妃子,只是整日呆在歌妃的半烟汀。